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嘴。”蒋思睿在一旁听地差点心肌梗塞,“胡说八道什么!”
“我一点没胡说!”眼看着蒋思睿就要过来动手,于珍已经不指望今晚能够全身而退,现在就求刚才跑出去的那帮学生有点良心能找老师和警察尽快来救人,所以在人来前逃不过被打的命运,索性一次性吐露个痛快。
“你妈妈是吊死的,你爸爸在旁边看着,你也旁边看着,你们父女觉得她是累赘,觉得她烦了,所以你们亲眼看着她吊死无动于衷——你们家老宅闹鬼啊!你妈头七那天,狂风大作,阴声阵阵,整个小区的房子都插了桃树枝辟邪!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妈是你们父女害死的,你爸带着当时才六岁的你跪在你几个舅舅面前,让他们不要做法医解剖,因为一解剖,你爸杀人灭口的阴谋就藏不住了,哈哈,你都不知道我们小时候,都把你们家事当茶余饭后怪谈在聊吗?所有人都是凶手,你爸爸是,你是,你舅舅也是,你心里不好受吧,所以精神病越来越严重,报应!都是报应!!!”
雪越来越冷。巷里的穿堂风让每个人的身上都披上了冰花。
池欢无动于衷,连蒋思睿都震惊在一边,她却还是一句话,“向周格格道歉。”
于珍强撑着冷哼了一声,“就不道歉呢?”
她终于找回一丝尊严,面对一个精神病,不畏惧,不恐惧,揭穿对方的遮羞布,看对方脸上毫无血色,像是马上要发病一样,这让于珍很痛快,她有必要让在场的人知道,他们所护住的人是怎样的变态。
池欢目光投向蒋思睿,示意他离开。
后者笑了笑,“你慢慢玩,我在外面等你。”
他带着人退到巷子口。
这时候,高三开始下晚自习,成群结队的经过巷口,好奇往里面张望。
“啊——”里面突然一声惨叫,毛骨悚然地令不少学生竖起鸡皮疙瘩。
“是蒋思睿。”又有人认出他。
“找谁麻烦吗?”大家聚在一起,一时脚步都不想动,但是没有人想到里面拿砖头拍人脑门的人会是池欢一个女生。
再怎么讲,池欢出身高贵,又不是市井小太妹,怎么可能往人脑袋上拍砖头。
“是池欢.......”当那些人离开后,于珍被学生们找到。
她缩在墙角里,流地不是眼泪,半张脸上都是血,从左额挂下来,糊住她半只眼。
“是谁......”
眼前有许多双脚步在动,大约有很多人。
于珍看不清,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是个男生,身上气息清冽,像雪松的味道。
“社长?”她认出对方身上外套来自景明登山社的冲锋衣。
是寇羽。
声音明明确确就是他。
“救我!!”于珍大哭,嚎啕。
“她要杀我!!!”
“池欢要杀我.......”
声音响彻整条小巷。
风雪迷糊住眼。
救护车刺耳的声音狂啸。
那片雪地上的红盖不住。
池欢手有些抖,分不清是听到别人辱骂过世多年的可怜母亲过于激动,还是自己本身害怕。
害怕一无所知。
害怕别人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又是什么?
她去哪里能理得清?
害怕什么?
害怕自己也是情绪病患者,不止后天环境养成,还有先天的?
害怕如果争取自己喜欢的人,能不能和他结婚生子?
她想要一儿一女,男孩陪他,女孩陪自己,两个正常的孩子。
怎么那么难?
“不要害怕,那边没有监控,学生也不敢乱说,反正有事你往身上推,况且那个于珍,她爸不就一个国企小领导够干什么,别抖了,看着我都要笑了。”咖啡馆里,蒋思睿和池欢相对而坐,在临街靠窗的位置,对面是一家家乐福超市,圣诞早过去,两扇玻璃门上的红帽老人却尚未除去。
新年就快来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
闻声,池欢没有多言,两手撑开眼前的长发,手肘搁在桌上,稍一瞥眼,看见左袖洁白的袖口染了一滴血渍,鲜红无比。
对面伸过来两只手,带着一张湿巾。
“不要擦了。”她开口。
“我喜欢你干干净净的。”蒋思睿关心地继续给她擦。
池欢却别有深意笑,“早脏了。”
蒋思睿抬眸看她低迷的脸色,小心笑着,“怎么你就这点胆色?小时候我记得你挺虎的,打架比我厉害,后来淑女了,穿裙子了,我还奇怪你怎么转变了,原来是嫌打架不好玩啊。但你胆色别丢啊。”
池欢不作声。
蒋思睿哼了声,“你跟姓寇的不是缠地挺紧么,现在怎么了,你一个人单打独斗,他骨折了躺哪儿歪着吗?”
言语中满是不屑。
“我出去下。”池欢抽回袖口,从窗外收回视线起身。
“一说他你就躲避是不?”蒋思睿有些气,站起身要捉住她,还没碰到她手腕,扭头就看到玻璃窗外站着一个人影。
那影子高大而又隐忍,紧紧盯着窗子里的池欢。
纵使只见过为数不多的几面,蒋思睿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站在外面那人是寇羽。
池欢走出去时,对方身形也随之转向大门,与踏出门口的她对立而站。
留在里面的蒋思睿眼睛危险地一眯,聪明地选择隔窗观火。
透明的玻璃上印着寇羽因为震惊而不住起伏的胸膛。
明明雪已停,他额前发丝尽湿,不知道的以为他跑过八公里,而事实上,他的确是风雪中疯狂地找她的。
池欢当然不知道这一点。
只对他的怒气意料之中,又不可接受。
他凭什么愤怒,因为于珍?
也对,他推后离开的学校,于珍被打那么多人看到,他当然也会收到消息。
“为什么那样?”他开口果然就质问她,语气严厉,神情不可思议。
是的。
池欢就像一个真正的疯子,一砖头拍碎了自己美好的青春。
不过她不承认这点。她是个疯子没错,但美好的青春真的没有过。有的只是无休无止的心虚,怀疑,自我否定和想死没有死的勇气。
“哪样?”
她漫不经心的神情让寇羽一瞬间脸色大变,“于珍,你打的?”
“是我。”她声音麻木不仁。
“你还是高中生吗?你的法律意识,你的自我保护意识.......你是黑.社会?”
池欢觉得奇怪,挑眉看他不常见的激动样子,笑,“你应该先问我,我为什么揍她。”
寇羽冷嗤,他侧转过身,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街上下起小雨,细细地看不明晰。
“为什么?”终于冷静下来,如她所愿的步骤问她。
“她贱。”池欢发笑,然后严肃盯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颚线,“你不要充好心了,我想打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何况她咎由自取,我最最讨厌欺软怕硬的人,之前我就忍过她,跳梁小丑一样因为睡不到你而嫉妒别人,无礼又无能。”
“你最好不要再说了,或者说点不是强词夺理的话。”
“该收声的是你。”池欢看着他,笑一笑继续,“你没资格对我的为人处事指手画脚,我能见几次面就跟你上床,就不要指望我有多正经。”
寇羽这个人,一般极少生气。
他七八岁那年被带回陆家,受尽白眼,对他而言却宛如尘埃,无足轻重的人和事,何必在意,所以练就一张冰山脸,行走陆家多年毫发无损。
他唯一的弱点就是陆家老太太,陆家老太太心疼他,哪怕是个私生子也是陆家的骨血,十五岁差不多能独立生活的时候,寇羽提出搬出陆家,因为多年矛盾与隔阂,连陆励勤都同意了,陆老太太不同意,这次搬来紫金山,老太太其实算强势“陪读”。
寇羽的计划是十八岁生日一到就彻底与陆家分道扬镳,那时候老人不能再为小而无法独立的理由强留他。
对一直照顾自己的亲祖母尚如此冷漠,心狠,此时此刻,寇羽却豁然心跳剧烈,心房崩塌,像经过一场地震,片瓦不存。
他眼眶里溢满红丝,嘴唇却又白而抖。
“我不是跟你理论......”半晌他才找回声音,“是你必须去道歉。”
这一句却直接把池欢点燃。
她那双眼红地像和面前人有血海深仇一样,“我不想跟你说了,走吧。”
寇羽不准她离开,侧身挡住她离开的路,“我用最后一丝耐心跟你分析,除去校内处分,你涉嫌斗殴致对方受伤,已经触犯《治安管理条例》......”
“谁怕那个东西。”池欢笑了笑,“求求你别用你的模式安排我了。而且于珍真的活该,她居心叵测设计我之前就该想到会被报复。还有,你今晚好多话,我很不习惯,我们以后不要再来往了,不合适。”
“你愿意烂掉?”他不可思议看着她。
“......是。”
得到肯定答复,寇羽冷冷站了两秒,街头流光溢彩,她眼底坚硬如山,两秒后,他径自离去,那时候,池欢想到一句诗,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何况,她哪里比得了云彩,不过污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