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贼心虚,江月说完也不敢看李白接下来什么表情,更不解释为什么赔罪,伸手拉了封子奇就往外走:“你腿脚没事儿,咱就别耽误时间了,走,跟我去找你师姐!”
封子奇原本满腔怒火一脸郁闷,看着那两人说笑着打情骂俏,正频临爆发的边缘时,忽然感觉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拉住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一个激灵,触电般的感受,让他的火气瞬间无影无踪,就像大夏天忽然喝了杯绿豆冰水,只是头被原来的火烧得还有些发懵,一时没能清醒,恍恍惚惚地就被江月拉出了门。
回过神的时候,封子奇正好听见李白在后面嚷嚷:“不扶我一下吗?我这脚可受伤了。”当下心里一横,大手翻转拉住江月的小手,步子迈得越发的大,让江月一溜小跑才能跟得上,只来得及回头说了一句:“我回头让张英子来……”
出了卫生所,因为是休息时间,所以偶尔会有零散的官兵来往,江月立刻甩掉了封子奇的手,封子奇怕掌握不好手劲没敢用力,被甩掉之后颇有些懊恼,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拉回去的时候,碰巧有人向他敬礼,他回了个礼之后也意识到了江月动作的原因,暗道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这可不是B城的步行街,别说拉手,当街拥吻都不稀奇。
封子奇收敛了心思,尽量以最严肃正经的语气问江月:“我们需要谈谈,你说呢?”没了火气,威胁自然就变成了询问。
江月微笑着点头:“好的,我同意。”她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奇特,气场也很奇特,就像朱海峰和李白,面对她的时候都是笑脸居多,而且很和蔼,甚至都还似玩笑似认真地打着爱慕她的旗号,但江月下意识地就不敢过于接近他们,言谈来往间也很有分寸,不曾造次。
相反,封子奇在和她接触的时候基本没有好脸,不是小怒就是大怒,要么是勃然大怒,而看到别的官兵对他恭敬顺从的态度,也应该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好脾气好说话的人,但偏偏江月就不怕他,甚至想一再地去试探他的底线,面对他时自然而又随性,几乎是为所欲为,她对他很放心,虽然暂时还不明白为什么放心。
“去我办公室?”听到封子奇的话又是问句,江月几乎想笑出声来,之前明明就像喷火暴龙,不过是拉了拉他的手,就摇身变成小白兔了,封子奇,你还真不能怪我欺负你!
“不好,办公室我有压迫感,要不,去你宿舍,听说队长们都住单间。”江月也是用尽量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话。
封子奇忽然站住了,他定定地看着离他两步远的江月,眼睛里的情绪瞬息万变,似在等她忽然破功大笑,说我逗你玩呢,然而,没有等到,于是他愈发忐忑,怀疑自己幻听,难道,问题又严重了?
江月只是笑了一笑,做出一个请领导先行的姿态。
为了方便管理和训练,各个支队的住宿区和办公区尽量就近。
信息支队因为其特殊性质,他们的办公楼在整个基地中关卡最多,层层岗哨,没有ID卡的,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但相应的来说,他们的宿舍却是整个基地管理最不严格的地方,因为信息支队成员年龄跨度大,且男女老少都有,已婚者占很大一部分,这部分人中有些家属随军,就住在基地里的家属楼里,还有家属不随军,但家就在本市的,他们会利用休息日回家,有时也会有亲属前来探望,因此宿舍的门禁管理就较为松散。
江月避重就轻选了去宿舍详谈,至于有人要误会或起别的念头,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封子奇的宿舍十分的简单整洁,虽然是独住,大概也没人会着意检查他的内务,但他的床上仍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叠成豆腐块的军被。
床对面是个挺大的电脑桌,放着一个台式机一个笔记本,电脑桌旁边是书架,里面各类书籍分门别类地从高到矮地排成队站列着,还有一大摞盛放光盘的CD盒,再回想他规模更加宏大的办公室,江月心里暗暗咋舌,莫非这也是个工作狂?
整间房子,也只有那张床和门口的军用衣柜,显示这个是住宿的地方。
到了自己的地盘,封子奇反而显得有些局促,他搬来屋子里唯一的一把椅子示意江月坐下,自己回头看了一下,想坐在床上,却又觉得不妥,干脆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像是等待领导发落的小兵。
江月看着看着,就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声音不大,幅度却很夸张,一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封子奇从未看过她如此生动的表情,上次的真怒,还有这次的大笑,让他觉得自己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女孩,从初次见面的淡然安宁,到现在的大喜大怒,可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别扭,仿佛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或许江月无论做什么,在他看来都再正常不过,封子奇略带一丝悲哀地想,不过那点悲哀没有严重到让他介意,比起江月在别人面前的冷静理智聪明能干,他宁可她这短暂的喜怒无常,只在自己面前出现。
“你笑够了吗?笑够了就擦擦脸吧,泪水都流下来了。”封子奇递上一块军用手帕,江月略略收敛了笑意,接过手帕之后微微愣了一下,等看到封子奇脸上虽然带着尴尬和窘迫,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怒意,她心中讶异更胜几分,仍是带了一丝挑衅地笑道:“你不问我为什么笑吗?”
封子奇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先叹了口气才说道:“大概是觉得我可笑吧,我确实也挺可笑的。”
江月是遇强则强的性格,面对这么个一切顺从老实可欺的封子奇,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笑容慢慢收敛,可去掉冷硬愤怒伪装的封子奇,英俊的有些过分,尤其是他又那么专注地看着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睛默默地似在诉说,说:闹吧,闹吧,随便你怎么折磨,反正我逆来顺受。
江月忽然觉得有些受不了那眼神,第一次动作快过大脑,等她发现时,她已经凑了上去,抬高手臂用手去遮他的眼睛,凑上去在他右侧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不许看!”
“你说什么?”封子奇略微挣扎了一下,以左边耳朵对她,扭头的时候,嘴唇擦过她的手掌,彼此都是一震,丝丝麻痒直入心底。
江月先醒过神来,她发现了异常,脸色微变:“你右边的耳朵怎么了?”
“比赛中受伤,鼓膜永久性损伤,右耳听力接近丧失,那次同时受损的,还有喉咙。”封子奇回答的平静,江月却听得惊心,她完全没了笑容,问:“这就是你从行动队中退下来的原因?”还有声音变沙哑的原因。
封子奇点点头:“出任务时需要配合,不能有丝毫的差错,我这个样子,会拖累别人。”
“什么比赛?去年的爱尔纳突击?是你和李白参加了吧!我看过去年的军报上说有一个队员为了搭救队友受伤,那么是你救了李白?那他还敢把你打成这样?!”江月调动回忆,越说越激动,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早已忘记自己一开始是打算吹气如兰的。
江月很激动,是气的,封子奇也越来越激动,却是高兴的,他几乎是咧着嘴角在解释:“其实不怪他,这次他受伤比我重。”只是那解释,怎么也听不出有几分真心。
江月却不肯罢休,伸胳膊掳袖子就要冲出去:“我得给英子姐说,让她下手再厉害些,最好弄得他两个月不能走路!”
封子奇吓得赶紧拦住她,由于一只手受伤,情急之下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拉,又怕自己力道控制不好,干脆伸臂揽住她的腰,纤纤一束,触手绵软,一臂便可合拢,封子奇强自压抑住心里的荡漾,认真解释:“今天是我先去挑衅,而且,他让我了。以前我是电子对抗和爆破手,他是突击手,而且他是从基层部队上来的,基本功扎实,真打我不是他对手。”
江月听了他的解释才算作罢,低头看自己腰上的手臂,触目所及,对方一下子松开,重心不稳之下让她险些打了个趔趄,封子奇伸手欲扶,却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的样子,再次逗乐了她,这次她选择微笑:“他不够上道,竟然还让你受了伤!”
封子奇有些尴尬:“我是出拳过老,自己扭伤了韧带。”实在有点儿丢脸,不过也是事实,封子奇并没有说谎掩饰的习惯。
江月这才真正笑了,封子奇见她高兴,一个忍不住就问:“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问完之后满脸的期待,似乎你不给他一个好的解释都不行。
想不到江月竟是想也不想:“我护短啊!我们家人都护短,小时候我跟同院的小朋友打架,我爸多好的人啊,别人打他他都不会还手的,可那天愣是板着脸训了那小孩半天,还拎着去找他家长,其实那次打架我根本没吃亏,最后倒弄得我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爸这个人啊,大家都说他是君子,但唯一的弱点就是家人,就是我和我妈。”
江月说着说着就陷入了回忆,后来想到梁青现在的身份,不由就有些尴尬,抬眼去看封子奇,发现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黑如曜石般的眼睛里,跳动的都是喜悦,满满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