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按着枪往里走。
正中央的泳池里全是血,还漂浮着几具生死不明的人体。
“怎么办?”阿诺问拉斐尔,“我觉得父亲生气了……”
“等回去再说。”拉斐尔听见救护车的声音,“不要留在这里,我们先走。”
他回头看了一眼顶楼,暗处有璀璨银发一闪而逝。
就在几分钟前,卡兰被灌得神志不清。
那几个拥簇着她的男人也喝了很多,气氛渐渐灼热,他们开始动手动脚。
有人想在吊床上尝试,其他人都围着他们狂笑,拍手要看表演。那个人像得胜者一般摆拍了好多照片,然后摇摇晃晃地爬上吊床。
他刚刚爬上来,就被人朝半悬空的地方推了一把。
覆盖在卡兰上方的阴影消失。
那个男人直接从天空花园餐厅楼顶坠落泳池,一头砸进池底,溅起几米高的水花。
旁边唱歌跳舞的人花了十来秒才完全反应过来。
一声尖叫响起,很快又此起彼伏,随后楼上传来枪响。所有人踩踏着赤-裸的身体冲出餐厅,口中不停喊着“恐-怖-袭-击”,刚才还随心所欲的贵族们像鸡鸭般毫无形象地疯狂逃窜。
卡兰被人抱起来,迅速带离现场。
她被塞进车里,一感受到闷热的气味就吐了。
希欧维尔用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然后把她横放在座位上,免得她踩到吐脏的地方。
“刚才在现场找到的照片。”保镖从车窗里递进来一个手机。
希欧维尔扫了一眼:“已经发出去了吗?”
“没有。”
希欧维尔把手机收下:“处理现场。让戴维斯伯爵立刻来见我。”
卡兰又干呕了一声。
希欧维尔把车窗全部打开,然后扶着她的脑袋,不让她晃动。
她看起来糟透了,一股酒味,全身都是湿的。呼吸微弱,脸通红,手冰凉,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是我。”希欧维尔低声说,“别害怕……我在这里。”
卡兰还在痛苦挣扎。
她本来就不喝酒,更别提酒里放了助兴的东西。
希欧维尔刚才冲进聚会的时候,有一大半人都看见了,所有震惊注视都未能让他清醒。
他只想立即找到卡兰。
她在这种聚会上,就像抹了蜜的羔羊,只等被架上火,然后由无数人炙烤分食。
希欧维尔到顶楼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卡兰,倒是看见了闪光灯不停跃动。
一群人围在半悬空的鸟笼包厢里,整个笼形物都有点不堪重负,摇摇欲坠。他们调笑狂叫的声音非常刺耳,希欧维尔几乎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掀起藤蔓,在阴暗又狂热的角落。
他看见卡兰无助地蜷缩在吊床上,受酒和药物控制,面色潮红,仅凭本能毫无威胁性地挣扎。有人觉得时机到了,往吊床上爬,动作急躁匆忙。
“小荡-妇!”他这样羞辱她。
场景几乎与两年前那一晚完全重叠。
——直到希欧维尔伸手打碎镜像,把那个压在她身上的人推下楼。
第75章
贵族之间的消息传得很快。
但戴维斯家的行动速度比消息传播还快。
希欧维尔回到庄园时,伯爵已经在书房等他了。
桌上摆着三个信封,印泥如血,里面均有一张巨额支票和一颗子弹。
“一共三名死者,对吧?”戴维斯伯爵把三个信封推到希欧维尔面前,“已经联系过附近所有信号塔的运营商了,今晚从那里发出去的一切消息,我们都会查明并销毁。”
包括短信,彩信,网络数据……等等。
“电话内容还在逐个排查。”伯爵松开手,十指交叉,“还有别的需要注意的吗?”
希欧维尔看着信封,确认了一遍死者的名字。
“找个合适的组织,立即向媒体宣布对枪-击事件负责。”
“这不用你说。”伯爵饶有兴致地笑了,“袭击视频已经做好了,很多人喊着‘恐-怖-袭-击’,然后一窝蜂地往安全通道跑……这还不够真实吗?”
希欧维尔揉了揉眉心。
戴维斯家处理这种事情实在轻车熟路。
从联姻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是希欧维尔家最得力的同盟。
相比起大部分骄矜无能的贵族,戴维斯伯爵完全是一条狡诈凶悍的豺狼。他上过战场,杀过索马里的海盗,也曾捕鲸猎熊。
他大部分时候都夹着尾巴,谦卑又没有存在感。但当他的盟友捕猎时,他会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处理残骸,一点不剩地吃干净敌人的尸骨。
希欧维尔家和戴维斯家,就像装在信封里的巨额支票和子弹。
都能用某种压倒性的力量强迫别人保持沉默。
戴维斯伯爵见希欧维尔久久不说话,只能摊手道:“好了,爱德蒙,比这坏得多的事情我们也见过,别摆这副脸色。”
希欧维尔冷淡地挑眉:“当然,你没有一个去参加淫-乱派对的儿子。”
“我有一个参加淫-乱派对的女儿。”戴维斯平和地说,“你见过我生气吗?不,我完全不生气,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
“她”是指斯诺莱特。
“而且,你不高兴主要也不是因为阿诺。”戴维斯伯爵端起了红茶杯,一口气喝干净。他布满厚茧的粗手指跟纤细精巧的瓷器完全不合。
他笑起来牙根通黄,非常狰狞。
“你不高兴,是因为你的东西被别人碰了。”
“二者兼有。”希欧维尔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戴维斯总是很难从那张过分美丽的面孔中看见情感。
他是天生政客。
没有情绪又能煽动情绪。
戴维斯提议道:“如果你实在不满,我可以把阿诺送进军校。”
“他不到三天就会吵着回来的。”希欧维尔还没想好要拿阿诺怎么办,“等开学前再说吧。”
“那么……”戴维斯轻轻放下杯子,用谨慎地口气问道,“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希欧维尔注视他良久:“是的。”
戴维斯稍出了口气,又摊手问:“没有任何嫌隙?”
“没有。”希欧维尔从座位上起身,手握着权杖,平静道,“没有任何人的继承权会发生变化,也没有任何人会被惩罚,我们仍是最坚固的同盟。”
戴维斯也起来朝他欠身:“我会把后续工作处理干净,希望能在新年看见你和蒂琳的二十周年纪念照,公爵大人。”
他温和微笑,像一位普通的慈父。
“当然。”
午夜茶会很快结束。
希欧维尔出门时,用余光看见阿诺从走廊尽头闪过。
不知道他躲在那里等多久了。
他也许觉得自己会被单独教训,但是希欧维尔其实没空管他。
卡兰还在急救站抢救。
她在车上休克过去,希欧维尔把她转送到急救车上,然后带回庄园。
她身上没有外伤,最多有一点浅浅的淤青,这些明天就会消失。但希欧维尔放不下心,她看起来真的太糟糕了,那双眼睛里看不见神智,空洞到可怕。
在最黑暗最黑暗的时候,她眼里仍是有火焰的。
可现在没有。
希欧维尔走出城堡的时候,管家忽然走过来,跟他悄声说道:“公爵大人,有记者在门口……”
“为什么会有记者?戴维斯伯爵没有处理吗?”
“不,不是采访今晚这件事的记者。”管家递给他一张名片,“是《风光之下》的专访记者……”
希欧维尔不耐烦地用权杖挡开这张纸:“为什么他们还不死心?荆棘鸟庄园不欢迎纪录片镜头。”
他赶往急救站,卡兰静静地躺在玻璃房里。
他想起来,其实他是准备了圣诞礼物的。
但是那天圣诞节,他们相处并不愉快,礼物也就没能给出去。卡兰从来没给他准备过礼物,这当然,某种意义上也是好事——她不会知道他什么时候过了四十岁生日,也不用祝愿他圣诞节跟他自己的家人过得快乐。
他送出的礼物或许还有三分浪漫。
但这件事一旦由卡兰搬上台面,就变成丑陋无比了。
正如她自己说的。
他们并不是能互赠礼物的关系。
希欧维尔静悄悄地走进去,皮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病房里只留一盏蓝色夜灯。
希欧维尔站在床边,伸出手,慢慢撩起一丝枕上的黑发。
卡兰没有感觉到,她皱着眉,看起来在昏迷中仍十分痛苦。
希欧维尔发现她太脆弱了。
她会不会只在他面前,是强大又充满挣扎的生命力的?
塞勒斯也好,聚会上的那些贵族也好,都可以轻易将她打破。
唯独他不可以。
为什么唯独他不可以?
希欧维尔觉得有股奇异又扭曲的力量在驱使,他顺着长发,碰到卡兰的脖颈,纤细脆弱,毫无防备。
他可以。
他应该也可以。
随意扼杀,随意折磨,随意就让她生不起抵抗的心思。
他比其他所有人都高贵,所以他一定也可以。
只要再用力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