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慈宜看着时间分秒过去,哭到最后柏溪几乎失声,她靠在她肩上的一块湿得彻底,毛衣腻腻黏在皮肤上。
郑慈宜给她第一百次擦完眼泪,柏溪歪着头靠在她怀里,终于没有再要哭的意思了:“现在觉得好点儿了?”
柏溪一双眼睛已经肿起来了,红通通的样子惹人怜爱。
有过刚刚的宣泄,方才轻飘飘悬在半空的柏溪终于有了种两脚落地的感觉,她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说:“好点了。”
郑慈宜按着她肩,又把饭盒给递了回来,说:“吃点吧,手术还不知道要多久,不说别的,你总要留点体力照顾他啊。”
柏溪看着郑慈宜,听她这么说,方才顺从地结果了筷子,眼泪却又忍不住流下来:“慈宜,谢了。”
郑慈宜白她一眼:“大家这么好的朋友,说什么谢不谢的。”
柏溪边吃东西,边把纪宁钧的情况跟他们俩简单说了下。纪宁钧是在去大楼的路上遇见的袭击,他为了赶时间没等助理跟保镖,这才让歹人钻了空子。
那人应该是事先踩过点,又偷偷尾随了纪宁钧的车。
至于他有什么作案动机,是个人恩怨还是有什么诉求,柏溪就一无所知了。幸好那人逃跑路上被截了,警察问询过后会给他们一个合理解释。
荣锋听柏溪说完,立刻抓起自己手机去了外面打电话,回来之后向柏溪解释道:“还是上回他起诉网友埋下的祸根。”
柏溪跟郑慈宜都是一怔,郑慈宜骂道:“真是loser,有过一次教训还不够,还要上赶着往枪杆上撞!”
纪宁钧那次一连起诉了几千名网友,如果多半已经有了处理结果,其中难免有几个不服气又胆子大的想着闹事。
这回闹出事儿的就是其中一个,荣锋那边让人发来他资料,名牌大学大学生,任职学生会,因为各方面优异,已经基本定了保研。
他跟大多数人一样,原本只是一名吃瓜群众,纯粹是为了吸引眼球,刷出自身存在感才故意编造了谣言。
原本抱着法不责众心思的他最后居然被纪宁钧送上了法庭,他不仅被拘留留下了案底,还被判了败诉要做出赔偿。
保研的事情自然打了水漂,现在他成了众人笑柄,学校不敢去,家不敢回,这次的事情是早有预谋。
柏溪听完沉默良久,眼中隐隐冒着火星,向着荣锋道:“你们千万不要放他,这种人渣,我一定要起诉他。”
荣锋盯着她,说:“放心吧,就算你选择和解,针对这种影响恶劣的刑事案件,我们也会提起公诉的。”
柏溪说:“他也许觉得这样就会恐吓到我们吧,那他就错了。我不可能和解的,也要告诉下一个人,谁敢用暴力来解决问题,我就让他付出更大的代价。”
柏溪激动得额头青筋直冒,郑慈宜又捏了捏她肩膀:“好了,先别聊这个了。”
柏溪坐不住,再呆了一会儿就去了手术室外面等着。
纪宁钧仍旧在里面抢救,她一直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等着,恨不得自己变小了挤进去,好随时知道他的情况。
所有人都劝她坐会儿养养精神,柏溪都拒绝了。
好像就这么站着,一直看着白色紧闭的大门,紧绷起精神,这颗始终吊着的心才会稍稍好那么一点点。
下半夜,大家都熬不太住,纪宁钧父母就近去了休息室呆着,其他人在椅子上东倒西歪地坐着,打着瞌睡。
只有柏溪还站着,时间太久,她脚跟跟腿肚子都麻了。
站立完全成了肌肉记忆,她僵硬地来回动着,累得浑身上下无处不酸痛,还是舍不得去椅子上坐着。
医生们推着纪宁钧出来已经是凌晨,手术十分成功,但因为失血过多,纪宁钧还需要在ICU里观察一阵子。
两边哗啦啦站起来不少人,但都自觉让着,让柏溪走在最里面。
柏溪一路追着病床,纪宁钧被子盖得严实,脸上又罩着巨大的呼吸机,她并不太能看清他的脸。
但就是这么糊里糊涂一看,她还是痛得肝肠寸断。
纪宁钧一张脸像是浮肿了,原本英俊如雕刻般的五官一下陌生起来,而他脸色白得如同一张纸,完全看不到血色。
柏溪眼泪又掉下来,整张脸都被泪水渍得隐隐痛起来。
纪宁钧在ICU里一住就是多天,柏溪几乎每隔一小时,就要向当值的医生护士询问他的实时情况。
头几天他危险期一直没过,大家对她过分的关心总是表现得十分头疼。后面一连数天,他的情况开始好转了,柏溪又觉得大家是在骗她,是让她不要太过担心。
柏溪已经快忘了自己眼睛不肿时候的样子了,这些天她一直以泪洗面。
人前的时候还好一点,只要一回到家里,看到他们睡过的床,一起呆过的厨房……眼泪就像有自我意识般不停地流下来。
唯一的纾解是去市场里买很多食材,变着法儿地给他做好吃的。
只可惜他现在浑身插满管子,根本没有办法进食。这些东西从早放到晚,怎么端出来的,最后又要怎么倒了去。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吧,之前她有那么多时间给他做好吃的,她以为他是无理取闹是撒娇,根本懒得动手。
现在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了,人家又不需要了。
可她还是想做,总想着等他好过来,可以进食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第一口吃到的就是她的杰作。
某天柏溪又要开始一天的繁忙时,郑慈宜给她打来电话,声音低沉地要她来医院一趟,说:“这边有点事儿。”
柏溪当时就被吓得心猛地往下一坠,过去的路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想过很多不好的结果,想过很多不好的事儿,可她还是远远低估了这件事对她的巨大冲击力。
郑慈宜说:“宁钧情况稳定了,医生说咱们可以进去看他了,可是有一点——”她舔舔嘴唇,很为难的样子:“他暂时醒不过来。”
“什么叫暂时醒不过来?”柏溪牙根都快咬断了:“你是说他变成……植物人了?”
郑慈宜别过脸,不再说话。
柏溪不断开始重建的心理防线一下子断得彻彻底底,她整个人都无力地坐到地上。
郑慈宜要去拉她,被她一手甩开了,她捂着脸无声哭了好一会儿,才擦擦脸进了病房。
病房里,纪宁钧妈妈跟荣锋他们已经在了,几个助理也在一边垂头站着,整个病房的气氛沉默又紧张。
柏溪有过释放,真正看到纪宁钧的一刻却倏忽轻松了起来。
他的脸不再有那天的浮肿,脸色也好了许多。如果不是被告知他要睡很久,柏溪真的觉得他下一刻就能站起来跟她玩笑。
柏溪脚步很轻地过去,抓着他手,轻轻地挥了一挥。
“你这个人啊,真是的,每次要我注意安全,自己却总是疏于防范,还特别喜欢逞强。”她擦一把脸:“你看你这次栽了吧。”
柏溪一寸寸看过他,像是害怕遗漏般,仔细得前所未有。
“你这个人啊,一直都是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说什么天长地久,说什么爱我到九十岁,怎么现在自己躺床上,反倒要我来照顾你了!
“也幸好我傻乎乎的,以前随随便便就被你拐回家,可你又总是不见人影,于是每天的工作就只是等着你。”
她目光忽然坚毅:“这次也不过就是再等一回罢了。可你也不要让我等太久啊,我这个人耐心很不好的,如果你早一点醒过来,我还能跟你复婚,如果你一直都——”
心脏被一根尖锐的细针一下一下刺着,柏溪疼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刚刚被她握住的一只手却倏忽动了下,柏溪一个激灵死死看过去,他手分明越收越紧,她不是错觉,是真的!
再往上看,纪宁钧居然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她。也不知道是因为角度问题,他需要眯眼,还是只是因为嘲讽才故意掀低眼皮。
总之,他确确实实是看着她的!
柏溪一时间整个人都石化了,回头四顾,病房里每个人都憋着笑,特别是纪宁钧妈妈傻白甜,一张脸红得快熟了。
至于郑慈宜,娱乐圈里多年摸爬滚打出的厚脸皮倒还维持着基本的体面。
她只是挠一挠头:“那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是无辜的……你如果真的要怪还是去怪……”
柏溪看了回来,纪宁钧正将另一只手伸过来。
拇指与食指间,夹着的正是上回求婚的那枚钻戒。
他温柔笑着,眉眼如暖春,声音尽管还带着虚弱,口齿却很是清晰地说道:“你说的,早点醒过来,就跟我复婚。”
柏溪一时间又是囧又是气又是郁闷又是高兴,种种矛盾情绪里,最后是方才一番真情换假意的肉麻发言弹幕般重播在眼前。
丢人,太丢人了!
柏溪要往他前胸打过去,挥到半路记起他还病恹恹的,最后只是轻轻落在他锁骨上。
纪宁钧拽着她手放脸上,轻声埋怨着:“别打啊,纪太太,我可是个病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还有长长的番外。七号开始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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