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心里苦，一个坎儿一个坎儿的，都要闯过去。”秦小鱼理解唐龙的想法。
“我也知道他苦，可是我，不苦吗？”堂嫂泣不成声。
“人活着，有不苦的吗？”秦小鱼搂着堂嫂的肩，两个女人头挨头，相互依靠。
本来秦小鱼是打定主意，再不进唐家门的，可是现在为了唐龙，只能走这一遭了。
走进胡同，秦小鱼就能感觉到那些令人不安的目光，她们似乎想把秦小鱼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看个够。
“小鱼别理他们！”堂嫂挽起秦小鱼的胳膊。
曾经让她哭让她笑过痛过的院子，熟悉又陌生。
秦小鱼站在院中，那些跟她从疏离到走近，又绝决离开成陌路的人，都在。
只是他们不敢出来，他们都怕现在的秦小鱼。
“龙龙，是婶子，开门。”
“婶子，你回去吧，你不应该来这里。”唐龙总算回话了，堂嫂长吁一口气。
那扇该死的门，把她和儿子隔开，她时刻忧心里面的情况，却又无能为力。
“龙龙，我确实不应该来，你既然知道，就让我进去吧。”秦小鱼已经感觉到含含奶奶隔着窗子看出来，如芒在背。
唐龙到底不忍心，把门打开了。屋子里的气味很难闻。有酒味，有烟味，呛得人想流泪。唐龙偷了堂兄的几瓶酒，这两天他醒了醉，醉了醒。
“小龙，你就打算这么混下去了？”
来的路上，秦小鱼准备了几大桶鸡汤，可是一看到唐龙胡子拉茬的颓废相儿，什么话都觉得多余了，这是一个没有了斗志的人。
就好比一辆车，发动机都报废了，灌多少油也跑不起来。
“死不起，就混吧。他们不是舍不我吗，我就对付活着吧。”唐龙狠吸一口烟，向院子方向点了点头。
“可是你这样活着，他们也是心痛啊。”
“我不痛吗？难道只有他们痛？他们痛都只是痛一时，我要痛一世！”唐龙的情绪有些失控。
“小龙，婶子活得好累啊。”秦小鱼的语气突然软下来，顺着炕边，软软坐下来，好像身上的力气突然都抽光了。
在别人的面前，秦小鱼从来没软弱过，就是在走背运时，也永远是步下生风的女汉子，可是现在的她服软了，唐龙有些动容。
“婶子，你没事的，学校没了，还能再开一个。”唐龙反过来安慰她。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丢的不仅仅是一个学校。这件事对含含和小妹的影响非常大，尤其是小妹，还是不能说话，你知道做为一个母亲，这是多么让人绝望的事？我做梦都想听她叫我一声妈妈。可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要说小妹，没事，有妈妈呢。可我这个妈妈，并不是万能的啊。”秦小鱼潸然泪下，这些话都不知道对谁讲，一直憋到心里，要炸了。
“婶子，别哭了。”唐龙彻底慌了神儿，不管他怎么作，怎么发脾气，可骨子里是善良的，尤其是对秦小鱼这种非血亲，又确实对他有恩的人，他连对亲人的不讲理都用不出来。
“龙龙，咱们都挺难的，我是因为有了两个孩子，不想将就，想着无论如何要闯一下，哪怕失败，我也知道自己试过了。你就当是为了你爸爸妈妈，他们从死亡线上把你拖回来，别再让他们寒心了，好吗？”
“我懂了，婶子。”
“你现在大了，想要个人的空间，婶子理解，我跟你妈说一下，把这个房子给你收拾出来，你就住着。”秦小鱼安排了一下。
“听婶子的。”唐龙垂着头，轻声说。
“行，我今天就收拾！”堂嫂看不出来唐龙到底变在哪，只是这门能对她打开，她就满足了。
“你有什么打算？”秦小鱼再次提到这个问题。
这问题有些敏感，唐龙的腿落了毛病，有一点点坡足，这对高考影响不算太大，可是失去一只眼睛就算残疾了，很多学校的大门已经对他关闭。
家里人都明白，他不可能复读再考了，可这话谁也说不出口，只能让他自己说。
“我不考大学了，我爸爸不是想单干吗，我去学徒吧。”看来唐龙对前途早有考虑，只是不甘心罢了。
“那就先学徒吧，也不一定就干一辈子，就当散散心，在家都关傻了。”秦小鱼给敲下板来，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你不去上屋看看？”见秦小鱼拿过包要走，堂嫂拦住她，向太太的屋呶了呶嘴。
“算了，我也不是唐家人了，没的去碍人眼。”秦小鱼的脾气也倔。
她忽然发现，西屋门一闪，含含奶奶从西屋钻了出来，可真是稀奇的事，她不由得看了堂嫂一眼。
“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也是好笑，原来斗得乌眼鸡一样，现在成了同盟。”堂嫂指的是含含奶奶和大娘。
“嫂子我走了。”秦小鱼不想多留，推门刚出来，就见含含奶奶满面怒容地奔过来。
“秦小鱼，你够狠啊！”含含奶奶叉着腰，怒气冲冲地说。
“什么意思？我不懂。”秦小鱼冷漠地说。
“你还装傻？那天我在街上看到含含了，我叫他，他竟然不理我，跟着别人就走了。你把我们唐家的孙子给拐了，你行啊！”含含奶奶拿出要撒泼的架势，拦着秦小鱼的去路不放人。
“我说你别作了，也不嫌丢人，再把邻居都招来看热闹？”堂嫂过来给秦小鱼开道。
“我怕什么？我这老脸了，就怕有些人，还要装好人，嫁进好人家呢！”含含奶奶越说越不像话了。
第181章 手眼通天张姥姥
“这件事我不知道，你应该也明白，不是我指使的。他是你的孙子不假，你对他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明白，说别的没用，孩子又不傻。你不自己反思一下，还想怪谁？”
秦小鱼就不想给他们留面子，自家的孙子不假，是出钱了还是出力了？平日里都不管，现在想捡便宜爷爷奶奶，秦小鱼可不吃这一套。
含含奶奶没少从秦小鱼手里拿钱，听这话就觉得讽刺来，登时脸上就挂不住了，她胡乱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毛票，往地上一扔，啐道：“你那几个臭钱，我拿着嫌脏，快滚！”
秦小鱼知道跟她闹百无益处，只好大步走了出来。
她的车还是停在胡同口，本来有些担心，怕再有人使坏。等到近前一看，干净如初，想来是齐四又出来了，他们有所忌惮罢。
“小鱼这就走？我买了鱼，吃了饭再回去吧。”堂兄骑着自行车过来，车把上挂着两条大鱼，用草根穿在腮上，兀自挣扎。
“不了，两个孩子没人管呢。”秦小鱼想就此别过，想了想又停下来，叫住堂兄，“哥，听说你要找几个人自己单干？”
“我就是想跟你聊聊这事，我自己总有点稳不住舵。”
“哥，这院我实再不爱进，你把鱼送进去，去我家详细聊聊。”秦小鱼也是不放心堂兄自己出去闯。
“行。”堂兄听话，送了鱼回来就上了秦小鱼的车。含含奶奶跟到外面看了一眼，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在骂什么。
堂兄自己单干的念头，是从给齐四加工排油烟机开始的。他按秦小鱼讲的思路，自己画了图纸，经过一番改造，做出了简易型的排油烟机。
现在的样子已经能满足齐四店里的需要了，市场上需求也不小，直接就按这个路子生产是没问题的，能捞上两年的钱。
可是他想得更多更远。在工作，就是做到厂长也是个打工的，赚的是死工资，拿着几百元的工资，还要被人嫉妒。
最近他跟厂长没少南下，看到发展起来的私营和企业，有些心活。
“哥，你的想法真好。就是这条路子，按这个做吧。我知道不会太容易，不过你只管干，我在资金那支持你，只要你需要钱，就让嫂子跟我说，我拿存折给你取。”秦小鱼倒不是大包大揽，在那年代，万元户是神一般的存在，更何况她不止一个万元在手里。
多创业两个项目，都是不成问题的。
“有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就是发愁钱的事。”堂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现在不用发愁了，放心干吧。哥，鱼炖好了，你回去吃饭吧，我这没好吃的，不留你了。”秦小鱼估计堂嫂已经把鱼炖好了，也没留堂兄。
这边刚说完，唐凤琴就敲了门。
她用大铝饭盒装了两大块鱼过来，都是中间肉厚刺少的部位，汤汁还是热的，香气扑鼻。
“这手艺不错。”张姥姥送两个孩子回来，见状夸了一句。
“我说我去取他们呢，又让您跑了一趟。”秦小鱼歉疚地说。
“这几步道算什么，就当是吃撑了溜弯了，城里不比我们郊区，走路的地方太少了。”张姥姥话里带着惆怅。
秦小鱼突然又明白了什么，她说是奔儿子过来，可从没见她儿子露过面，儿子家也没孩子让她带，难道是被安排过来有？
秦小鱼摇摇头，想多了，不会的。
可接下来的事不由得她不多想。礼拜天，含含约了同学来家里玩。
八十年代治安好，孩子也都撒得开手，虽然是小孩子，也都扔到外面跑一天，不吃饭不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