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不容易才平复呼吸,抬头看见阿诺充满杀气的眼神,只能指指他解下的领带和外套。
“至少你这次可以少洗两样东西。”
“上次的衣服直接扔进壁炉里烧了。”
“哦……”
尴尬的沉默。
“你是不是有什么病?”阿诺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安全。
但是从检疫站出来的奴隶一般不会有疾病。
这可是女王赠送的礼物,要是出了问题,不是打皇室的脸吗?
“没有,我只是被你恶心吐了。”
阿诺暴跳如雷地揪住她,卡兰尖叫着躲开,因为他手上沾了她的呕吐物。
就在阿诺想继续追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拉斐尔的声音。
“父亲,您怎么在这儿?”
花园里的二人瞬间僵住。
卡兰低声道:“瞧瞧,我就说我每次跟你在一起都会被人撞见。”
“闭嘴。”
“你才要闭嘴,你臭死了!”
此时的拉斐尔并不像平时那么沉稳,他脸色微微发白,眼神游离,似乎很心虚。
刚才他在花园门口窥伺,父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把他吓了个半死。
“给我。”希欧维尔朝长子伸出手。
“什么……”拉斐尔捏着袖子,他喉咙里像被梗了什么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在如此寒冷的清晨。
他面前的大家长只穿了件浅灰色毛衣,站在凛风瑟瑟的花园外,完全融入这片深沉刺骨的冬意之中。
他的视线森冷、平静,深不见底。
一寸寸冻结心跳。
拉斐尔明白,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说谎。
“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希欧维尔微微颔首,语气平缓,甚至连腔调都和平时一样。
但是他的气场实在让人恐惧。
拉斐尔从袖子里取出手机,指尖微微颤抖。
希欧维尔接过扫了一眼,里面拍了很多阿诺和小奴隶在一起的照片。
有些在卧室拍的。
也有些是刚才在花园拍的。
他们看起来很亲密,动作也十分暧昧。
希欧维尔收起手机,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你跟我来书房。”
拉斐尔往花园里看了一眼,犹豫着没动:“他们……”
他的父亲头也没回,冷冷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拉斐尔立即跟了上去。
走出几步后,他听见洒水装置开启的声音。
整个花园里的洒水器都被打开了,阿诺和卡兰在暴雨中逃窜,慌慌忙忙地返回各自的住处。
第14章
希欧维尔发现这件事纯属巧合。
他凑巧比平时起得早些,凑巧打开了花园的监控,凑巧看见阿诺把小奴隶拽进花园。
他没穿外衣就跑出来了,走回城堡时才觉得有点冷。
‘这都是为了阻止阿诺犯错。’他暗自想道。
回到城堡后。
“进来。”希欧维尔打开书房门,让拉斐尔在自己对面坐下。
拉斐尔看起来紧张到了极点。
他垂着头,手一直在摆弄袖子,脊背挺得笔直,紧紧靠在椅背上,似乎觉得很难支撑。
希欧维尔倒了两杯热咖啡。
翎毛样式的纯银签子在浓稠雾气中起伏,发出细微却清脆的响动,一声声在沉默中简直要逼人发疯。
希欧维尔没有急着训斥,而是把餐巾和咖啡一同递给长子。
“擦一擦汗。”
拉斐尔接过餐巾,把它攥得死死的,还是不敢抬头。
希欧维尔看了他一阵子。
这对孪生兄弟五官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很好区分,只要跟他们相处三分钟就能轻易分辨谁是谁了。
哥哥拉斐尔留着短卷发,视线总是下垂,喜欢避开别人的目光,他谈吐得当,给人沉稳可靠的感觉;弟弟阿诺则从小蓄着长直发,永远昂着头,从不承认错误,是个暴躁自负的小少爷。
希欧维尔养育了他们十六年。
他比谁都了解这两个孩子。
简单来说,阿诺坏得表面一点,拉斐尔则从骨子里就不是善人。
希欧维尔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在权力金字塔的最顶端,善人是活不下去的。
但是“坏”也有底线。
拉斐尔不应该对家人下手。
希欧维尔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上,平静地说道:“如果你对继承权存在疑惑,可以直接来问我。”
拉斐尔咬着牙不说话。
多说多错。
沉默是金。
希欧维尔把他的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一页一页把照片翻给他看。
“你希望借此剥夺阿诺的继承权吗?”
希欧维尔在种族问题上一向很极端,所以如果阿诺和黑奴在一起,他也许会被剥夺继承权,什么都得不到。
拉斐尔心虚得不敢看那些照片,只能数咖啡杯里的波纹。
“不……”他低沉道,“我只是觉得好玩,随手拍的。”
问什么都不能答。
必须答的问题都不能承认。
拉斐尔在很小的时候就掌握了这些诀窍。
希欧维尔看得出拉斐尔在说谎。
但是,凭几张照片剥夺弟弟的继承权……
他应该没天真到这个地步。
就算阿诺跟小奴隶在一起,被当场抓获了,希欧维尔也不可能把他赶出家门——那个奴隶倒是很有可能被处理掉。
与此同时,拉斐尔也在拼命思考。
他得想出一个可以让父亲相信的理由。
“母亲更喜欢阿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在她心中没有位置。”
他一字一句说着,缓缓抬起了头,眼眶微微泛红。
“我、我只是觉得很痛苦……所以才会鬼迷心窍,想让母亲讨厌阿诺,更关注我一点。抱歉,父亲,是我错了,我会找阿诺道歉的。”
希欧维尔还是觉得他没讲实话。
但见拉斐尔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也不好再逼迫了。
蒂琳确实有点厚此薄彼。
他又不善于表达感情。
青春期的孩子们有数不尽的小心思,说不定拉斐尔是因为失去安全感,才做错事的。
“去找你弟弟来吧。”希欧维尔微微叹气,收走拉斐尔的手机,“这个我没收了。不要有第二次。”
很快,阿诺到了书房。
他比他哥哥紧张一万倍。
希欧维尔觉得处理阿诺简单多了,训一顿就行。
他会老实一阵子,然后很快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重蹈覆辙。
希欧维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将他彻底掰正。
家庭教育对希欧维尔来说本来就是件难事。
真不知道那些人丁兴旺的家庭都是怎么处理子女关系的……
有时候一件生日礼物,一个座次安排,甚至是一个眼神,一句不恰当的话,都会在孩子们心中埋下不安定的种子,最后爆发为不可收拾的利益争端。
以前两兄弟还小,阿诺很敬慕拉斐尔,拉斐尔也很照顾阿诺,两人之间从未有过摩擦。
但是他们渐渐成长,矛盾终归不可避免。
希欧维尔是独生子,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
蒂琳家有五姐妹,她应该很懂。
他决定跟蒂琳商量一下。
在此之前,他要把蒂琳的玫瑰花园恢复原状。
*
花园事件后,卡兰再也没见过拉斐尔,也没有见过阿诺。
阿诺本来说好让她一起上化学课,结果也没有兑现。
拉斐尔则以感冒为由取消了晨跑。
卡兰想不明白为什么。
她每天擦拭教堂的彩色玻璃窗,身体每况愈下。
这里从早到晚回荡的圣歌和悲悯虔诚的祷告,让她一个无神主义者都觉得自己万分接近天堂。
她觉得死是好事。
有时候生命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但她不敢自杀。
她觉得自己本质上还是个自私懦弱的人,心理也不够强大,最多有一点无关痛痒的乐观主义。
如果能逃避,她绝对不会选择抗争。
她这样的人活着也没什么用。
卡兰心情沉郁地在教堂等了几天,终于等到周日祷告。
祷告结束后,大公会在教堂里单独呆几分钟。
卡兰设法避开神父和修女们的耳目,主动接近了他。
希欧维尔换了身肃穆的黑衣,胸口垂着纯银的白色十字架。
他的长发有种圣洁的坠感,与纤细冰冷的银饰非常般配。他在落日中晚祷的样子简直就像奇幻电影海报,美丽得让人分辨不清虚真。
希欧维尔已经察觉到了小奴隶的靠近。
他无视她,拿起权杖起身离开。
卡兰站在他面前,没有避让。
希欧维尔皱眉看了看旁边,希望能有个仆人把她轰走。
“我好像怀孕了。”卡兰面无表情地告诉他。
希欧维尔手里的权杖掉了。
他下意识地冷笑一声:“你说什么?”
希望是他听错了。
天啊。
千万,一定要是他听错了。
“你再说一次?”希欧维尔视线冰冷,刺入卡兰的眼中,她的情绪毫无波动。
“我说,我可能怀……”
希欧维尔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