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姐，别送了。”
肖华举着伞，大门口的警车闪着红色和蓝色的灯光，沈茜披散着头发，可能已经哭够了，沉默地上车，头也不回地离开。沈宅一直都很空，甘泽却觉得它第一次这么寂寞。
肖华听着警笛呜哇呜哇地响，也没有回头。甘泽看着她疲惫的脸，觉得她比昨天一下子老了十岁。
“华姐，日子还要继续过，有些话可能我说了也没什么用，可我还是想劝劝你，这些不全部是你的人生。你还有自己的事业，你还不老，以后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过。”
“华姐，有事情随时来找我。”
肖华木木地听着，平日里冷傲的脸上如今了无生气，让甘泽看了害怕。
她觉得得想个办法看住华姐，以免她想不开。这么大的宅子，没个朋友亲戚来往可不行。
肖华笑了，笑得很惨。
“你可能看出来，我和沈宵并不像那些如胶似漆的夫妻……我的性格强势，他忙于事业。我们是相亲认识，条件也都适合，结婚到现在，没什么矛盾，平平淡淡。我对事业的热情要比家庭更多一些，付出的精力也更多一些，并不是一个好妻子，可能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
“不是的，阿华。”
沈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这一次那雾气中，很清晰地显出一个人形来，很多幕情节在雾气中划过，就像一个小电影，那是从认识到现在的肖华和沈宵，是沈宵要给她看到的。
那是他自己的欲望，留在世间的执念。
“我从相亲开始就喜欢你了，你是我第一次答应相亲的对象，然后就没有第二次。我给你结婚，是觉得你很好，但是我活着时没有勇气说，现在告诉你，有点太晚了。每一天我回到这里，看见你在，心里就高兴。看见你不在就很难过。我觉得没有孩子，我们一辈子也很好，这样平平淡淡也很好，我对不起你。”
雨潇潇下着，沈宵就站在潇潇的雨中，说出那一番话，脸上全是水雾。甘泽知道那不是天上的雨滴，鬼魂不沾阳间的水。
他伸出手去，那手臂已经乌青发紫，颤巍巍的伸到肖华面前，去摸她的脸颊。肖华的高跟鞋踩在大门口门槛前累积的雨水里，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脸上还是那恹恹的神色。
沈宵却好像很满足，他逐渐变成透明的手臂收回来，声音也慢慢变小，消失在风里。甘泽忽然惊慌起来，她意识到了什么：“沈先生，你这是……”
“我可能要离开了。”沈宵说，“从昨天开始，一下子放松下来，就没有力气，没有能量。”
“你在和谁说话？”肖华问，“哪里有人？”
“沈先生！你坚持一下！”甘泽埋头翻找自己包里的宣纸，动作一顿。
恶鬼是不能被宣纸收纳的，等待他们的只有地狱，或者消失在天地间。那雨逐渐停下，一缕阳光透过湿润的树叶，照耀在湿漉漉的大宅上方，沈宵越发透明起来。
“阿华，你好好过。”
那些透明的雾气随着越来越强烈的阳光，彻底融化在雨中。肖华忽然明白了，她伸出手向着甘泽视线的方向抓去，只抓到一片雨水。她迷茫无助地看向甘泽，被甘泽眼中的泪水吓了一跳。
“刚才你是不是在和沈宵说话？”
甘泽点头。
“他说什么？”
“说了很多，”甘泽想了想，决定告诉肖华这个腼腆的男人到最后也没好意思开口说出的那句话。
“他说他爱你。”
他很想和你过完这平平淡淡的一辈子，这是多么美好的一辈子。
大门口开来一辆车子，身后有人说：“甘泽！”
因为下雨，元崎穿着男士夹克，给走过来的甘泽披上一件厚衣服，看了看四周，悄悄问道：“出了命案？”
“华姐的丈夫去世了。”甘泽说。
元崎身上有点暖和，甘泽不自觉地不愿意离开。这一晚过后，她觉得自己格外脆弱。她听见元崎在她头顶轻声说：“辛苦了，辛苦了。”
不过确实到了该走的时候了。红线等人先后上了车。肖华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你担心她？”元崎问。
“是啊，这样下去心理很容易出问题的。”甘泽道。
“如果是熟人，不如接来住住。”元崎说。
甘泽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这是谁吗？这可是华姐，梦城地区影视圈大佬……”
影视圈？
甘泽快步走过去：“华姐，最近没什么事吧？不如去我那里坐坐。梧桐巷店主们人都很好。”
肖华摇摇头：“我这个人闲不住，总想干点事，不去了。”
“华姐你忘了，我还有个公司呢，影视公司，还有比那里更需要你的地方吗？”
肖华抬头。
“华姐，片羽公司正式聘请你，您不会推辞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第34章
“华姐， 我代表片羽公司正式聘请您，您不会推辞吧？”
甘泽这句话一出，肖华脸上的表情立刻有了变化，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很意外。甘泽趁着她还在思考， 抓住她的手臂， 语气温柔道：“华姐， 这段时间沈宅肯定缺人看顾，如果有人闹事， 来找我们。”
“这些事情我能处理，不必麻烦你们，已经很辛苦了。”肖华说，她一向不愿意欠其他人人情。
“好，我不着急， 忙完这一阵，有空一定来公司看看。”甘泽说， “华姐，你肯定适合这里。也算作个兼职之类。”
肖华默默点头，送他们上了车，拿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 大概是通知亲戚朋友之类。沈家家大业大， 这唯一的儿子被独女杀死了，肯定又是一阵腥风血雨。甘泽没经验也没本事帮华姐应付，她能做到的只有默默离开，等着肖华早日做出决定， 从阴影中走出来。
甘泽想起小时候一位同学QQ空间里的火星文签名：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 就是等你离开，才知道你爱过我。现在想想这句话确实有理， 只是当时太小，不懂其中的含义。
甘泽坐在元崎的车子上，元崎开车，她坐副驾驶。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她披着元崎带来的厚衣服，大小正合适。那是她自己的衣服，买来扔在公司防止突然降温用的，只跟元崎提过一句，没想到他记得。
元崎的车子很低调，车前悬挂着一个桃木剑吊坠，随着车子一晃一晃的。甘泽有些累，靠在椅子上发呆，看见这个吊坠，想起来昨天晚上的那个电话。
“你还没跟我说，昨天红色光的事，我越想越诡异，我觉得是你。”她说。
元崎专心地开车，嘴角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不知道啊。”
“这样啊，”甘泽认真地点点头，“那我可得好好查查了，没准有人要害我，这个红光，之前古籍上没有记载，虽然替我挡下了攻击，没准有其他目的。我周末就去找宋窈姐，让她帮我除掉……”说完就要拿手机打电话。
“咳，”元崎终于装不下去了，“是我没错，你不必打了。那东西对你没有害处，是你的护身符。”
甘泽眉毛一挑，有了点精神，从座位上坐直了：“哦？你真的会法术！”
“我不会，都是我那个梦。”元崎说，“梦里有个白胡子老头，先是让我把青铜鼎给你，又让我……”
“又让你什么？”甘泽越发好奇了，看来元崎的梦比自己高级一些，不光有博古斋，还有一个人给他指点迷津，就像是“上帝”一样的角色。
元崎的脸红了红，“又让我既然已经动心了，就守护好你。说起来，那个青铜鼎是我出生时候就带的，人家宝玉命中带玉，我命中带鼎，还真舍不得给别人。碧霄小铺是最适合的地方。”
甘泽扭过头去不说话，车内充满了一股暧昧的气氛。
车停下来，甘泽看着不对：“怎么去了公司？”
“走，带你看个东西。”元崎说，然后送你回家。
甘泽自然同意。元崎偏过头，锁好车，把玩着车钥匙：“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甘泽上楼，这是周末，公司没什么人，算是他们的二人世界。元崎开了门，熟练地找出一个咖啡壶，洗净开始泡咖啡。看来她没在的日子里，元崎没少往这里跑。
“青铜鼎是个法器。”元崎说。
“哦，”甘泽面无表情，“这我知道。你忘了，我们碧霄小铺全员法师，红线早就告诉过我。”
咖啡加了一勺糖，是她喜欢的口味。窗外是一片绿地，这片商业中心唯一的绿地。她拉开窗帘向外望，此时没什么人，阳光照在草地上，红色的灌木丛和绿色的草地精心修剪，拼成了一个图案。
年少的小女孩裙子飞扬，拼成小男孩的灌木是深绿色，正在玩一个皮球，两个小孩子的手拉着，阳光最浓的地方露出张张笑脸。旁边就是喷泉，树枝上有鸟叫。甘泽看着看着，称赞道：“这个地方绿化真不错，而且还挺像梦里的景象，难道这又是上天给我的启示？”
元崎看了她一眼：“没准不是上天给的。”
“嗯？”甘泽惊讶，“这是……”
她差点跳起来，“不是吧？你不是把这块地买下来了吧？这得多少钱啊？太贵了，太奢侈了……”
“你喜欢就不贵，”元崎淡淡道，“我现在的片酬还可以。”
他一面说，一面好笑，甘泽的片酬比他应该只多不少，可还是每天为了公司的资金牵动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挺有趣的。
甘泽又看了一眼窗外，这一次她看到的，是金钱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