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 (羽林灵)

　　姜末有点震惊。
　　血浓于水这个事情不仅仅是个道理，它还是个真理。徐洪易留给肉肉的印象居然会这么深刻，这是姜末始料未及的。
　　肉肉看到妈妈走过来，很自觉地就把电视音量调小了几档，然后问：“妈妈，是要吃饭了么？”
　　姜末点点头。
　　肉肉把电视机关掉，放下遥控器去卫生间洗手，过后自己爬上餐桌坐好。
　　晚饭很丰盛，有肉肉最喜欢吃的可乐鸡翅，肉肉瞅了一眼桌上的可乐鸡翅，问妈妈：“爸爸喜欢吃可乐鸡翅吗？”
　　妈妈没说话。
　　肉肉好像并不想住嘴：“琪琪跟我说，女儿跟爸爸最像，我喜欢吃可乐鸡翅，爸爸一定也喜欢吃。”
　　肉肉说完，没有再看妈妈，端起碗来把饭吃完了。
　　爸爸说，帮忙很简单，只要告诉妈妈，你在想爸爸就可以了。所以肉肉做到了，晚上睡觉前还对妈妈说了句：希望在梦里可以见到爸爸。
　　一连两天，徐洪易中午都去学校看女儿，第二天的时候还给她带去一只电话手表，徐洪易告诉肉肉，这只手表里面只有爸爸的手机号码，并教会她如何使用，不过爸爸千叮咛万嘱咐一点：一定要藏好，千万不能让妈妈发现。
　　所以这天，姜末接到肉肉的时候，发现小家伙一改昨日的低落，变得非常有精神。不低头了，不发蔫了，走路也有气势了。
　　孩子就是孩子，喜怒哀乐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于肉肉前后的表现，姜末认为可能是被班里那个叫琪琪的小朋友刺激到了，因为琪琪的爸爸非常疼爱她，琪琪在班里非常自豪。
　　但是姜末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晚上肉肉睡下后，姜末也洗澡上床了，过了会想起来阳台上的窗户没有关。
　　入冬了，晚上万一下霜，阳台的植物估计得死一大批，姜末起来关了窗户，回来经过肉肉的房门口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姜末一开始以为肉肉说梦话，但是越听越不对劲，哪有梦话说那么久的？
　　姜末轻轻把手放在门把上，慢慢压下，推开。
　　床头方向被一圈柔弱的光晕染着，在黑暗的室内十分显眼。
　　姜末慢慢走过去，床上的人动了一下，突然那光圈就暗下去了。
　　姜末来到肉肉的床前，按亮了床头灯，肉肉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仔细看，那眼皮还在抖动。
　　“肉肉。”姜末说，“把东西给妈妈。”
　　没有动静。
　　“肉肉，再不拿出来，妈妈掀被子了啊。”
　　还是不动。
　　姜末无奈，伸出手去掀被子，肉肉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把两只小手摊开在姜末面前：“没有啊，我什么也没有。”
　　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姜末一手抱起肉肉，另一只手去掀被子，肉肉赶紧扑过去按住，屁股对着姜末。
　　“手表是爸爸给我的，不能给你。”
　　爸爸？
　　姜末的脑门抽了抽，这大半夜的，她是在梦游么？
　　小孩子终究是抵不过大人的力气，最后那只粉色的小手表就落到了姜末手里。肉肉看到爸爸给她的手表被妈妈没收，哭了：“手表是我的，爸爸给我的……”
　　姜末气结，不过大晚上的她并不打算责备肉肉，所以，她尽量语气平缓地叫肉肉不要哭，先告诉她，谁是爸爸？
　　“就是徐叔叔，他就是我爸爸，妈妈姓姜，他姓徐，所以他是我爸爸。”
　　这话逻辑虽然未必一定通，但并不影响事实的准确性。
　　“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的？”
　　肉肉不说话，她保证过不能出卖爸爸，现在妈妈已经猜到了，她也不能说。
　　姜末没收了肉肉的手表，并且告诉她，手表明天可以还给她，前提是她现在必须马上睡觉，因为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可以再玩。
　　肉肉还是听姜末的话的，只要能拿回手表，不得不委屈巴巴地缩回被窝睡觉。
　　姜末回到自己的卧室，用手机拨打了徐洪易的电话。
　　那头秒接，电流声滋滋作响，两头都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姜末的声音才透过无线电传入徐洪易的耳朵里：“徐洪易，你还有没有点下限？”
　　

　　第58章

　　自从在医院徐洪易赶走姜末后，两个人就没有通过电话, 没有发过任何信息。姜末删了他的微信, 徐洪易是知道的，因为他再也看不到她的朋友圈。
　　电话号码删没删，徐洪易印证不了, 所以突然看到姜末的名字显示在他手机上, 徐洪易接电话的时候居然有一丝动容。
　　面对姜末的质疑, 徐洪易想的不是有没有下限的问题, 作出的回复居然是一句：“原来你有我的号码啊。”
　　“徐洪易，你会不会抓重点？”
　　好吧，重点就是他刚刚正和肉肉聊得愉快，电话突然挂掉了，他知道那头一定被抓包了。不过给自己女儿打电话就是没下限？这话徐洪易十分不认同。
　　不过这么快，他和肉肉的秘密就被姜末发现，徐洪易还是挺意外的，他可能真的高估了一个中班小朋友的克制力, 虽然肉肉看起来挺懂事的, 不过到底还是孩子，看到稀奇的电子产品, 总会忍不住想玩，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重点，还是肉肉。
　　“姜末，你别骂肉肉，太晚了, 别吓到她。”
　　徐洪易慈父般的请求并没有换来姜末的感动，反而给他下了通牒：“我的女儿我会教，你以后别再搞事情。”
　　“诶，我跟我女儿说话，怎么是搞事情？”
　　“谁告诉你她是你女儿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徐洪易那头也不甘示弱起来：“我说是就是，没有我你生得出来？”
　　姜末气结，啪嗒一下把电话挂了。
　　被挂电话的徐洪易还是很不放心，他担心姜末会骂肉肉。徐洪易还没睡，打电话的时候正在笔记本前做事情，接完姜末的电话后，他再也做不下去了。
　　徐洪易给司机打电话让过来接他，然后轻手轻脚下楼。
　　冬日的小区十分宁静，一点风吹草动的声音都很明显，徐洪易走到那栋熟悉的楼前，前后绕了几圈，并且在楼下站了一会，确定没听见任何小孩哭泣的声音才离开。
　　原来这就是当爹的感觉，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可就算操碎心，那也是很幸福的。
　　不过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徐洪易决定找姜末谈谈。
　　不过，杭州那边有事情需要去处理，徐洪易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H市。
　　徐洪易一走，徐老太太坐不住了。
　　她都来了好几天了，小孙女连她这个奶奶都没见过，她也只在车子里见过孙女两次，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徐洪易又去杭州了，也不知道要去多久，老人家最耗不起的就是等待。
　　所以徐老太太决定自己去找姜末。
　　老太太这次没有上楼去，就站在姜末公司的楼下等着，姜末十一点四十从大门口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站在花丛前的徐老太太。
　　老太太的穿着灰色的呢子大衣，脖子里裹着围巾，不知道在冷风中站了多久，见到姜末的时候，不断在搓手。
　　很多年没有见过面，姜末有一瞬间怔住了，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姜末，能和你谈谈么？”徐老太太走上前去，笑着对姜末开口。
　　姜末知道她肯定是为了肉肉和徐洪易而来，不过面对一直搓着手的徐老太太，拒绝的话她突然说不出口。
　　正好是午饭时间，姜末请徐老太太去了公司隔壁的餐厅，两个人分别点了饭，付钱的时候，徐老太太抢着扫码，把饭钱付了。
　　不过很显然，徐老太太的心思不在吃饭上面，用勺子送了两口饭之后，停下来了。
　　姜末猜想她应该憋着一肚子话不知道怎么开口，主动打开话题：“你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吗？”
　　老太太摇摇头：“最近食欲不好，一顿吃不了几口饭。”
　　仔细看，徐老太太的确比前些年瘦了很多，两鬓的头发也白了不少。不过对于老年人瘦倒是比胖要健康。
　　“肚子不舒服，上不去下不来的感觉。”老太太说着，轻轻一笑，“人老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病。”
　　徐老太太说完，话锋一转：“你气色也不太好，这些年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太容易吧。”
　　终于扯到孩子身上来了。
　　姜末吃完最后一口饭，抽出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嘴，然后将面前的空盘子推到一边。
　　“我还好，只不过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姜末说的是实话，昨晚给徐洪易打过电话后，整个人一点睡意都没有。
　　后来她披了外套去阳台上站了一会，结果一低头看到楼下有个人站在路灯下。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在楼前走来走去，不时抬头往上看一眼。
　　姜末当时没有开灯，所以对方并没有看到她。
　　姜末不知道他大晚上突然跑过来想干啥，就靠在窗户那里看着他，他徘徊了一阵，过了会就往小区大门走去。
　　“孩子小，当妈的的确是比较费神，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徐老太太接着话题继续往下说，“当年洪易他爸去世的时候，洪易才上小学，我一个人拉扯大他们兄弟俩，那种心酸和无助只有我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