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水总有喝光的时候。
在和弟弟分吃了她花钱买的午饭馒头,最后一滴水也被柳苗仰脖接下。
她干吞了几下嗓子,喉咙里却一点被水滋润的感觉都没有,更渴更加干了。
突然,柳苗看到了别人没喝完就丢进垃圾桶的矿泉水瓶子。
她的眼睛骤然发亮,拖着废腿艰难地走过去,伸手想要从垃圾箱里捞瓶子。但她的手还伸进垃圾桶,她就被人一把推倒在地。
动手的是个头发凌乱花白的老妪。
她把柳苗推倒后就用她干枯沟壑的手拿着夹子把瓶子夹出来放进手里的布袋,骂骂咧咧了几句柳苗听不懂的地方话,随后转向附近另一个垃圾桶。
可柳苗却像是回了魂。她蹲守在了垃圾桶旁,一见到有人往里扔吃喝剩下的东西,就想要伸手去捞。
可她只有一只手能用,脚也不利索,就算守着垃圾桶,也抢不过靠拾荒为生的健全人,几次都被那个老妪抢走了好东西。
但她也不气馁。终于有一次,有人来扔吃剩的外卖垃圾。那人大概是嫌脏,不愿意把手伸到垃圾桶里丢垃圾,于是就随手把塑料袋放在了垃圾桶顶上。
等那人转身离开,柳苗一把将塑料袋包进怀里,随后自己摔倒在地,护着怀里的袋子不撒手。老妪想用手里的夹子敲她,但几次都被她躲开,只能愤愤地离开。
看老妪走远,柳苗激动地打开塑料袋,掀开饭盒,饭盒里却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粒不成样的米渣。
她愣在了原地,久久地爬不起来。
经过这几天的折腾,柳苗的衣裳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发被油渍糊住,脏得跟乞丐差不了多少。
就在她对着空饭盒发呆时,一个路人往她面前的饭盒里丢了张十块钱。
看着这张钱,柳苗下意识讷讷地说了句“谢谢”。
过了一小会,柳苗爬了起来,拿起那张十块钱,看了好半天,然后突然转身,使劲地抱住小枝。
小枝正抱着膝盖坐在她身后、低着头抠着地上的泥。
被她抱住,小枝很开心,也伸手用力抱住了她。
只是没多久,他的注意力就又被地上的泥吸引,松开手去抠泥玩了。
但柳苗却像是从小枝的拥抱里汲取了力量。
她郑重地把十块钱重新放回空饭盒里,又从棉袄的内兜里拿出残疾人证,捡了个石块把它们压住,接着,她作出刚才摔倒时起不来身的狼狈样子,重新倒回地面。
人来人往的街道,无数人从他们跟前走过。
有无视着他们漠然离开的,也有愿意停下脚步看看残疾人证、弯腰往白色的饭盒里丢下几块钱。
就这样,夜幕降临时,柳苗数了数塑料饭盒里的压着的硬币和纸钞,块儿八毛的零碎和整钱加在一起,竟然到了四五十。
柳苗看着手里钱,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欣喜。
她抱住小枝,不断摸着他的头:“我们有钱了,姐姐带你去吃东西!”
这时,一个已经盯了她许久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穿着羽绒服,个子不高,膀大腰圆。
“谁让你在这要饭?要饭到别地要去!”
他呵斥着,伸脚就要踹她放钱的饭盒。
像是怕他抢饭盒里的钱,柳苗攥起钱就连滚带爬要跑,看着屁滚尿流难看得厉害,倒是没被他碰到一个手指头。
只是她逃得太慌,残疾人证拉在了原地。
她只能样子十分窝囊地缩着身子回来,把残疾人证拿走。
男人的目光在她手里的残疾人证上多留了一会儿,随后才离开。
……
总算成了一步。
扮演柳苗、这两天活得都没了人样的成梨柚暗中松了一口气。
资料里,这片她自来到鹧鸪市就一直徘徊的区域是乞讨团伙的一块重要地盘,光派来巡逻的看守就不下两三个。而刚才那个,正是被这边记者拍下过照片、确认是为这个团伙工作的一名看守。
地方和人都没错,她也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还行。
这两天的苦没白吃。
……
手里有了钱,成梨柚拉着还在专注扮演智力低下儿的阮绛到了夜市,花了十三块钱,买了一大碗素馅的抄手,分到两个小碗里一人一碗,倒上好几勺红油,热辣辣得连汤带面喝下去,身上总算暖和了起来。
然后,当然是马不停蹄继续要饭。
收获了一个晚上,成梨柚把钱一卷,藏回毛裤兜,到了附近的一处地下通道口。
等地下的行人通道里没了行人,她也学着其他流浪汉的样子,在墙边打了个地铺,倚偎着阮绛坐了下去。
靠在他的身边,她还不忘安慰他:“等我再攒点钱,我们就去找个能住的地方。”
阮绛还在继续着小枝的角色,因此他并不怎么能听懂她的话,他现在的兴趣她的手上。
在捏了一会儿成梨柚的手指后,他用他的两只手拢住成梨柚的不能动的左手,搓呀搓,搓得热乎乎地才松开,紧接着又兴致勃勃地去搓她的右手。搓完了右手,感觉到她的左手又凉了,他困惑地睁大眼睛,急忙地又一次捂住她的左手,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反复着,直到她的两只手都同样热乎着才满意。
成梨柚的手被他捂热得很舒服,她自己也就很得寸进尺地慢慢窝进了阮绛的怀里,还解开了阮绛棉袄的扣子,试图把脸贴到他胸口也暖和一下。
而阮绛也像是玩够了她的手,把她的头发当成了新玩具,也不知道是想给她梳头发还是编辫子,反正就硬是把她整个人都往怀里压了压,把她罩进了他的棉袄里。
冷的发僵的脸被温热的棉袄盖住,冻到快没知觉的鼻尖碰到他的胸口,成梨柚仿佛浸进了一池温泉,一下子就和外面的寒冷隔绝开了。
这也太舒服了……
成梨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使劲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拼命从他身上汲取着热气。
没一会儿,她浑身的寒意就消散了不少。
但她还是懒洋洋地不想出来,干脆赖在那里有开始回想这几天在鹧鸪市的经历做盘算。
是的,她才不是因为阮绛的怀里太舒服而不愿意出去,她是为了能不被冻傻更好的工作!
突然,阮绛热烘烘的手焐住了她的冰凉的脚踝。成梨柚几乎是被烫了一下,热流一瞬间就刺到了她的心尖。
陷入黑暗,看不到他的手,这种热量的蔓延在她的感官中反而更加清晰。
鹧鸪市的这一路,他一直都是这样,默默地、努力地给她热量。
走在马路上,他握着她的手,睡在公交棚下,他圈着她的肩膀,就连躺在地上乞讨,他都还记得要让她靠在他的膝盖上、不能让她的头贴着冰冷的地面。
这股源源不绝的热量,就像是寂寥黑夜里唯一却永不会熄灭的孤火,给了她太多的安心和温暖。
孤身闯进陌生的城市,她一点都不害怕,不过,碰上雪天,她却也会感到冷寒。
白天熙攘热闹时面对着对方的打探她无所畏惧,可夜晚一个人露宿街头,她却也会寒战得提着心弦警惕四周无法入眠。
但这些对她来说都没什么。
她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冷就冷了,冻就冻了,等活干完以后在电热毯上捂个几天也就缓过来了,下次还能活蹦乱跳地继续往雪窝里钻。
她从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窝在别人怀里取暖的一天。
但是,绛绛,这可怎么办啊。
成梨柚听着阮绛有力的心跳,心里开始叹气发愁。
真不该带你来。
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就离不开你了。
到了那一步,我可是什么办法都能使出来……
她撩开一点他的衣服,同情地朝他看了看,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真是可怜。
成梨柚。
她疯狂摇晃着自己的了仅存的一丁点良心对自己说。
求求你做个人吧!
做个人!!!
第47章
48
罪恶感满满地睡过去, 再睁开眼,就是第二天了。
被阮绛护了一个晚上, 成梨柚钻出他的棉袄, 暖和得就像刚从袋鼠的育儿袋钻出来一样,整个人都冒着温乎乎的热气。
既然夜晚的生活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白天在事业上就更要努力。
作为柳苗,她不仅没有放弃, 反而拿着她的残疾人证开始到处乞讨。
因为挑的都是周围有乞丐的地盘,自然是不断被人像赶夜狗一样驱撵。但她一被撵就会边求饶边带着弟弟离开,等人走了就换个没多远的地方继续放铺盖蜷缩着要饭, 看着狼狈不堪困苦得厉害, 人倒是一次都没伤到。
而到了晚上,他们就会回到地下通道, 继续窝在角落里凑合,突然有一天,他们的邻居流浪汉不见了踪影,于是她立马从他那里“借”了一床毯子, 就这样又捱过了两个的夜晚。
雪化的那天, 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一早,看守乞丐的男人见到他们,没有像平时那样径直粗暴地抬脚过来赶人, 而只是撩了下眼皮就把他们忽视了。
不久后,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她和看守的男人说了几句话,随后走到了他们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