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个想法,祁陆阳心底不愿承认。
他幻想过,要是那个可怜的胚胎没掉的话,这会儿陆晚的肚子该好大了,再过两年孩子就能满地跑,也会扒着他的腿说要爬树去、要长高、要打枪,若是摔着了会赖在地上不起来,娇里娇气地喊爸爸抱抱……
眼前这个,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
祁陆阳意识到自己确实多事了,自嘲又寥然地牵动了下唇角,他将仿真枪放了回去,踱到一旁。
几个大人心思已百转千回,茂茂却还没从对枪械的原始兴奋里走出来。
等手疼这阵过去,他见祁陆阳一直没靠近,以为人家不愿带自己玩,便一边巴望着那把枪,一边说:“我、我的爸爸也会骑马,会打猎!过几天妈咪会带我去马场,我爸爸的马场,那里很大,有特别漂亮的马在里面。”
小孩子的心思很透明,好恶全摆脸上,一股脑儿说了好多,句句都是讲给祁陆阳听的,拼了命地想要人家搭理自己。
听他提起祁宴清的马场,祁陆阳回过身,心里一软:“嗯,你爸爸的马确实很漂亮,他骑马也比叔叔骑得好,我第一匹马就是他送的,他……是个特别好的哥哥。”
“但是,你和爸爸长得不像。”茂茂看过祁宴清的照片,当下如是说。
听到这句,厅里的一大家子人登时神色各异,似有暗流涌动。
祁陆阳走近,这回他轻轻揉茂茂的头发,再没人拦:“你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一句话?叫‘相由心生’,意思是一个人的心境会表现在他的长相上,你爸爸很善良,心地比我好很多,而叔叔很差劲,不是好人。所以,我和你爸爸长得不像是正常的。”
茂茂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林雁回望着祁陆阳,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还是沉默了。
祁陆阳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他非常理解何嫂、林家人,尤其是林雁回对自己的厌憎。
正儿八经的祁家大少爷,爱情美满,前途无量,就因为一个自私狠心的野种狼崽子,三十不到便重病去了……
换谁不恨?
尤其是祁宴清比祁陆阳宽厚,比祁陆阳豁达,比祁陆阳良善,比祁陆阳博学,比祁陆阳有修养……总之,比起祁陆阳,祁宴清更像个完美的家族继承人,或者说,祁宴清更像个人。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祁宴清都在安抚自己这个背信弃义的弟弟:
“陆阳,我理解你,真的,我特别理解你。我身体怎么样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时间有多长而已。爸他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大伯这个人又……祁家只能靠你,你千万得扛住了。何妈她无儿无女,一生孤寂,和我感情很深,你往后帮忙照顾着点,好吗?”
祁陆阳说好,也说对不起,祁宴清拍拍他的手:“你要好好地生活,别有压力。我不怪你。”
等顾玉贞和林雁回让阿姨把茂茂带去一边玩耍,孩子的兴趣很快转移到别的事上。
林永强招手,让祁陆阳陪自己在沙发上坐会儿,显然是有话要说。
“上个星期是你生辰吧?伯伯最近事情多,一时没准备,咱们这吃顿饭,就算是庆祝了。”他笑眯眯地说客套话。
祁陆阳也跟着笑:“我又不是小孩儿,难不成还指望什么礼物和惊喜?这一天天的,没什么坏消息当惊吓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看他把话往透里说,林永强不再掩饰:“雁回的事情,我们确实不该瞒你。当年情势复杂,这也是下策中的下策,你不要跟我们计较。你看,茂茂很喜欢你这个叔叔,以后有空常来陪他玩。”
祁陆阳自然说懂,也很理解。
他更清楚,林永强那句有空常来玩不过是客套话,不管是祁陆阳之于茂茂,还是茂茂之于祁陆阳,都是大威胁。谁都不敢打包票,祁陆阳会不会像当年坑了祁宴清一样,对茂茂下手。
如果不是祁陆阳这回误闯过来,他相信,林永强会把茂茂的存在再捂很久。
用言语虚头巴脑地打了几回合太极,祁陆阳起身告辞,走的时候殷殷切切地往林雁池的方向看,欲语还休。林永强呵呵一笑,了然地让小女儿送客去。
“年轻人多相处相处,挺好的。”他说。
林永强总以为小女儿和她的亲生母亲一样,是个怯懦胆小、逆来顺受的性子,他出于愧疚给她点好处,她就会感恩戴德一辈子。
祁陆阳却想,这位失职的父亲对林雁池的忽视与不了解,较之自己更甚。
真是可笑。
*
十一月末的帝都,气温陡然降到十度以下,林雁池和祁陆阳并肩走在林家外头的大园子里,风瑟瑟,景萧索。
“不出意外,十二月份开元的年终股东会,林永强会戴上林雁回一起参加。”林雁池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落叶,语气淡然。
祁陆阳心里一紧:“有大事要宣布?”
“也没什么,用林永强的原话说,他打算开个遗嘱公示大会,顺便就股权内部转让的事通个气,免得大家觉得不透明。”
来不及问更多,祁陆阳皱眉:“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林雁池笑:“我在他的书房里装了窃听器。我听到,林永强打算把自己名下的开元股份全部转让给林雁回。哦,我还听到一份遗嘱内容,祁元信立的,很有意思。”
祁陆阳不太明白。
祁元信刚去世的时候律师就来宣读过遗嘱。当时,他和祁元善以及祁家几个堂叔伯均在场,按遗嘱来看,他是最大的受益人。
难道,还有另一份遗嘱吗?
林雁池缓缓道来:“祁元信去世后,将自己名下的股份一分为四,一份给了祁宴清的遗孀,也就是我姐姐,以示安抚;一份给了祁元善,一份给了你,只是,最大的一份,他交给了信托。这些你都知道,对吧?”
祁陆阳点头,林雁池又说:“有一点你也许没关注过,这份股权信托的受益人,被指定为祁元信的长孙。信托合同里写,只有受益人的法定监护人能拿到这笔股权代为打理,等受益人成年,再移交过去。”
毋庸置疑,茂茂就是祁元信正儿八经的第三代后代、这份股权信托合同中的唯一受益人,而他的监护人,林雁回,马上就能拿到那份可观的股权。
这样一来,林雁回便会顺理成章地坐上开元第一大股东的位置。
祁陆阳从不怕冷,少见地,他今天却感觉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在此之前,祁陆阳没有过多关注遗嘱里的这最后一份股权,所有人都以为祁元信在遗嘱中加上这一条,只是为了防止遗产被后代挥霍,想尽量让家族的财富延续得更久一些。
祁陆阳也曾真的以为,自己是遗嘱的最大受益人,只要他有了孩子,最后的一份股权迟早也会到他手上。
谁会想到,祁宴清还有个孩子在人世。
居然是这样。
祁元信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未雨绸缪,好给自己的后辈攒后路。而他所考虑的“后辈”里,没有祁陆阳。
也对,他又算是个什么呢?
祁陆阳想得明白,自己和祁元信有血缘,却没有亲情,他当年亲自来找这个私生子的目的,只是为了给祁宴清匹配肝/源。祁元信只认祁宴清这一个儿子,他甚至宁愿让开元暂时改姓林、为孙子的将来铺路,也不愿意将它交给祁陆阳。
站定在原处,祁陆阳提不起脚,张不开嘴,浑身无法动弹,他的脸部肌肉因为隐怒抽动着,不说话,不表态,只是缄默地站着,良久地站着。
林雁池也安静了好一会儿。
等沉重的委屈与不甘在心中挨完一轮,祁陆阳终于说话了:“我对开元这些事兴趣本来就不大,钱不钱的,够用就行。如今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淌进祁家这趟浑水本不是祁陆阳的本意,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宁愿留在章华县,继续当那个混不吝的小叔叔,一心守着他的小侄女长大,然后把人娶进门,安安稳稳过日子。
祁陆阳对着林雁池扯出个笑,眉眼间有些茫然,有些无措:
“提前恭喜你们了,等林雁回拿到所有股份,再用U盘里的东西牵制住祁元善,剩我一个也不构成威胁,开元就该正式改姓林了吧?”
林雁池摇摇头:“陆阳哥,你误会了,我拿这个U盘不是为了帮林永强他们。你也不用对着我说恭喜,他们好不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如果他们不好,我会更高兴也说不定。”
祁陆阳不解。
“陆阳哥,我拿这U盘只是想要你认真听我说说话而已,其实,我们可以互相帮助一下的。”
林雁池古井无波的眼眸微微动了动:
“年底,股权转让的事落实之前,茂茂都会留在国内。他下周会去趟马场,而十二月,祁元信和祁宴清忌日那天,林雁回会带着茂茂去老家祖坟拜祭,林永强也会跟着,但是他们不打算带我。而你姓祁,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那里,也有办事的能力,更何况,茂茂还很喜欢你。”
“陆阳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完全可以利用机会,帮我把‘茂茂’抱出来,交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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