她通过高难度跳接进入燕式旋转,再接变刃燕式旋转、换足蹲转、继续蹲转、直立转。整个过程使用的旋转组合之多,如潮水一般涌来,目不暇接。
全场观众被惊艳到了,不约而同站起来为娜塔莎鼓掌。
沈如磐也被振奋到了,对着场上遥喊打气——这些复杂又极具观赏性的动作,其实是沈如磐要求娜塔莎提高“速度素质”的重要原因。惟有挑战体能极限,才有希望在比赛的最后时刻,凭借着足够的耐力爆发出如此多的旋转组合!
定音鼓渐来越强,大提琴狂乱地吟唱,中提琴悲怆地和调,弦乐组成的旋律在冰场上空盘旋回响。此时娜塔莎气息急喘,身体已达极限,但她绷住最后一口气,双臂抱己作为全套表演的结束动作,一气呵成渲染出少年维特死亡的痛苦。
全场掌声雷动!
音乐是悲剧,娜塔莎却成功了,她成功地在最后一分钟拉回全部得分。
两天分数合并——她当之无愧是第一!
整个辅助教练团兴奋不己,纷纷彼此拥抱相庆。
沈如磐也非常激动,转头拽了拽萧与时的胳膊,一双眼睛绽出光彩:“你看见了吗?我们做到了!我们赢了!”
这一刹,萧与时的脑子里有很多画面走马灯似地闪过。他看到了初出茅庐的沈如磐,也看到了崩溃落泪的沈如磐,所有的沈如磐都不属于他,但现在这个欣喜若狂、眼睛里闪耀着星星的沈如磐,和他是“一体”的。
那么遥远的人,居然就在他的身边,张开双臂对他欢呼。
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萧与时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流淌,他好像明白了沈如磐父亲说过的某句话的意义——
你微笑,对我默默无言。可我觉得,我为此情此景,等待了许久许久。
萧与时的心中顿生感慨,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沈如磐的面颊,又拍拍她的头:“嗯,我们赢了。”
娜塔莎高兴地下场,和团队拥抱相庆。当她看见萧与时,她愣了一秒,下意识扫了眼沈如磐,仿佛心知肚明什么,冲沈如磐一笑。
沈如磐不是不想解释,碍于场合作罢。
体育记者围上来采访感想,娜塔莎还处在夺冠的兴奋中,情绪激动地说:“我要感谢我的教练,没有她的指导我根本不能赢得比赛。她的名字叫维特·呃……”
娜塔莎突然想起来,她并不知道沈如磐的姓氏。
恰是这个不上不下的当口,一旁的萧与时开口:“不是维特,是沈如磐。”他出人意料地摘掉沈如磐的帽子,对着镜头介绍,“沈如磐是来自中国的花样滑冰世界冠军。”
全场惊讶了。
体育记者很快反应过来,举着话筒凑近,接二连三抛出问题:“你就是双人滑前世界冠军沈如磐?”“中国花样滑冰队发表声明说你退役,你还打算回到赛场吗?”你为什么有兴趣指导一个默默无闻的选手?这是否是你的转型之路?”
问题太多,沈如磐一时答不上来。
所有的聚光灯全在对着她,场面是那么熟悉,像极了当年她夺得世界冠军接受赛后访问。全场都在沸腾,好像是因为胜利,又好像是因为别的。
沈如磐的耳朵里嗡鸣一声,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她觉得自己似乎从未退役,却又分明二度归来。
当她偏过脸,目光对上萧与时,视野里那双黑眸眸色沉静平定,她空白的思绪又接上来。
于是她正视话筒,对着记者和黑压压的摄像机,心中产生沉沉的勇气,长久以来第一次在低潮中向外界坦诚自己的身份。
“对,我就是沈如磐。”
我从未离去。
我仍在这里。
第33章 喜欢你
稍后毫无疑问是庆功宴。
德国人爱喝啤酒, 肯定要在最热闹非凡的啤酒馆包场。德国人吃起肉来又特别认真, 五花八门的熏肉烤肠佐以琳琅满目的白啤、黑啤, 科什啤, 酒食丰盛。至于冠军娜塔莎, 本该回去休息, 但夺冠后的幸福感战胜身体的不适,她坚持要和团队庆祝一会。这一庆祝, 德国人激动自豪的性格展露出来了,大家跳舞、斗舞,浑然忘我,庆祝气氛嗨到爆。
沈如磐差点也被大家拖下水, 但她身体不行,舞不能跳,敬她的酒水也不能喝,于是团队的人转去围攻萧与时。萧与时倒也大方,敬酒一概不拒。
他酒量稳, 几乎不上脸,只是体温上来了, 吐纳间气息热烫地扑落在她的脸颊。沈如磐有点急, 出言护几句。众人还未说什么,他闻言一笑,抬手放在她的头顶, 轻轻揉两下:“放心, 我没事。”
公共场合他对她做出这样的举动, 自然引得大家一阵愉快的口哨,仿佛知道她心疼他似的。沈如磐有些无奈,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散场时已经有点晚了。
和来时一样,沈如磐坐萧与时的车回去。只是啤酒馆地处最繁华的柏林大道深处,两个人要走一段路方可回到停车点。
春末夏至的夜晚,不再是充斥着紧张感和忙忙碌碌的白天。晚风习习,酒的醇香和炭烤牛排的焦香不时从其它啤酒馆飘散出来,欢声笑语夹杂其中,沈如磐感受着难得的轻松,转头对萧与时道:“谢谢。”
“嗯?”
“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如果没有你,肯定不会有今日的娜塔莎,也不会有今日的我。”
她的态度极其真挚,所述的话分量很重。萧与时只是不急不慢说一声“言重”。
“不过,你不用拆穿我的身份。”沈如磐有些不好意思,“费恩医生看到体育新闻,肯定吓一跳,说不定会生气地质问我不注意休息,是不是不打算痊愈?”
描述得挺真实,萧与时扬了扬唇:“有可能。”
大抵是饮了酒的缘故,他完全没有平日的距离感,目光如水,嘴角上扬,俊逸的面容上绽出让人目眩的温柔,沈如磐的心神为此恍惚了一瞬。
她不敢多想,转开视线,半是没话找话闲聊,半是认真探讨:“万一费恩医生从此不准我外出怎么办?”
“嗯?”不是应该从此好好静养吗。
“我查过德国今年的花样滑冰赛事安排,后面还有锦标赛、大奖赛等一系列比赛,我还想继续指导娜塔莎……”
“沈小姐,这么多赛事排下来,你不注意休息,是不是真的不打算痊愈?”
一声“沈小姐”,夹杂着淡淡的好笑和拿她没办法。沈如磐顿时窘了,改口:“别当真,我说说而已。”
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会,她想到什么,犹豫地转过身朝向他:“穆勒教授替你做的获奖发言,还顺利吗?”
这个时间点颁奖仪式早已结束。萧与时回答:“挺顺利。”
虽然她道歉多次,他也多次表示没关系,她心里依然过意不去,总想着弥补。但是如何弥补?
请吃饭?不好,庆功宴的账单都是他轻描淡写地结了。送他一枚她的金牌?也不好,他又不是体育人士。更别提他人帅多金,万事不愁,什么都不缺。
沈如磐烦恼地叹口气,总不能把他供起来吧。
无欲无求,又有求必应,不上香火上什么?
她陷入苦思,完全没有意识到前方路面有醉汉留下的呕吐物和碎啤酒瓶渣。哪怕萧与时眼明手快拉住她,她收步不及时,右脚还是生生踩上去。
——这下可好,她穿的是运动范的小白鞋,鞋被毁了,不能要了。
沈如磐只得无比麻烦地先找个地方把鞋脱掉,正当她犹豫是不是光脚走路,萧与时却不含糊直接把她抱起来。
她惊讶地张了张嘴,他云淡风轻地开口:“将就一下,回去就好。”
从现在的地方到泊车点有数百米,沈如磐忙道:“我通知司机把车开过来?”
她没有司机电话,萧与时才有。他抱着她不得空,她又问手机放在哪,接着去摸他的外衣衣袋。
没有找到,他想了想说:“大概在上侧的口袋。”
上侧在胸口,她的手按上去,清楚感受到他的身体微微一动,她这才发现了自己动作的冒失。
他抱着她,她不老老实实缩在他的怀里,反而伸手上下翻找……她被自己惊着了,作势要缩回手,头顶上方传来他的声音:“是这里。”
声音平静,镇定,仿佛并不排斥她的触碰。
沈如磐默了默,最终依言拿出手机。
她拨通电话告知司机现在的位置,得知前方路口太堵,车无法开过来,最好走过去。
她转述司机的话,仰头看着萧与时,萧与时点头:“知道了。”
他稳稳地抱着她前行。
柏林大道是最繁华的街道,啤酒馆林立,居民游客都会来这里惬意放松。年轻的西方情侣尤其多,一对对搭肩揽背,眉语目笑,甚至隐藏在树影角落,耳鬓厮磨缠绵亲吻。
沈如磐看看他们,再悄悄瞅一眼抱着自己的男人。从他打乱行程回到柏林,再到方才替她饮酒,她已经占据了他太多温柔。
脑海里百端交集,她嗫嚅着唇,轻声细气说:“萧与时,你放我下来吧。”
他不明所以看她一眼。
“……我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