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被称为“真正的大家闺秀”的人,忽然拍桌子站起来骂粗话,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封子奇虽然也是听故事听得面孔扭曲,却也还没忘去制止江月的失控,他努力对刘沙扯了丝笑容:“刘,刘伯伯,她当时吓坏了,所以有点失态,您别计较…”
刘沙摇着头打断封子奇的辩解,脸上却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还是招牌的微笑:“无情未必真英雄,她这样很好,没什么不对的。想到攻心为上用感情去打动对手的人,本身就肯定是性情中人,封小子,你有福了,好好珍惜!”说完拍拍封子奇的肩膀。
而当江月从勇猛的发飙状态回归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已经顾不上对刘沙的话有所反应了,她又怒又囧,几乎无地自容,正在这时,先前带他们进来的上尉军官又进来了,说很多人都醉倒被送回营区了,请示刘沙是否准备结束宴席。
刘沙以手势示意稍后,又对江月介绍道:“就是他,我们N舰队的多面手,机要处的参谋兼翻译兼心理师孙沄,也是这次‘SZ’号事件的导演兼编剧。”
原来是你这孙子!江月和封子奇难得的合拍,不约而同的对他怒目而视外加咬牙切齿。
而孙沄却一脸茫然,不明白刚才还很和气的美女同行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色。
孙沄虽说是多面手,又是参谋又是心理师的,其实他的正职还是翻译,因此在耳闻目睹出现了个惊采绝艳的同行,并且这同行还是个绝色美女时,那心情简直无法形容,而当这个美女同行用看仇人的目光看向他时,他心里瞬间就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了。
到底是修过心理学的人,尽管有暂时的茫然,孙沄在略作思考之后也明白江月发怒的原因了,苦闷就苦闷在,这事儿还真不能怪他,领导有指使他敢不从吗?
就算具体的阴损细节是他敲定的,可缺德的大方针还是头头脑脑们决定的啊,他一个小小的上尉军官,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忽悠那么一大船人!
因此孙沄感觉自己很无辜,越发缠着江月想把误会澄清,却只换来对方冷冷的一瞥和敷衍了事的答话,而此时此刻,标榜自己从不“迁怒”的封子奇,见了他也没好脸色,赶鸡赶鸭地往外轰他,禁止他出现在己方一公里之内。
演习结束之后江月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看着在她面前跳来跳去的封子奇都有些厌烦,那时存亡关头的生死与共和情不自禁,现在看起来更像个笑话,她忧郁了。
察觉到她的情绪,封子奇也不淡定了,他揪着她质问:“你不会想反悔吧?演习是假的,当了这么多年兵这事儿我早习惯了,可咱们的感情可是真的,你答应我,哦,不是,是你请求我的事儿,必须办了!”
江月看着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眼睛里都是疲惫和无奈,封子奇看得心里一软复又一跳,左右一看没有人注意,手就伸了过去,先在她脑袋上呼噜了一下,然后滑下她柔嫩的脸蛋,然后停留在她下撇的嘴角,拇指揉了揉,道:“别那么沮丧,部队这种BT的地方你待的时间还不长,慢慢就习惯了。”
光天化日之下,江月侧侧头躲开他的骚扰,情绪仍然低落,她看向港湾里停泊着的一排排灰白色的战舰,目光没有焦距,声音嘶哑低沉:“李闽会怎么处理?”
封子奇收回手插进宽松的作训服口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如实回答:“转业是最好的结果,不过他家在福建渔村,所以,嗯,不会有太好的工作。”
还是以这样不光彩形式的离开部队,江月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抬头看封子奇:“你说的,要给我买东西的那张卡,还在吗?”
封子奇愣了一下才道:“在啊,你要的话我现在去拿,不过这地方鸟不拉屎你能买什么啊?”
“买良心!”江月站起来走向营地,头也不回。
第57章
接下来的几天孙沄仍是有事没事就往A大队这边的营地跑,可惜江月不是避而不见,就是横眉冷对,次数多了,倒把封子奇火气惹了出来,因为大家明里暗里都在打眉眼官司,暗示孙沄在追江月。
封子奇气结,现成的一个绯闻对象,哦,不,是真实的对象在这里摆着呢,都闪瞎了你们的狗眼吗?江月一看见孙沄就想咬他的样子,哪里像是有奸|情了?不对,“咬”这个词本身就充满奸|情,咱还是用踹的吧!
一个兀自沮丧,一个暗自运气,于是某一天两人一起被拎到了朱海峰的办公室。
老朱是扮惯黑脸的,这次仍然横眉怒目,江月有些莫名其妙,封子奇却貌似心虚地低下了头,莫非这厮又惹是生非了?江月默默地想。
“我说你有完没完!还准备闹多长时间的情绪啊?”老朱一上来却对江月开火,吼得她莫名其妙,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说的还是那桩事。
江月也拉下了脸:“那事是他们办事不地道。”
“你还要怎么地道?那个叛徒作为伤残军人转业,拿着国家津贴,你还要怎么地道?弄个危险分子在舰队里不闻不问,时不时给你放一把烟花,来一下爆/炸?”朱海峰将手里的本子摔在桌子上,气势汹汹。
李闽的后续处理江月一直跟进,自然了解这些事情,知道他已经在现有的境况下得到最大的照顾,可仍然梗着脖子道:“总之上面利用士兵感情上的弱点,不惜伤害个人的信念和尊严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就是做事不地道。而且他本来不会去炸船舰,是有人刻意诱导!”
朱海峰虎目一瞪,气势毕现,上前一步逼视江月,瞪得江月寒毛直竖,几乎以为他下一个动作就是打她,饶是理直气壮也不由得退了一小步。
“信念?尊严?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是特么的名堂太多,真打起仗来出了叛徒,炸得连根头发丝都剩不下来,你去哪儿找尊严?!刻意诱导?谁能诱导你去炸公安局?你拿枪指着我,或者这小子,看不我们会不会把炸/弹扔进队里的老窝!”
朱海峰吼完,又看着不着痕迹地对江月显示保护姿态的封子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他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先是一脚揣在屁股上踹得他一个趔趄。
踹完朱海峰又开始骂:“我打不成你老婆还打不成你吗?臭小子!本来以为你们腻歪这么多天,什么情况你也该掰开了揉碎了说清楚了,谁想还是油盐不进!她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儿你还不明白?这几天你都干吗了?孵蛋呢!”
江月看着封子奇蓝色作训裤屁股上的大脚印子,颇有些莫名其妙,她本身就护短,又是一贯不畏惧恶势力的,多日的郁闷被朱海峰吼得烟消云散,转化成了怒火,她也吼:“你怎么打人呢?又是打又是骂,怪不得都说当兵的像土匪呢,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有你这种上级,才有那么多的兵痞子!”
眼睛还一斜一斜的,摆明了鄙视他,他说知识分子名堂多,她还就讲究上了,就不信他真敢打她,大不了回局里继续做翻译去!
朱海峰被气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阿Q地心道一声“好男不和女斗”,他用手点着封子奇吩咐:“自己老婆自己搞定,跟她解释清楚,就现在!”说完叉着腰对着窗口运气。
看着封子奇挨了打仍然没什么委屈的样子,江月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朱海峰一直称呼她为封子奇的“老婆”,立刻风中凌乱了,她强忍着暴走的欲望问封子奇:“你要说什么?”
封子奇深吸一口气才道:“其实,李闽这件事你真的是关心则乱了,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这样,或许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见江月瞪眼他赶紧接着又道:“军人是要绝对忠诚和服从命令的,所谓的国家机器,就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自我,别说是心理师的诱导,就算严刑逼供加上药物控制,我们也不能做出背叛国家背叛组织的事,你平常挺清楚的,怎么就转不过弯儿来呢?”
封子奇叹了口气,看着江月的眼睛里带着无奈:“你没有接受过真正的军事训练,不能理解也是正常。可我们,包括李闽所在的舰队队员,都是经过专门的测试和训练的,包括被俘后如何反测谎,反心理施压,疼痛忍耐等等都有,他连最简单的心理诱导都经受不了,早就已经失去了在舰队服役的资格。这次事件,只是上面因地制宜的一个契机,他本来,可以不这样的。”
末了封子奇又补充一句:“军事演习虽然是假的战争,但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真实战争的胜利,为了这个,更大的牺牲也是可以的。每次演习都是有伤亡指标的,和那些死伤的战士相比,李闽的事真不算什么。”
江月本来是极其冷静自制的一个人,只是李闽的情况太特殊,她零距离亲身感受了死亡的威胁,又被他绝望痛苦的情绪感染,不由自主就将自己的感情代入了进去。
其实在事情过后,她的潜意识里早明白事情的原委和谁是谁非,只是感情的关卡上过不去,这也是她没有继续找上面以及孙沄理论,而是独自神伤的原因,现在被封子奇点破,她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