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学校的右边，是室内和室外运动场、游泳池和每周三举办全校早会的大礼堂。
在任惟伊的眼里，这边都是没有任何人情味的地方。
但她想，她自己来到这里，也会随之变成了没有人情味的人。
一脸木然的来到，然后又毫无表情的离开，即使宋程程总是伴在她的身旁，还是于事无补。
她有时候想，或许她天性便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人，怪不得这地方，也怪不得这学校。
偶尔在李伯伯和图书馆那里获得的情感，也只是偶尔而已。
当三人走过学校的游泳池时，看见了校队正在进行模拟比赛。
李少艾有点好奇，笑笑的拉住另外两人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
游泳池的四周围起了高高的铁栏，三人只看见中间的五条泳线溅起了激烈的水花。
而其中在第三条泳线的人遥遥领先，一支独秀，比旁边的人快了至少两个身位，并在转眼间便碰触池壁，在五人中拔得头筹。
当他触池的时候，泳池旁边正在计时的电子版便定格了下来。
泳池旁屏息等待结果的队员瞬间爆发欢呼声，那人在泳池里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电子版上定格的数字，又看看旁边还没游到终点的选手。
单手揭开了泳镜和泳帽，一张俊秀的脸在阳光下闪烁着灿烂的光芒。
“林学长，你刷新了学校纪录了！”
一个站在池边的男生喊着。
池里的人正笑得开心。
李少艾眨了眨眼，有点惊讶地问道：“那是我们班的林天宇么？”
经过一天的课后，林天宇在她眼里已经变成一事无成并且只爱纠缠任惟伊的男同学。
但现在看来，“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话原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宋程程点点头，答道：“对啊，他好像还是校队的主力，教练可看重他了。”
任惟伊这才知道，林天宇原来是游泳队的。
不过她的眼神依旧冷漠，并不打算对他有所改观。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任惟伊平静地道，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宋程程和李少艾想起自己的朋友在上课时被林天宇各种折腾后，也不再说什么，立刻跟了上前。
学校外是一条马路，马路的对面除了是住宅区常康居外，在旁边还有一个公共篮球场和图书馆。
三人在篮球场边一直聊天聊到快要黄昏。
“我小时候其实也在这城市生活的。后来小学二年级，因为我爸工作调迁，便只能跟着去另外一个城市生活，我那时候哭得可厉害了，而且转校后，在那边总是给别的男同学欺负。”
李少艾咬着刚刚买的酸软糖，然后又分了几条给任惟伊和宋程程。
“现在回来这里，也是因为我爸爸的工作调了回来，所以我对这里其实有一份特别的感情的。”
李少艾眯了眯眼，嘴巴里的软糖酸得不断刺激她的口水分泌。
“这么小就要换环境，一定很辛苦吧。”
宋程程有点怜惜地说道，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软糖。
李少艾猛点头，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们听过培英琴行吗？知道现在那家琴行搬去哪里了吗？”
她回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去找了，可是那个原来的位置已经变成了银行。
半点过去的痕迹也没有了。
看起来那么坚固的建筑，那时候以为绝不会倒塌的地方，要消失竟然也是这么的不费吹灰之力。
宋程程想了想，答：“那家琴行两年前就结业了。”
李少艾一愣，这个答案有点没有想过。
三个人聊到大概六点多，头顶已现出橘红的云霞，知道时间不早了，便各自回家去。
李少艾和宋程程的家靠得比较近，于是三人便在一个分岔路口分手了。
任惟伊独自走着，走过了两条马路，拐了三个弯，来到街角的一个女装店。
她不敢走得太近，只是隔着一个距离站着，定定地看着那件挂在当眼位置的蓝色针织上衣。
上面的肩膀处有精致的刺绣花朵，店里的灯光打在衣服上面，看起来很漂亮。
那是她想买给任妈妈的生日礼物。
只是想了想自己的钱包，现在离目标还有一段距离。
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在身边不知擦过了多少的身影。
在别人的眼中看起来，她可能是恋恋不舍，然而她却只是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
她知道自己应该回家的，但是她却又不是很想回去那总是只有自己一人的家。
她曾经了解的家，并不是现在这个模样的。
只是在她还未来得及了解更多的时候，在那么转眼的一瞬间，便变成这样了。
她知道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如此的，在生活里，只是她一人要面对这些而已。
这时，一人在对面马路站着，顶着一头半湿不干的凌乱头发，在那里停下了脚步。
林天宇随着任惟伊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她出神地盯着那家女装店的衣服。
她一动不动，好像被点了穴一样站在那里。
然而他不理解的是，那家店的衣服一眼看过去就是在卖“妇女装”的，她为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任惟伊深呼吸了一下，转过头来，抬眼便看见站在马路对面的林天宇。
四周昏黄的灯光隔开了两人，这两人对视的时间里，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他好像并不是那么讨厌的人。
或许因为他没有开口，或许是因为他没有靠那么近，又或许是那从头顶上洒下来的灯光使他变得柔和了……
那种厌恶的感觉和印象，好像在转身的那刹那便莫名的被冲淡了。
第7章
任惟伊却是没有说什么，就这样在林天宇的身边走过。
林天宇明明是看到她的眼神变了，在那转瞬即逝的那一秒里，他明明是看到她不一样的眼神的。
是两人对视时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眼神。
所以当她走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两人可以打个招呼的。
然而没有想到，她就是这样擦身而过而已。
他笑了笑，终于明白了她对自己有多厌恶了。
那一刻，其实两人都有想过要说点什么的。
“嗨，这么巧”、“你怎么在这”、“还在外面游荡什么呢”诸如此类的，什么都好吧。
作为同学一场，总有一两句话可以说的。
然而当两人真的走过彼此身边的时候，却是没有一个人开口。
于是错过了那最适当的时间点后，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回头了。
任惟伊便这样继续走着自己的路，这种一个人在路灯下走着，然后看着地面上反映出来的身影的感觉，她熟悉得很。
她有时候忍不住想，她的世界其实真的很狭小。
今天以前，其实只有任妈妈和宋程程，今天以后，再加上李少艾。
就是这么三个人。
除此以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可能自此以外，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没有更多的得到，她只能等着自己失去。
谁都会是这样的吧，她想。
这种狭小的世界，到最后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回到家后，她做了很简单的蛋炒饭，把一半的炒饭盛了起来，留给任妈妈。
自己便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吃着晚饭。
孤零零的桌椅，孤零零的双人床，孤零零的墙壁，还有孤零零的自己。
晚上会好一点的，她想着。
因为在晚上，她就可以开灯，这个家总算可以有一点光。
然而在日间，这个狭小的家是透不进半点阳光的。
除了厨房和洗手间那点算不上窗的窗以外。
任惟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缓慢得好像没有吃什么似的。
吃完了以后她又做了些简单的打扫，然后就开始写作业。
上课的内容复习过了，也预习过了，抬头看那挂在墙上的塑胶时钟，也只是九点半而已。
离任妈妈回家还有起码一个小时。
于是她洗了澡，过后便坐在床边看今天借回来的《半生缘》。
她看书的速度比较快，今天早上才借的书，现在只差几页就要看完了。
如此打发着时间，终于，当她听到门外那遥远又熟悉的脚步声的时候，便露出难得的笑脸，走去门边为任妈妈开门。
“伊伊，你耳朵真灵。”
风尘仆仆的任妈妈对着自己的女儿笑了笑，眼角便轻易的堆起了几条皱褶。
“妈，你休息一下，我帮你把饭热一下。”
任惟伊把大门锁好，转过身来便往厨房走去。
“没事，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就这样吃就可以了。你有吃饱吗？”
任妈妈放下了斜肩包，包包四角的边都褪色了，露出明显又无可救药的白边。
两人坐在简陋的桌子边，任惟伊专心的看着任妈妈吃饭。
就算只是这样的时光，在她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还习惯吗？”
任妈妈温柔地问。
在任惟伊的印象中，她的妈妈没有发过一次脾气，也从来都没有骂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