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逾白“嗯”了一声,两人一同跟着小倌儿,靠着水边的包厢位置里头相继落座。
都说璟天城是能工巧匠聚集之地,先前不以为然,今日倒却是着实见识了一番。
穿着青衫的年轻姑娘端上新鲜的时令水果几碟,吃食几样,以及烫好了的温酒一盅。
谢逾白同叶花燃两人的相貌,走到哪里,都是以景儿。
从两人进来这“听风馆”到相继落座,里头的男男女女,就没有不频频往他们这头张望的。
谢逾白沉了脸色。
呵。
他决定收回方才对这家“听风馆”的评价。
五块大洋的票价,竟是一个私密的包厢都没有!
“瞧,归年哥哥,那歌女是不是在盯着你瞧呐?”
葱白的手,剥着鲜红的荔枝,将脸凑近他,眉眼噙着笑,只是笑意却达眼底。
全然不知道这家听风馆里头,有多少人的眼睛长在她的身上,又有多少人为她这一笑,失了魂,更不知坐在他面前的人早就打翻了一缸的醋,眼底蕴了一层阴鸷。
“是么?”
听出小格格言语间的吃味,阴郁的心情竟好上了几分。
抬眸,故意往坐在船头,怀抱琵琶的歌女方向看了几眼。
那歌女并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会被捕捉了个正着,灯火影映下,悄然飞上两抹红晕,又羞怯地低下头,眼波流转,媚态横生,便是连口中的唱词都错了几处。
好在,在这儿听小曲儿的,大都是附庸风雅,一时间竟也没人听出她的错处来。
那歌女便又拿眼偷瞥着水榭的方向,口中的唱词越发地温婉,动情。
手中的荔枝破了肉,果汁儿喷了出来。
叶花燃笑了笑。
指尖捏着嫩白的荔枝肉,递到男人的嘴边,巧笑嫣然,“吃么?”
谢逾白一怔。
活了二十来个年头,头一回,有人将剥好的果肉,递至他的唇边。
“吃呀?就这么举着,手可酸啦。”
谢逾白终是张开嘴,衔过那枚荔枝肉。
小格格笑容灿烂,“甜不甜?”
“嗯”
谢逾白吃下荔枝,低头吐出果核。
余光瞥见,小格格淡淡地睨了眼那歌女。
歌女的反应谢逾白自是懒得去看,倒是觉得口中的荔枝鲜甜无比。
装着荔枝的果盘,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含着询问的眉眼看过去。
“方才我剥了一颗了。现在是不是轮到归年哥哥剥给我吃了?这叫有来有往,是不?”
很是理直气壮。
“歪理。”
她只剥一颗,倒是要哄他剥这一盘?
空手套白狼,都不是这般套的。
小格格双手捧腮,眉眼弯弯,半点没有将果盘收回去的,似是吃定了他。
“这位公子——”
一道清丽、温婉的女声响起。
叶花燃最先抬起头。
在看清楚来人的相貌后。
不是那方才还坐在乌篷船头,怀抱琵琶唱着江南小调的歌女还能是谁。
叶花当即就沉了脸色。
怪她跟归年哥哥说话太过专注,倒是连这歌女的歌声什么时候停了都未曾发觉。
云岫是“听风馆”最红的小调歌女。
不说是这大世界无人不知她的名字,便是这璟天城里,有多少达官显贵,日日上这“听风馆”来,就是为了一堵她的容颜,听她唱一去江南小调?
云岫原对自己的相貌十分自信,在叶花燃抬头的瞬间,云岫却无端心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
这种自惭形秽,绝不仅仅只是在相貌上,更多的是对方身上流露出的那种世家女子才会有的冰清气质,那种气质,是她这种久在场子当中的女子所绝不会有的。
红袖几乎马上就打起了退堂鼓。
纵然她如今年岁不小了,迫切地想要有个人为她赎身又如何呢?
这位公子已经有着天仙儿似的佳人在陪,定然是瞧不上她的了。
是她自个儿病急乱投医。
只因为这位公子是进来后唯一眼神没有在她身上逗留过的,她便认定了对方定然是个可以托付的正人君子,这才鼓起勇气前来搭讪。
是她冒失了。
像是才察觉到云岫的存在,谢逾白从盘中拿了一颗荔枝,剥开,放到小格格面前的小蝶中,这才不疾不徐地抬起头,淡淡地问道,“有事?”
如果说,在此之前,云岫心中尚且存有几分期盼,那么在瞧见眼前这位仙人似的公子亲手剥荔枝给这位小姐,看向她的眼神却是清泠泠没有任何的温度,便彻底打消了心底那份不该有的念头。
怀中尚且抱着琵琶的她,摇了摇头,柔柔地笑道,“无事。只是瞧着公子与姑娘郎才女貌,着实叫人艳羡。故而斗胆,想要为两位献唱一首。不知两位可有喜欢的小调?”
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的声音,是真正媚然入骨的靡靡之音。
听小曲儿是叶花燃的提议,谢逾白便自然而然地眼带询问地看向她。
见状,云岫越发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冒失地做出什么令彼此都难堪的事情来。
叶花燃也没推拒,点了一首十分出名的江南小令。
这位小姐点的并不是什么名曲,却因为曲子技巧平淡,小令质朴,故而反倒是江南百姓溪边浣溪时经常会哼唱的曲子。听风馆里头少有点的,却是江南女子的心头好,也是真正懂行的人必点的。
云岫是彻彻底底的死了心。
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情,自己没有不输的。
不然就此作罢,反倒成全了自己的颜面。
云岫点了点头,抱着琵琶去了。
旗袍是最显身材的。
莲步微挪,步步生香,就是背影,都温婉地像是一手江南小令。
叶花燃用余光去瞥对面的谢逾白,却发现男人专注地剥着手中的荔枝,连头也没有抬。
叶花燃这才心情大好。
品茶,吃着口齿留香的时令水果,耳边是清丽、悠扬的江南小调,这日子再舒坦不过了。
临走前,特意命小倌儿去将那位歌女给请来。
云岫略微忐忑地去了。
原以为会遭到几分为难,不曾想,对方竟是出手极为阔绰地给了她好几张大面额现钞。
云岫睁大了一双杏眸,实是吓了一跳。
“云岫谢谢小姐,公子。”
云岫对着两人就是盈盈一拜。
她看得出这位小姐跟公子家境极好,可有钱的权贵她也见过不少,除却那些个对她有非分之想的,从来没有人仅仅只是因为她的歌喉出手这般阔绰。
云岫红了眼眶,几乎是要落下泪来。
这位小姐跟公子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笔钱于她而言,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不必道谢,若是要谢,就去谢谢鹏遥赌坊的唐老板吧。”
云岫目露困惑。
鹏遥赌坊的老板姓唐么?
此前,她怎的从未听闻过?
以为对方是那位唐老板的家眷,云岫郑重点了点头。
叶花燃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把现钞往云岫怀里一塞,便挽着谢逾白离开了。
“小格格出手倒是大方。”
从“听风馆”出来,谢逾白睨着身旁的小格格,声音也听不出是嘲讽多一些,还是夸赞多谢。
叶花燃笑,“嗯。慷他人之慨嘛。自然是不会手软的了。”
叶花燃没有告诉谢逾白的是,当那位云岫姑娘怀抱着琵琶前来找他们,她分明是瞧见她眼中的目的的。可后来,不知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她打消了原有的念头。
在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分明是死寂一般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了。
前世哥哥在房间里,吞鸦片之前的那几日,也是这样的眼神。
她知道,或许那位云岫姑娘未必也有自杀的念头,便是有,最终也未免有真正自杀的勇气,可她不想拿人命去赌。
倘若几百现钞,能够救一个人,不过散点财,又有何妨?
当然,那位云岫姑娘应该庆幸,她后来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
否则,纵然她一头磕死在她跟前,她也未必会眨一下眼的。
叶花燃所不知道的,那位云岫姑娘当真听了她的话,去打听了鹏遥赌坊的唐老板。她更不知道,当唐景深得知叶花燃听个小曲儿,就赏了好几百现钞,当场气得暴跳如雷,还命人将云岫给赶了出去。二人还生出许多诸多牵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倒是谢逾白回想起他跟小格格离开鹏遥赌坊,向来视财如命的唐景深脸色有多黑时,亦是不由翘了翘唇角。
叶花燃见了,不由地感叹地道,“归年哥哥你应该经常笑。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呐。”
不是那种嗤笑,又或者是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这种笑容,在归年哥哥身上出现得太少了。
闻言,男人唇边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叶花燃踮起脚尖,将两只手放在男人的唇角,往上提,“呐,要这样,经常多笑。知道了吗?”
谢逾白狭长的眸子微眯。
小格格是不是越来越不怕他了?
又或者,应该说,似乎从一开始,小格格就不曾怕过他?
且目前,大有越来越放肆的趋势?
……
“糟糕!竟已经这么晚了么!家里人该着急了。”
都说山中不知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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