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欧维尔把她的被子拉下来一点,然后关掉了床头灯。
“回去。”卡兰转了个身。
希欧维尔坐在她床边,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一直没听见关门声,卡兰甚至会以为他离开了。
“阿诺剃了个寸头。”希欧维尔突然在一片寂静中开口。
“什么?”卡兰疑惑道,“你快回去。”
“他居然剃了个寸头。”希欧维尔声音里压抑着难言的愤怒。
“我不懂……你就为这个生了两天气?”
希欧维尔瞬间把卡兰扳过来,像猎豹般盯牢她:“就为这个?这可不是小事,这事关家族荣誉。”
“呃……”卡兰感受到刺目的光,于是眯起眼睛。
过了会儿,她适应了光线,看见希欧维尔举着手机,上面是阿诺的近照。
他短短半年内又长高了几厘米,头上剃着精悍的板寸,穿一身嘻哈风格的宽大T恤,白色球鞋,在灯红酒绿的吧台边抽烟,眼睛狭长冷艳。
如果有人说他是摇滚歌星,卡兰一准会信。
“你敢相信这是希欧维尔家的孩子?”希欧维尔愤怒至极地摇了两下手机。
卡兰微微沉默:“你……回去吧。”
希欧维尔还在自言自语:“我应该给他安排一个陪读。”
“我?”卡兰突然眼前一亮。
“想也别想。”希欧维尔飞快地拒绝,“阿诺实在太缺乏管教了。”
“好吧……”卡兰没有发表意见的欲-望。
在她看来,除了抽烟值得指正之外,其他都不算什么大问题。
而且她完全能预料到阿诺出国后会变成什么样。
“没准几年后他就跟塞勒斯差不多了……”卡兰语气略带嘲讽。
这话让希欧维尔更加愤怒。
她怎么敢拿阿诺跟塞勒斯比?塞勒斯是个没有父母管教,又突然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的废物!
“我应该削减阿诺的开支。”希欧维尔放下手机。
“然后等着他发现靠贩-毒赚钱的办法?”卡兰讥诮道。
希欧维尔的眼神看起来像要把她吃掉。
他发现卡兰在效仿他说话的那种刻薄口吻,而且学得惟妙惟肖,每次都能让他气得冒烟。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他严厉地看着她,借助一点微弱的月光,辨清她脸上真情实感的嘲笑,“如果你下次再拒绝我的要求,就等着被铐在这根柱子上吧。”
卡兰收敛了笑容,又不想示弱。
“你是说让我跪下给你……的要求?如果你愿意做同样的事情,那我也……呃,我也可以。再强迫你就等着被咬断吧。”
“痴心妄想!”希欧维尔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冒犯,他一把扯过了卡兰的枕头,重重地睡下。
两个人怀着对彼此的强烈愤怒沉沉睡去。
醒来后,希欧维尔已经不在了。
卡兰查了查新闻,看见不少关于阿诺的报道。
共和国媒体十分关注这位贵公子,他们说他旷课,作弊,出入地下酒吧,和乱七八糟的朋友混在一起,奇装异服,打舌钉,玩死亡摇滚……
总之是“劣迹”斑斑。
别说希欧维尔,就算一般基督教家庭摊上这么个孩子,都会头疼不已。
所幸现在还没发生肇事逃逸、艳-照门之类的事。
希欧维尔肯定后悔把阿诺送出国了。
阿诺出国后简直就是脱缰的马,奔腾在新世界的大草原上,恨不得把自己以前从未尝试过的事情全部做一遍。
相比之下,他的兄长简直是另一个极端,
卡兰关注了首都大学的校内论坛,发现拉斐尔非常受欢迎。他勤奋刻苦,又天赋异禀,寒假随学校交流团去国外访问,外媒评价很高。他自学了三门外语,还过了法考。下学期他就要开始竞选学生会会长了——这个职务一般不向一年级生开放,但拉斐尔是特例。
卡兰觉得拉斐尔一定能完美继承他父亲的衣钵,成为上流社会精英团体中的一员。
他已经很适应这个身份了。
“唉……他比高中时候更陌生了。”卡兰叹了口气。
叹完之后,她突然想到个问题——要是她在大学里碰见以前的高中同学怎么办?他们可都清楚她的身份,记得她的长相。
第52章
如果在大学遇上熟人怎么办?
开学前一天,卡兰问希欧维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觉得很不可理解。
“你不会打扮吗?通常女孩子化个妆就是另一种长相了。”希欧维尔拉开窗帘,在阳光下打量她。
可能是平时见多了,没有注意到,但是卡兰在生育之后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
她的胸-臀看起来稍微丰沃一些,大腿肉也越发软嫩,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光而显得苍白通透,但相对来说五官又更加明艳立体,她脸上总有一丝微妙的病弱之气,这是将她与其他少女区分开来的地方。
“你变了很多。”希欧维尔皱眉说。
“我没感觉。”卡兰耸耸肩。
希欧维尔刚见她的时候,她就像一只没毛的猴子。干瘦,头发枯乱,脸色青白,总之很不健康。
现在她仍然很瘦。
但这个年龄是女性脂肪积累阶段,她的各种性-征都看起来更饱满了。
这个发现让希欧维尔有几分轻松。
——她看起来总算不那么孩子气了。
“你盯着哪儿看呢!”卡兰往他脸上扔了块枕巾。
她跑去书房,仔细确认明天要带的东西。
其实她觉得希欧维尔的变化也很大。
他更暴躁了,但是没之前那么阴气沉沉,通俗来讲就是从冰山变成了火山。卡兰也说不上哪种更好,他直接发脾气也不比摆出一副阴冷恐怖的表情更容易应付。
他应该还没到更年期。
但卡兰能细数出好多更年期症状。
暴躁易怒,这不必说。
容易疲劳,这也很明显,他最近每到九点就开始催她洗澡睡觉。
器官衰老……这点卡兰评价不来,她没有参照对象。
“我记得这边有日用化妆品……”
卡兰闻声回头,看见希欧维尔提了一个箱盒进来。
“我不会化妆。”
“日常的也不会吗?”希欧维尔打开箱子,一件件往外掏东西,“隔离,遮瑕,粉底,口红,修容,定妆……”
“为什么你懂这么多?”
当然是因为耳濡目染!
不过希欧维尔不想跟她谈到蒂琳,所以随便挑了挑眉。
“好吧……蠢问题。”卡兰自己意识到了——他跟一个妆容极为精致的妻子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我用这个就好了。”
她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口罩,和一副无度数黑框眼镜。
希欧维尔又露出那种被羞辱了的震怒表情。
这两件东西的丑陋程度显然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那就这个。”卡兰把眼镜收回去,单拿了口罩,“我学医,我们总是要穿白大褂、戴口罩走来走去,这不违和吧?”
“……好。”希欧维尔在震怒之中同意了,“去洗澡睡觉。”
卡兰看了一眼钟,下午四点半。
“你确定?”
希欧维尔把她拖进了浴室里。
他在湿热的水流中亲吻她,在她气喘吁吁的时候突然说:“我准备把孩子送去爱尔兰。”
卡兰一把将他推开了。
水忽然变冷,
刚才他们纠缠的时候扭动了开关。
卡兰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胸前,她面无表情。
“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协议……把孩子留在身边养。”
“爱尔兰离这里也不远,至少不像共和国一样隔着海。”希欧维尔慢慢松开她,顺手关掉了水,“在那里会有人照顾她的。”
卡兰没有说话。
希欧维尔声音小了一点:“而且我们现在的情况跟把她养在爱尔兰没区别,我们还是每周远远地看她一次。”
“这就是问题所在。”卡兰安静地说,“我们每周,远远地,看她一次。”
希欧维尔离开了浴室。
他拿回来两条浴巾,卡兰像布偶般任他摆弄,她的思绪好像已经飞离了浴室。
水一滴滴从她下颌流到锁骨。
她看起来像被淋湿的鸟。
希欧维尔把她带回卧室,打开暖气。
“纳什莉夫人……也就是我的母亲,她在爱尔兰定居。我相信她会好好照顾爱丽丝的,她是一位……很有善心的老夫人。”
希欧维尔指的是,她没有很强烈的种族观念。
她很早就离开了荆棘鸟庄园,与上一位白银公分居。他们之间也是标准的贵族婚姻——维系得不太好的那种。
希欧维尔在共和国参加葬礼的时候遇上了她。
他们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你看起来有些困扰,爱德蒙。”那时候,纳什莉夫人一边用羽毛扇掩唇,一边用冷漠讥讽的口气说,“遇上麻烦了吗?”
希欧维尔很确信自己没有把“烦恼”这个词写在脸上。
所以只能归咎于纳什莉夫人对她的孩子太了解了。
葬礼结束后,希欧维尔和纳什莉单独谈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