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那戴眼镜的年轻男子回来了,见他们正聊着,便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刚有点事儿,太失礼了。”
邵文奇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那年轻人问道:“我刚才见这位姑娘在说话,不知道在说什么有趣的事?”
邵文奇说道:“这姑娘是沂州中医大郑教授的弟子,跟我们几个讲了讲郑教授的事儿。”
那青年对中医界人士并不熟,听了只是出于礼貌点了点头。然后听到另一位中医说道:“我听组委会的人说,咱们这次研讨会也是请了老郑的,他怎么没来?”
“是啊,这老家伙都在忙什么呢?”邵文奇也想知道。
“老师他最近在写医案呢,他说了,他虽然不敢跟李东桓、朱丹溪、傅青主这样的大家相比,可是从业多年,还是有点心得的,所以他想好好总结一下,写本书出来。”
于采蓝说到这儿,有位西医大夫插了一句,“傅青主?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哦,我想起来了,我那孙子一天到晚老看武侠小说,好像有一本叫什么《七剑下天山》的,里边就有这么个名字。”
邵文奇笑了笑:“历史上还真有这人,是个妇科大家,天资聪颖,博学多才,尤擅书法。”
“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人,有意思。”
“除了这个,老郑还忙什么呢?”邵文奇听说郑教授好像在忙什么课题,所以又问了一句。
“哦,郑教授带着顾大夫和我最近在研究抑郁症的问题。他最近要把这个课题总结一下,所以他很忙,就没过来。”于采蓝回答道。
抑郁症?这个话题一下子吸引了那年轻人的注意,不过他只是暗暗记下了沂州中医大郑教授的名号,并没特意问什么,开始留心起他们谈话的内容来。
他是个谨慎的人,对郑教授不了解,便不会轻举妄动。
抑郁症?在座的两位西医都是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对抑郁症所知倒是不多,他们大概地知道抑郁症是要看精神科的,通常需要做心理诱导,好象是什么脱敏疗法。另外还可能服用抗抑郁的药物。
邵文奇对抑郁症研究也不深,因此倒是挺好奇郑教授那边的研究进展。
“你说,都什么样的人容易得抑郁症呢?”跟他们一起过来的中医问道。
“太在意别人看法的,或者完美主义者,相对来说,都比较容易得抑郁症的。”
“还真是,我有个同事就是有点这方面的问题,对自己要求太完美了。弄得自己很累。不过他还算好,不是很严重。”
有位大夫随口说了一句:“像我们小时候,饭都吃不饱,哪有精力管什么抑郁不抑郁的事。”
他说完这句话被旁边的人轻踢了一脚,示意他说话小心,钟家可是有一位就是抑郁症呢。那大夫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衣兜,以缓解尴尬。
这时于采蓝笑了笑,“是啊,是有这样的情况。其实咱们国家古代的道家文化里,一直强调一个抱残守缺的观点,这个词在字典里可不是个好词。可这只是凡俗的思路,在道家看来却大相庭径。在道家思想中,世俗所认为的‘残’、‘缺’非但不算缺憾,反而是优势所在。就是很多事情,到了最完美的时候,其实它马上就要不完美了。”
说完这些,她便不再往下说了,刚才就是话赶话的说了那些事,她一个晚辈,总得让别人说话啊。
于采蓝这说法倒是挺新颖,不过在坐的都有一定的生活阅历,想一想她说的话,觉得还真的挺有道理的。
那刚才说话的大夫从兜里掏出一盒红梅烟,刚要抽出一根,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把烟又放回了兜里。
戴眼镜的年轻男子是钟万里的侄子钟兆丰,见状忙道:“那边有个吸烟室,诸位请跟我来。”
钟兆丰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这几个人上门给二叔看病,却因为堂弟的洁癖,连茶都不碰,烟也不好意思抽,实在是说不过去。不过这毕竟不是他家里,对堂弟的事情,他也不好过多置喙。
钟兆丰的话说完,几位大夫全都站起来,跟着他往角落里的吸烟室走去,在座的除了于采蓝就没有一个不吸烟的,还有几个是老烟枪,烟瘾早就犯了。
一般人家谁会弄个专门的吸烟室?这也就是在别人家里,不得不照顾人家的习惯。有洁癖的人,他们招惹不起。
这些人走后,客厅里只留下于采蓝一个,她随手拿起茶几上叠放的整整齐齐的报纸看起来,因此不知道走廊尽头有个人轻轻放下了帘子,然后上了三楼。走路的声音她倒是听到了,不过保姆经常在各个房间走动,所以她并未往心里去。
第125章 韭菜盒子
上到三楼之后,他习惯性地察看桌椅上是否有灰,再看看自己的双手。手上干净吗?本来又想去洗手的人想起了刚才听到的那句话。“抱残守缺吗?”他低语了一句。
然后他打开书柜去找了一本半旧的《道德经》,这本书他曾经读过多次,凭着记忆翻到了一页,然后停下来,看那上面的字句:“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又说:“大成若缺,其用不弊……”
他本是天资聪颖之人,领悟能力一向超强,此时用心去体会,读着读着,心里便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裂开了一般,似乎那将他与世界隔开的一层屏障有了豁口。
于采蓝独自呆在客厅不到十分钟,便听到门铃响,保姆也听到了,她之前在厨房忙碌,手上还是潮湿的。
她急忙擦了手,然后又在手上包了个白毛巾,这才打开门,见到个小伙子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哦,是小夏呀。”保姆下意识地上下打量着那位姓夏的小伙子,并没有直接就让他进来。
她没说让进,其实小夏也不想进,他也是在单位被抓了包,让他给钟兆辉送一份文件,他不想来,可是别人也不愿意来。
按理说,领导家里的差事那都是美差,跟领导走得近一些,没事露露脸,是多少人求之而不可得的事,但那是针对一般情况。
可是钟家那么干净,他们很多人都不敢来了。所以任凭小夏解释着,说他媳妇早上做的是韭菜盒子,而且他还吃了两瓣蒜,就算刷牙了,他还是怕有味,熏到了钟家人。
可惜那帮人听了更来劲了,说什么也不肯替他。笑话,死道友不死贫道。钟家就不是他们这些尘世中人去的地方。
于是,小夏不得不悲催的来了,哪怕他中午又特意嚼了大大泡泡糖,可总是觉得嘴里还有韭菜味和蒜味。
出发前他还特意跟女同事借了个小镜子,照照看牙缝里有没有韭菜叶子塞在里边,结果是没有,还是干净的。
小夏见保姆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不进更好,反正他来过。
只要他把文件交给钟家人,哪怕是保姆,那这件差事就算完成了。
“这是钟头要的文件,麻烦王姐你给他送去,我就不进去了。”
保姆王姐下意识想去接,可是看看自己的手,刚才洗碗摘菜了,身上也有点油烟味,她不敢就这么接过来给送到钟兆辉手上。
俩人一个要递,一个不敢接,就僵持在了那里。
保姆开门的时候,于采蓝便注意到了门口小夏和保姆的互动,现在看他们俩僵在那儿,小夏托着文件袋,保姆却不接,她便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此时她手里还拿着刚才在看的报纸,走过来时,正把那报纸按原来放置的样子叠好。小夏和保姆便都看到了她那一双素净白皙的手,再看看她身上穿的外套,一尘不染的,鞋子外面也好好地套着鞋套。
保姆心思一动,便跟于采蓝说道:“这位姑娘,你是叫小于吧?”
于采蓝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便点了点头:“啊,对,我姓于。”
“那,小于啊,求你件事啊,你看你能不能把这份文件帮我送到三楼左手第二个房间,你也不用进屋,就在门口,把文件放在门边的柜子上就可以。”
于采蓝一听,让她一个头一次来的外人上楼,这样不好吧?
她想到这便说道“这样不合适吧,要不等钟先生过来请他送上去?”于采蓝说的是钟兆丰。
保姆说道:“不行啊,钟先生还在吸烟室跟几位大夫聊天呢,他身上肯定有烟味的,我身上也有油烟味,除非把衣服都换了,不然……”
保姆清楚,钟兆辉比较守时,这份文件他指定要的,最好是尽快给他送过去。
于采蓝不由扶额,还是那句话,完美主义者兼有洁癖的人惹不起。
这时那保姆又说道:“杨姐在二楼一时半会也下不来,你就把文件放门口就可以了,那个门没锁。”
于采蓝想想,算了,就是爬一趟楼梯的事儿。于是她从小夏手里接过牛皮纸袋,说道:“那行,我去送。”
小夏松了口气,总算完成了任务。
通往三楼的楼梯,铺着地毯,踩上去声音很小,于采蓝走上三楼楼梯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放轻脚步,相反的是,她还故意弄出一点声音,这样如果三楼有人的话,也不容易有什么误会。
毕竟是在别人家里,故意轻手轻脚的怎么看着都有点不那么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