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承认她生气了,她没有生气的必要。
“噢。”
林天宇一脸无所谓地笑着。是春上村树,还是村上春树,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关系。
就这样对话便终止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即使对话开始了,最后也还是会终结。
而且还要适应这前后的差别,叫人有点不自然。
阅读课以后,便是数学课。
老师最喜欢在黑板上示范范例,然后让同学跟着做接下来的练习题,再抽不同的同学去黑板上写答案。
如果不懂得做的同学,就要在午饭时间去找老师继续做练习做到会为止。
宋程程是个非常乖巧的学生,是一个一切都会按着老师的指令并严谨地执行任务的那种学生。
她迅速地完成了老师说的练习题,并且还仔细地重头覆查一遍。
坐在旁边的顾政,看到宋程程做完了,便伸长脖子,完美地抄袭她的答案。
虽然懂不懂得做这些练习对他来说是没有所谓的,然而他一点都不想在宝贵的午饭时间还要去见老师、做练习。
然而宋程程发现他抄她答案后,两只手立刻捂住答案,皱着眉看着顾政。
说实在的,自从高一的那件事情后,她对顾政是有点害怕的。
她觉得他像是自己的克星一样,总会在无法预料的瞬间就欺负她、取笑她。
而且看着他一脸的笑意,就觉得他的脑海里有数不尽的恶作剧在等着要作弄她。
每次只要看见他,就会想起自己在高一的时候有多么的丢脸。
虽然在别人眼中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但在她心里,她实在是觉得无地自容。
“别这么小器啊。”
顾政在她旁边低声地道。
“不是小器。”
宋程程小声地答道。
她真的不是故意为难顾政,也不是要报复他什么,她只是不想他光抄却不理解这些题目背后的意思而已。
“你不懂我可以教你。”
但顾政根本不想懂,不想学,所以也根本不需要被教导。
他只需要“完成”这些题然后避开那可恶的午饭练习时间就可以了。
“没时间教了。”
顾政伸手就拉开了宋程程紧紧捂住答案的手。
忽然一片陌生的温暖覆在她的手背上,宋程程愣住了几秒后,脸上倏地染上一阵红晕。
她的心跳声忽然变得极快极重,而且她觉得整班同学都快听到了。
顾政没有转过脸来看她此时此刻的反应,他只是赶紧的照着抄,对于自己在抄写方面的速度还是挺有自信的。
“宋程程,这道题你出来做吧。”
站在台上的老师突然说道。
然而失魂落魄的宋程程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坐在旁边的顾政瞅了她一眼,碰了碰她的手臂,向台上的位置点了点下巴,提醒她现在应该要出去了。
她回过神来,看着顾政那双眼睛,心里猛的摇着头,便狼狈地走了出去。
刚才的那一秒,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看着他。
她从来也不敢正眼看他,然而刚才对上视线的那瞬间,她发现了他不是洪水猛兽,他是比洪水猛兽还要恐怖的人!
假如他收敛了那总是带着玩笑意味的危险笑容时,那双认真的眼睛像是在对着她说话一样,那话语匆匆之间,她却无法看清。
但这都是她心里面的起伏而已。
对其他人来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对顾政来说,也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回到自己的位置时,只见顾政照常在抽屉里偷偷看着他的漫画。
他低下了头,勾了勾唇,故事内容有点搞笑。
可能也只是她的世界在那一刻颠覆了而已,时间过去以后,又会回归正常的吧。
小休的时候,任惟伊无缘无故被陈老师叫了去见面。
而李少艾匆匆忙忙去了一趟图书馆,只剩宋程程一人。
她去了洗手间,正打算回课室的时候,忽然有人在身后拉了她一把。
她惊慌地睁大双眼,正想尖叫“救命”时,一回头却见到近在咫尺的顾政,旁边还站着林天宇。
“你、你们要做什么?”
宋程程一脸惊慌失措地挣开顾政的手,但手腕上还留着顾政的余温。
“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来。”
顾政一脸认真地说着,他很少是这个模样的。
宋程程有点疑惑,明明她应该有多远躲多远的,她应该转身就逃的。
但她的双脚却在那刻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走。
三人来到运动场边一个角落位置,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沉默了快一世纪的老树。
不说的话,都没有人知道这地方是学校的一部份。
宋程程有点不安。
“我问你啊,任惟伊上学年那一个月完全没上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顾政先开口问道,而林天宇则是站在一边听着。
过去的周末,他们三兄弟约了出来打球。
聊起上课的无聊,便不自觉的扯到任惟伊的固执上。
顾政一再强调,任惟伊那没有上学的一个月,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能抓到这个秘密,说不定她会求林天宇让她补习。
于是他拍着胸脯,说这件事包办在他一人身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天宇却是不安至极,所以现在才会跟着来看看他这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宋程程以为他想说什么,没想到还是紧追着这话题不放。
她干咳了几声,以她自认为最认真最严肃的表情回答道:“你们为什么要一直问这件事情?你们就不要再问了好吗?”
听到宋程程这样回答,顾政更认定了确实是有什么的,只是她不肯说而已。
于是他又追问道:“大家都是同学一场,如果任同学遇到什么困难,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想知道的其实只是秘密。
因为他知道任惟伊根本不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的。
“不能解决的啊!那件事不是解不解决的问题啊!”
“那你说说吧,这世界不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的。既然大家都是同学,又那么难得的是同桌,我们都是讲义气的人,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如果是她的好朋友的话,就应该把她的困难说出来,让大家一起想办法啊,越多人一起想越有出路嘛!”
林天宇侧过头来看着顾政这张没有消停过的嘴,有点刮目相看,现在正顾着忽悠人的顾政简直有如辩论队队员上身一样。
虽然内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有说服力,但至少他的表情和语气还真的挺有几分那意思。
“惟伊她的爸爸去世了,这种事情怎么解决啊!”
宋程程讨厌顾政的冥顽不灵,有点生气的捏着拳头,紧皱着秀眉冲口而出。
然而话说出口的那瞬间,四周是前所未有的死寂。
比刚才,比从前,还要寂静无声。
像这里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声音一样。
第9章
宋程程惊讶的睁大双眼,下意识就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种场合脱口而出!
她真的想用针缝起自己这张不肯安份守己的大嘴巴。
这个答案对顾政和林天宇来说是始料未及的。
顾政张了张嘴,有点堂皇,前一秒的辩论气势和滔滔不绝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站在旁边的林天宇,表面上虽然保持着冷静,仍然是他那一贯无所谓的模样。
但是他的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之前任惟伊那倔强的眼神,还有那天黄昏一直站在路边不愿离去的她。
有时候他觉得那根本不是同一个人,有些时候他更愿意相信那是他的错觉。
那么骄傲又执着的任惟伊,总是用那倔强的眼神来拒绝他的任惟伊,怎么会有什么是她留恋的。
可是,可是他又偏偏亲眼看见过她那停靠在半路的身躯,他试过花了半小时站在马路的对面,每一秒都想着下一秒她便会转过身来。
然而却只看见她一直不动地站着。
她那双眼里流露的软弱和情感,是他从来都不曾看到过的。
而现在他似乎能渐渐猜想到她外表和内在那巨大差异的原因。
“她……她爸爸死了?”
顾政干咳了几声,这并不是他的目的。
本来他只是想抓住什么把柄而已,没想到最后竟然知道了别人家这么沉重的家事。
林天宇皱了皱眉,这种反复确认除了伤害以外,不会再有任何意义。
正想开口让顾政不要再讲下去了,现在这情况,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继续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听见宋程程颤抖地道:“所以拜托你们了,不要再提起那件事了好吗?这对惟伊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啊!你们一直这样问,只是在她的伤口上面再多踩两脚而已。”
宋程程的声线哽在喉咙,难过的快要哭出来了。
其实任惟伊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是一个秘密,也从来没有叮嘱过她不要跟别人说。
但她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多么的残忍,残忍得有时候连她这个旁人连想起来都觉得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