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一刻。
霍行礼的车准时驶入停车库,他在地库抽了根烟,英挺的眉目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阴郁。
见了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怎么说,才是最适合,最不会伤害到她的?
温尔能告诉她的,左不过就是那几件事,所幸他也能猜得出,安康国并没有把那件事告诉给温尔,否则今天安澜不会这样依赖的靠在他怀里。
依照她的性格,要是知道了会怎样?
他不敢想。
安澜看起来整日大大咧咧又没心没肺的,其实她比谁都要更敏感,她心思细腻,喜欢胡思乱想,又极度的缺乏安全感。
在他还没有完全的打开她的心门,彻底的走进她的内心世界,消弭她所有的戒心和不信任之前,他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好,都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知道那些事情后,顾祺打趣他,堂堂一个上市公司老总,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纵横捭阖这么多年,最后居然连一个小他八岁的小姑娘都搞不定。
说出去估计没人会相信。
冷血无情的铁腕商人霍行礼,居然也是个痴情种。
抽完一根烟,他又去通风口吹了会儿,小丫头不喜欢他身上带着烟味儿,所以他必须要让味道散了点才能抱她。
七点三十二。
霍行礼回到家。
阿姨告诉他安澜情绪不高,吃过饭后带着猪猪去了隔壁她以前的屋子。
听言,霍行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旋即提步走向隔壁。
最后她在落地窗前的小客厅找到的安澜。
彼时,她闭着眼睛懒懒散散的窝在前段时间拉着他一起去家具城买的懒人沙发里面,整个人都陷进去,膝盖上摆着一本翻开几页的书,呼吸很轻,轻到都能让人有一种她随时都会消失的错觉。
这种感觉,令他很不安。
轻轻走到她身边,深刻的望着她安谧的睡颜,不愿她这样睡下去,却又不舍得叫醒她,就这么看着,似乎也很美好。
小胖狗看到男主人来了,亲热的凑过来,如果它还有尾巴的话,估计已经摇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大概是它也知道女主人在睡觉,所以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乖巧的凑到霍行礼脚旁,亲昵的舔了舔他的脚踝。
………
安澜醒来的时候,外面月亮高高挂起。
霍行礼坐在她旁边逗猪猪玩,一人一狗玩的不亦乐乎,画面看起来竟也十分美好。
可这美好还没持续两秒,脑海中回放起谢柔儿惨烈的疯癫样子,想起父亲重伤在床的状态,想起那些话……
“霍行礼。”
他头也没抬,继续撸狗,声音低低缓缓,“你信了温尔的话,是吗?”
她皱了皱眉,“事实摆在我面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很多事情,你确实都选择了隐瞒或者直接忽略告诉我这个步骤。”
她很不喜欢。
爱情本该彼此信任,可她全身心依赖他的时候,他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并非她不愿相信他,只是……
这感觉太糟糕。
他忽然掀目静静注视着她,眼神漆黑,无波无澜,却让人心悸。
“你爸爸的确是我让人找到并带回国的,本来是想等……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总之我虽然不喜欢他,却也因为你,没伤害过他分毫,他伤成这样子,我不说你现在也能猜得到是谁的手笔,还有你的继母谢柔儿……”
他顿了顿,声音冷冰几分,“我承认确实是我让人做的,不过,造成她疯癫失去神智的直接原因,还是你父亲为谋生存卖了她给当地的黑人富商,所以……”
心猛地沉到谷底。
安澜脸色苍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她似乎是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空白震惊的状态。
当年谢柔儿背叛她们之间的友情,厚颜无耻的利用了她一个暑假顺利的爬上了安康国的床,那之后安康国也对这个小妻子宠溺有加,甚至不惜为了谢柔儿和他唯一的亲生女儿撕破脸。
她还以为,他是爱她的。
所以出国的时候也只选择了带上谢柔儿……
可没想到,事情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同病相怜了。
霍行礼安抚的摸摸她的头,声音很低沉,继续说:“你说我什么都不告诉你,隐瞒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理解这个行为的,但在我看来,你年纪小,心思纯,很多事情我不想让她染了你的清净,所以选择自己处理好再让你看最后的结果,不过如果你不喜欢这样,以后我会改变。”
他话说得诚恳,且滴水不漏,让她都有些忘记了自己思虑一个下午的成果。
然而当她看向他深沉的墨眸,忽的灵台镜明。
“霍行礼,温尔为什么一直模仿我?我今天在网上翻出了她在国外留学期间的照片,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在利用妆容改变面貌,向我的长相靠近了……那个时候她应该还不认识我,我们也没有认识过,我昨天想了许久,联系种种细节,所以,我觉得这不会是巧合,你能告诉我温尔为什么会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并且刻意模仿我吗?”
第74章
话音刚落,她看到霍行礼瞬间就僵硬下来的脸色。
心头闪过不妙的预感,眼眶倏尔红了,就连鼻端都泛起酸涩,安澜强压下这种酸楚,努力控制不让声调产生任何变化,“霍行礼,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为什么模仿她……
在那一瞬间,心里面浮现出无数个说辞,但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渴求他能够给她一个解释。
喉头滚了滚,破天荒有种如鲠在喉无法启齿的感觉,他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温尔为什么要拼了命的去模仿她?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能告诉她。
“澜澜,你听我说,她……”
“先生。”阿姨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带着恭敬的小心翼翼,“抱歉打扰您了,刚刚家里来了电话,是您的特助先生的,说是……安小姐的父亲醒来了。”
两人皆是狠狠一愣。
没等他反应,安澜已经率先站起身来,冲外面跑去。
猪猪见势也欲跟上去,却被霍行礼单手拎起来,关进笼子里,皱眉:“你在这儿乖乖呆着。”
“嗷嗷!”猪猪不满的叫嚷。
……
华德医院。
VIP病房内,消毒水的气味很浓烈,睁开眼便是满目的苍白,安康国努力的睁开眼皮,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张朝思暮念,却愧于相见的那个人。
“澜澜……”因为长久未喝过水的缘故,他的嗓音干涸的涩哑,入耳是撕砺的难听。
站在病床边的女孩面无表情,甚至是嘲讽冷漠的看着他,看的他一阵阵心慌无措。
“澜澜,对不……咳咳,爸爸对,不住……”
“你别说了,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怕自己再看下去听下去会控制不住翻滚的情绪,安澜转身就欲离开,安康国却固执的喊住了她。
“别……”他想要坐起来,却因脱力而倒回去。
安澜见了不免还是有些心疼,却不肯伸手扶一把,从心里讲,她始终都认为安康国不是一名合格的父亲,甚至可以说,他不配做父亲。
可是血缘的联系根深蒂固,再如何怨恨他气恼他,也还是会挂念担忧,不希望他出任何事。
她咬着牙,克制情绪的看着安康国,“你要说什么就赶快说,我没功夫跟你在这里耗。”
安康国无奈一笑,声音嘶哑低缓,“爸爸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么晚了你还来看我,我怎么会不懂……”
说着,他眼睛红了,声音颤抖而破碎:“是爸爸对不住你,让你一个人……受委屈了。”
听到他这么说,安澜忽然情绪激动起来,透着浓浓的恨意:“那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轻易揭过的!”
安康国嘴唇阖动,热泪掉了下来,“澜澜……”
“你这么狠心绝情,什么事做不出来,道歉这种话,说说也就够了,我不会天真的当了真。”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都在颤抖。
难受,窒息,痛楚。
她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凉薄至此,可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她除了恨和怨,也不能做其他的任何。
她恨他,怨他,怪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只能将这种情绪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报复给自己。
她红着眼睛回头:“你对谢柔儿,你朝夕相处疼爱无比的小娇妻都能这么绝情,你说你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没有心肝呢?”
就算再讨厌谢柔儿,她也没想过要让她沦落到这番田地。
安康国居然会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为了自己的利益,将他宠爱了几年的妻子卖给黑人富商做交易……
这样的事情,她连在电影中都未曾见过。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安康国。
安康国叹息:“你……都知道了……爸爸那是逼不得已!”
安澜情绪激动的打断他:“逼不得已逼不得已你抛弃我是逼不得已,你背叛我妈妈是逼不得已,你做任何事都可以用一句逼不得已来解释,对吗?”她冷笑,在安康国老泪纵横的注视下挖苦道:“是啊,你多么无私多么伟大,你做什么都是逼不得已是为我好,所以你抛下我,让我被债主们逼的无路可走最后用身体作为交换上了男人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