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很忙,忙着到处拍戏,偶尔会给她发信息寄东西。姜槐不曾主动联系他,一方面知道他正值事业上升期,不想轻易打扰,另一方面,则是害怕看见他眼中的失望。
她直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姜山那么痛恨武行,不许他们踏入这一行,甚至因此与他疼爱的看着长大的弟子陆沉舟断绝关系,并勒令他不许踏入武馆一步。
可无论是陆沉舟,还是她,都违背了他。
陆沉舟看着低头不语的姜槐,她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完全不用去猜。
他在《歧路》中饰演的是一个反派角色,戏份并不多,加上还有工作在身,一直到了今天才进组。他见到她的先是错愕,而后是惊喜。
在姜槐看到他之前,他已经坐在摄像机后许久,看着她在天台上出拳,踢腿和空翻。
姜槐的招式看似杂乱,其实步法与擒拿,都是咏春,这一招一式,都是来自姜山。
他想起很多年前。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姜山说想学武,他只有一句话:“你能够打赢她,就叫我一声师父。”姜山是开武馆的,虽然学员们都喊他姜师傅,但并未真正开山收徒。
那年他十二岁,刚被姜家父女从泥塘沼泽拉出来,每夜都在梦魇中惊醒,每夜少年人的稚气,反倒是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沉。而姜槐只有十岁,比他矮了一个头,瘦得像根豆芽菜。
陆沉舟一愣,以为这是姜山的羞辱,还没反应过来,收到指示的姜槐已经朝他出了拳,又一个扫堂腿,直接将他撂倒。
陆沉舟未曾学过武,毫无招式,虽然觉得没脸,还是用上了这些年在市井摸滚打爬的下三滥招,还是被姜槐压制得无法动弹。
就在陆沉舟破罐子破摔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之际,那道压制着他的力量陡然一松,他迅速地绝地反击,终于赢了姜槐。
现在想想,多么可笑,当时姜槐是故意放水,这个小把戏姜山不可能看不出,唯独他,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靠实力得了姜山青睐。
姜槐呢?她总是很沉闷又无趣,也不怎么搭理他,他最初去到姜家还以为这是她抗议的一种方式。
他是被姜槐与姜山从那个可怖的环境中拉出来,生怕有一天会再回到恐怖的过去,十分卖力地练武,拼了命表现,希望姜山能够多看自己一眼。陆沉舟是个外来者,但他对姜槐总怀着敌意,在内心暗自与之较劲,还曾“不小心”将楼道门锁了,把她留在楼上整整一天。姜槐明明知道的,可她却未曾告状,维护他那可怜的脆弱的自尊心。
现在,她看起来如此为难,他当然不可能追问不休让她难堪。
“快去休息一下,你还有下一场戏要拍。”
他正准备走,姜槐却喊住他:“陆沉舟。”
他入门的时候,姜槐已经跟着姜山学了几年武,原本该叫她师姐,又偏偏他比她大了两岁,这一声“师姐”就很尴尬,两人便一直直呼对方名讳。
“武馆现在学生越来越少,我想做武替,做武行,等成名之后,振兴武馆,专门培养武行。虽然现在和平年代,但学武并非无用。”姜槐的声音不大,她觉得自己这话听起来幼稚又可笑,可她确确实实就是这样想。
在她心中,姜山的形象一直是高大的,自小,父亲便是她的偶像,即便他后来瘸了一只脚。
她不知道姜山为什么那么厌恶他们走这一条路,曾经他也是赫赫有名的武行,被誉为金牌武指,受伤退出后便不再允许他的徒弟入这一行。或许是现在人人都说着学武无用,强身健体又不能高考加分,学武还不如报多个补习班,武馆生意没落惨淡,姜山不想他们走他的老路,希望他们找份安稳的工作,衣食无忧。
陆沉舟看着她,姜槐的眼神澄澈,有他所没有的坚定。
他真怕姜槐在这时候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走这一条路?
他做武行,再到打星,并非是因什么远大理想,只是他仅有这一技之长,这是他能够走得最远的一条路。
好在,姜槐没有问。
休息室,姜槐与陆沉舟面对面坐着,面前放着的是陆沉舟助理买来的咖啡。
两人都不是能说善道之人,简单寒暄后便是沉默,也不令人尴尬。
从前,陆沉舟还在姜家住,他们就是这样相处着。
他对木人桩练咏春,姜槐扎着马步看电视,互不影响。
姜槐看似懒散,姜山也极少打骂,他教习武艺只是为了让她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可每每两人对手,陆沉舟全力以赴,仍是落于下风。
她比他有天赋,更适合走这条路,她轻轻一跃,便是他无法企及的高度。
陆沉舟喝了一口咖啡:“你的脚怎么了?”
“前几天韧带拉伤。”
姜槐说得云淡风轻,陆沉舟不由皱眉:“你还带伤上工,这脚是不要了?”
“没事,我有好好注意的。”姜槐看了一眼时间,忙起身,“应该到我了。”
“姜槐,你等等!”
姜槐头也没回,朝他摆了摆手。
陆沉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无论是武行还是武替,受伤和带伤上工都是家常便饭,也是他成名之后,才有了专用休息室,从前在片场,哪次不是拍到大半夜灰头土脸席地而睡。
他看着姜槐匆匆的背影,忽然明白,为什么姜山这么反对他们走这条路。
可无论是他,还是姜槐,都是义无反顾,不曾回头。
第6章
或许是休息好了定了神,接下来天台那场戏,姜槐拍得很顺利,一条就过。就连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南希也觉得无可挑剔,冷哼道:“还行吧,虽然左脚的动作总慢一拍,勉强过得去吧”
她的声音冷冷地砸下来,姜槐倒不是特别在意,因为她说的是事实,她的左脚伤还未愈。
接下来的两场戏,都是文戏,南希亲自上阵,没有姜槐什么事,她可以提早收工,心情愉快得很。
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家,陆沉舟的助理却来了。
“姜小姐,舟哥让我送你回家,他的车在外面。”小姑娘也就二十来岁,眼眶微红,语气不卑不亢,还是带了一丝敌意,她刚刚就劝过陆沉舟,片场人多口杂,虽然是同门,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和这种小武替,还是女武替走太近,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说完半晌没有听到回音,她抬头才发现陆沉舟正看着她,面色冷峻。陆沉舟虽不爱说话,但对身边的人一向宽厚,对她也好,所以她才敢毫无顾忌,现在他的目光沉沉地压了下来,她当即不敢多言。
“小蔡,如果没有她,估计十几年前我已经死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警告:“我不希望再听到这种话。”
小蔡红着眼点头,向姜槐转告了她的想法。
没想到,姜槐却是摇头:“不需要,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
小蔡没想到她这么上道,半是高兴半是不安:“可是,舟哥说……”
“你和他说,我已经回去了就可以。”
姜槐说便背着她灰扑扑的背包走了。
姜槐倒是不是真的上道,她哪里能想到人言可畏要避嫌,她只是担心陆沉舟的车把她送到武馆会被姜山撞见,到时候还要解释,麻烦了一点。
连续拍了几天夜戏,姜槐疲惫不堪,但想到很快就可以回家在她软绵绵的床上睡个昏天暗地,连步伐都轻快了不少,左脚的疼痛也没那么明显了。
只是刚出了片场,姜槐便觉得不对劲,那辆黑色SUV又在那里。
已经连续好几天看见那辆车了。
原本姜槐并不在意,影视基地各个片场有专门的停车场,平时演员导演的车大多是将人送到便离开,偶尔也有车大咧咧地停在片场,但多是保姆车商务车和工具车,SUV与轿车比较少见。
姜槐无意间朝里面望了一眼,透过车窗,看见了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单池远。
一看到他,姜槐便觉得有一股火从丹田往上窜,怎么压也压不住。
长得人模狗样,没想到是个衣冠禽兽,不仅心黑,还是个变态跟踪狂。
她开始后悔,觉得自己那天对他下手还是轻了些。
可他只是将车停在这里,并无其他动作,如果现在无缘无故对他动手,无疑是将把柄送到他手中。
对于小人,姜槐不得不以最邪恶的念头揣测他。
不仅如此,姜槐还去提醒南希注意提防。但拍戏的时候人多口杂,只好在休息时候去,谁知,接连两次姜槐都被挡在了休息室外,她的助理说南希在休息,拒绝打扰。
姜槐无法,只好暗中留意。但这几天都是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她也逐渐放下心防。
这会儿,再次看见那辆黑色SUV,又想起南希今天的戏要拍到深夜,她的好心情大打折扣。
姜槐十分难以理解。
他长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却偏偏不做个好人,要做为虎作伥的律师和猥琐下流的跟踪狂。
这几日单池远很忙。
他大学同学他最好的朋友他的合伙人谢峋嚷嚷着要去度假,直接手头上几个烂摊子和事务所都丢给他,关了手机,自己飞去夏威夷晒太阳,也不管他日夜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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