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寒年还没有回来。
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应咏希的墓前酗酒,醉倒在墓前都没人管。
他这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都不愿意与人交流,全部一个人扛着。
她咬着唇,忽然听到保镖的厉喝声远远地传来,“干什么?什么人?”
“……”
林宜抬眸张望一眼,远远的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路口的防护栏外面。
被保镖一凶,那男人惊了一下,往后连退好几步,一条腿明显僵硬不便。
林宜目光深了深,忽然想到什么连忙站起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林小姐。”保镖对她的态度极为恭敬,“这人不知道干什么,一直鬼鬼祟祟在这边徘徊。”
有了牧子良被绑架的事,保镖们都格外警惕,看谁都像是做贼的。
林宜看向中年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看起来还算整齐干净的着装,他看看这边,似有些疑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又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壮起胆子道,“我、我是来找人的,我找你们带头的。”
说的竟是他们国内的话。
保镖皱眉,“什么带头的讲这么难听,走走走!”
男人往里边望了一眼,望着灯光下的小房子,有些踌躇,又似满脸不敢相信,他在那里想来想去的转身又要走,忽然,身后传来干净年轻的女声。
“你是不是医生?”
男人错愕地回头,对上林宜的视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你是……”
林宜见状,已经猜出七八分,眼前的男人应该就是应寒年故事中的那个跛脚医生,教他医术的。
她正要说话,就听到应寒年的声音,“老师。”
低低沉沉的一句。
她抬眸望去,就见应寒年站在不远处,站在朦胧的灯光下,身形颀长,衣袖卷到手肘,裤子也卷了几卷,上面沾着泥灰,手上提着一个筒,里边是除草的一些工具。
他扫墓回来了。
中年男人站在那里,闻言转过头,呆呆地看向应寒年,一脸的不敢置信,好半晌才试探地喊了一声,“寒?”
“是我。”
应寒年走过来。
“应少!”
保镖们站得笔直,齐声喊道,打开面前的防护栏。
“……”
跛脚医生被他们喊得又是一惊,呆呆地看着保镖们,这群刚对着他无比凶悍的人现在面对应寒年只剩下恭敬。
“应少,我来吧。”
保镖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筒。
应寒年看了一眼林宜,朝跛脚医生道,“老师,里边坐。”
“啊,好。”
跛脚医生反应过来,跟在应寒年身边往里走,他打量着应寒年,这才发现应寒年虽然穿得随意,但一身的衣服质地看起来就是价值不菲,手腕上的表更是价值连城之感,昔日少年倔强的脸庞如今已经成长得棱角锋利,成熟稳重。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了。
林宜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应寒年领着跛脚医生进了小房子,他翻出一张折叠餐桌打开,摆了两张椅子,“坐。”
跛脚医生局促地站在那里,打量着这个房子,迟迟没有坐。
应寒年朝他看来,扬了扬眉,似在询问,跛脚医生拘谨地笑了一声,“这你站在我面前,我都有点不敢认了。”
闻言,应寒年勾了勾唇,轻描淡写地道,“有什么不能认的,还不是这个德行。”
“你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跛脚医生端详着他,眼睛有些涩,绷着激动的情绪道,“当初送你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你迟早能混出大出息来。”
这不一回来,穿得好了,身边还有保镖。
应寒年拿了一瓶烈酒出来搁在桌上,跛脚医生知道他还记着自己是个贪杯的人,又笑了笑,心情渐渐放松,在桌边坐下来。
林宜见状,转身走进去,直接钻进小厨房,
“老师怎么会来?”
应寒年替他倒上一杯酒。
“当初你让人送钱给我,我就带着妻儿搬出生死街,去更好的镇上生活了,这些年来一直衣食无忧。每年我也就挑时间回来看看这房子有没有被人占去,看看山上的墓还好不好。”
跛脚医生端起酒杯闻了闻,是他没喝过的好酒,“今天,那个丽……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就是和你妈一起工作过的,她跑来我那边,告诉我你回来了,我就立刻赶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
被保镖们拦在外面的时候,他都有点不敢相信。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烈得他直拧眉。
“本来想等安顿好再去拜访您,没想到您先来了。”应寒年又替他倒上一杯酒,“家中一切都好么?”
“好,都好。”
跛脚医生连连点头,端起酒杯直接喝下去,辛辣直冲喉咙。
酒精快速上头,跛脚医生放松了许多,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应寒年,问道,“我听说你把舞厅的老板给捅了?现在还昏着呢。”
“嗯。”
他活该。
应寒年转动手中的杯子。
“来的路上,我听说千手党被教训……”
知道他要问什么,应寒年坦然承认,“也是我干的。”
跛脚医生担忧地道,“你这刚回来,生死街上的形势你也不太熟悉了,小心被报复。”
第427章 去你母亲墓前(2)
生死街上的混子一个比一个凶残没人性。
听到这话,应寒年勾了勾唇,满不在乎地道,“我敢动手,就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跛脚医生端着酒杯怔了怔,想到刚刚外面那群保镖个个人高马大、肌肉贲张,忍不住摸子胡子靠近他,“寒,这外面的人都是你的?都听你的吩咐?”
“嗯。”
应寒年颌首。
“好,好!”跛脚医生有些激动地拍拍他的手臂,“你能混成今天这样,你妈在天上看了也高兴。”
应寒年沉默。
林宜端着菜走出来,没有打扰他们叙旧,安静地将先做好的菜端上桌。
凉拌豆腐,颜色清亮的芹菜炒肉丝。
都是能解酒的菜。
跛脚医生看着林宜,不由得问道,“寒,你还在外面娶老婆了啊?”
这女孩子干干净净的,总不会是个下人吧?
林宜正将盛好的饭给他们端上,闻言,一碗饭差点从她手里摔出去。
她弯腰站在那里,故作镇定地将碗放好,她感觉到应寒年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令她浑身不自在,动作都显得无比僵硬。
其实没必要的。
不过是个不认识的人问了句话,她何必在意。
林宜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就听到应寒年喝了一口酒,声线低哑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
林宜的睫毛轻微颤了颤,什么都没有多说,离开继续钻进小厨房里做菜。
进去前,她听到跛脚医生念叨着,“寒,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女孩子看着不错,斯斯文文的,眼神也干净,你可别太挑了,成个家就有个人能说说体己话。”
应寒年自嘲地笑了一声,“人家看不上我。”
“……”
林宜咬唇,沉默地走进厨房,准备上食材,给他们再炖一碗汤。
这一叙旧就叙到了半夜。
为了不打扰他们,林宜一直呆在外面的小厨房里,棚子外被应寒年加盖了木墙,并不冷。
听到外面的动静,林宜走出去,就见应寒年仍坐在餐桌前,神色如常,并没有醉。
倒是那个大叔醉得不行,从椅子上跌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粗糙的手捂着眼睛,双肩抖得厉害,哽咽不止,“寒,我真是替你高兴,想当初你连命都差点保不住,就和姜家那小子两个人去了外面,我都担心你会死在外面……”
“……”
林宜看向应寒年,走向前想扶起跛脚医生。
大叔放下手,早已经是泪流满面,见到她立刻抓着她道,“我和你说,寒是真的苦,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跟着我学医,一声累都没喊过,不管我怎么打怎么罚他都不哼一声,我知道这孩子能有大出息,我没看错人。”
“……”
林宜扶不起他,她又看向应寒年。
应寒年这才站起来搭了一把手,却被跛脚医生一把推开,他就这么固执地坐在地上,眼泪不断地淌下来,他一边抹眼泪一边笑,“我高兴,我今天是真高兴,我这辈子就没这么高兴过。”
“他喝醉了就这样子,让他把话吐干净了就行。”应寒年看向她,眸子漆黑深邃,“你困的话先去我房间里睡。”
去他的房间?
不合适。
林宜淡淡地摇摇头,也不再去扶人,而是走到床边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跛脚医生坐在地上一会哭一会笑,将应寒年从小到大的事情一件一件地讲出来。
“这小子是真他妈狠,我骗了点钱,他是真想把我砍死啊……哈哈,好在我命大。”
“不容易啊,那时候你经常在外面跟人打架,打得遍体鳞伤的就来找我,还不敢去找你妈,怕她难过。”
“记不记得你有次为了给你妈买件舞裙,硬是一个星期一口饭不吃,瘦得跟皮包骨一样,我都好奇你是怎么活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