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胜微笑:“你照顾好自己,让她们省心才是正经。吃完饭好好睡一觉,要不就去码头逛逛换换气。今儿可是礼拜天。”
余秋摇摇头:“算了,我不去逛了,省得我直接上了船,就逃回杨树湾了。”
何东胜笑得眉眼弯弯,大白牙跟小酒窝都隐隐若现:“你要回家随时回呀,又没有谁撵着你。”
余秋摇摇头,露出苦笑:“不能回,回去太舒服了,我就不想再出来了。”
何东胜还是笑:“不出来就不出来呗,接着在咱们杨树湾当大夫。放心,杨树湾养的活你。”
余秋继续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不行啊,我答应郭主任了,我要继续在县医院开刀。”
她抬起头来笑,“谁让我是个大夫呢。”
环境越艰难越是要做事,既然她都穿到这儿来了,躲也躲不过,索性迎头而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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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当楷模
余秋吃过早饭, 回妇产科值班室补眠。从前天到现在, 她都没能睡上踏实觉。
陈敏昨晚也没睡饱, 跟着打呵欠躺上了长板凳。
小姑娘满心疑惑:“余秋,你留在县医院开刀不高兴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心事啊。”
杨树湾大队有那么好吗?为啥余秋好像很想回大队似的。
当然, 他们知识青年下山了,的确应该扎根农村,好好在泥巴地里头滚一滚, 全心全意为贫下中农服务。
可是留在县医院开刀, 有什么不好吗?明明这儿吃的好,睡得好, 老师也和气,还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病人啊。
余秋笑着摸了摸陈敏的脑袋,含糊其词道:“就是因为病人多,所以才害怕。”
医生都是越做胆子越小, 到后面谨慎的甚至会迎来别人的嘲笑,因为手上接触的都是命, 就害怕自己一招不慎, 就耽误了病情。
陈敏非常乐观:“那见多识广啊,看的病人多了, 自然就不会错了。”
余秋摇摇头:“没有不会犯错的医生, 所有的人都会犯错。经验再丰富, 水平再高也还是会犯错。”
陈敏满脸疑惑:“既然这样, 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吗?”
余秋只摸揉揉她的小辫子, 没有回答。
其实她害怕的不是在技术上犯错, 这是完全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别说是人了,就是神话故事里头的神仙,也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何况芸芸众生?她完全可以接受自己犯错的事实。
她真正害怕的是自己的选择。这是个向左走向右走,都会通向死胡同的决定。
从安全的角度来讲,她真的不应该答应郭主任留在妇产科开刀,推广妇科肿瘤手术方式,打造现代化的妇产科专业队伍。
因为木仓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这个黑五类分子,很容易沦为众矢之的,然后被拖去当成典型劈斗。
就算她运气好,逃过了这些正治迫害,可大隐隐于市,出风头对她来说也是致命的。她不是李逵而是你鬼呀,一旦被人辨认出真正的身份,等待她的说不定就是牢狱之灾。
她肯定是疯了,她明明知道这些,她居然还想做事,她肯定是脑壳完全坏掉了。因为她居然疯狂地想要借力打力,利用这个荒谬的时代去实现她的目标。
她想提前推广医疗技术,让二十一世纪的先进技术提前面世。
对,她没有多厉害。
一个国产博士,在2019年的三甲教学医院简直烂大街。之所以她能够留在省人医,90%以上的原因是因为她有给力的导师,她的导师是大佬,在科里头有话语权。
可她在这儿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1972年到2019年,47年时间的医学发展,是笔巨大的财富。
这中间跨越的不仅仅是半个世纪,还有在无数人力物力乃至人命堆叠得出的经验与成科研成果。
医学是一门生命的科学,或者残酷点儿讲,它就是在不断的试错当中获得的进步。
海.洛因最早在临床上被用于戒除吗非上瘾。获得诺贝尔奖的前额叶切除术造就了《飞越疯人院》中的悲剧,全世界有几十万人因此受害。更别说造成无数产妇死亡的产褥热是因为当时的医生压根就没有无菌操作观念。
余秋想要推广自己所学所知的一切。这是个荒谬绝伦的痴心妄想,可她就是发疯地想要去做。
当医生最大的好处是时刻都能感受到自我的存在价值,这也是无数医生崩溃之后仍旧坚持干这行的真正原因。
还有什么比推动医学事业发展更能够体现从医者价值的事情呢?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忍不住浑身直打哆嗦。按照蝴蝶效应,穿越者最好保持原状才安全,否则很可能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可是余秋不想放弃,她不愿意为了未知的灾难而改变自己的选择。因为她完全可以预想到新技术推广以后可以给人民甚至整个人类带来的福音。
想要实现她的痴人说梦,那就只有利用现在的平台。
医学是等级森严的学科,医院是最讲究排资论辈的地方,除了这样一个疯狂的时代,任何时候都不可能容得她一个小赤脚大夫指手画脚肆意妄为。
被称为“母亲的救世主”的匈牙利医生塞梅尔魏斯?伊格纳兹?菲利普不过是提出接生医生应当清洗消毒双手以及手术器械,以此来降低产妇感染死亡率,就被当时的权威与主流思想所排斥,最后甚至精神失常。
他还是医学博士呢,尚且如此。何况是身为小小的初中毕业生赤脚大夫的她。
从这个角度上讲,现在的荒唐,反而是余秋的福音,让她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
县医院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县医院是附近几个县的标杆,只要在县医院顺利推广起来了,其他的县就会有样学样。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火种一旦点燃,便就有希望四下蔓延开来。
余秋觉得自己是个赌徒,为了这么点儿渺然的希望,她就敢去冒险,甚至赌上身家性命,不惜一切地去冒险。
大约人的心中都有点儿浪漫主义英雄情怀,大约她也被这个狂热的时代所感染了,大约她打多了鸡血,所以她才会如此发癫。
陈敏想不到这么复杂的事情,她只乐观地跟余秋规划未来蓝图:“那我们一块好好努力,以后一定会更好的,到时候每个人都能看上病,大家再也不害怕生病的时候找不到医生了。”
她悄悄跟余秋咬耳朵,“你爸爸肯定也很快就能放出来。好人一定不会被冤枉。”
余秋在心中苦笑,那也要他能熬得过牢狱之灾。
对,文格终将会过去,10年冻乱已经走过了6年,她完全可以乐观地畅想未来。
可是美好的未来很可能跟她毫无关系。
她现在做的越多,干得越好,越是被当成标签典型去宣传报道,等待她的命运很可能越是暗淡。
赤脚医生是什么?事实上,了解新中国这段历史的人会发现,赤脚医生跟上山下乡运动一样,与文格并没有必然联系。
但是历史就是这么的荒谬,它们与文格被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涂抹上了浓郁的正治色彩。然后随着文格的结束,它们也会黯然失色。
其中一时风头无两的人搞不好还会被视为余孽,甚至身陷囹圄。
余秋记得自己穿越前去医学院上课,曾经跟着学生们有一搭没一搭地看过一部纪录片《赤脚医生》。
里头的主角好像就是一位下放知青,因为同伴的一句玩笑话,稀里糊涂变成了赤脚大夫。
从此以后,他赶鸭子上架。从来没有正经学过医的他,凭借自学以及向同伴请教,成为了当地赫赫有名的神医。
他在窑洞里头开了3000多台刀,据说没有一例失手的。当地老百姓甚至编民歌赞美他。
他作为典型知青的代表,接受中佒表彰,还去日内瓦参加国际会议。
最后文格结束了,他又因为一封信身陷囹圄,80年代被劳动改造。然后当地的老百姓上了万民折,惊动了中佒领导,他又稀里糊涂地被无罪释放了。
没有法律做保障的时代就是如此荒谬。好与不好,对与不对,是座上宾还是阶下囚不过是领导的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促织》的悲剧绵延了许多年。
最后这人读完医学硕士之后出了国,加入了美国国籍。看电影的学生们都表示能够理解,换做他们也会做同样的事。
太可怕了,谁知道眼睛一眨迎接自己的家是什么样的命运。
从这个角度上看,80年代的出国热潮不是没有道理。大到国家民族,小到个人都可能犯错误,只是有的错误实在太大,个人未必承受得起。
余秋闭上眼睛,在心中安慰自己,不管了。
天底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只要是人活着,就算闲来无事,走在大街上,都有可能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破了脑袋,丢了性命。
冒险就冒险吧,先正经做事再说。
对了,杨树湾的兔子跟中草药可千万不能放松。
万一到时候运气不好,她被抓去劳改了当不了医生,回头出来还要指望着卖兔毛跟草药以及蚂蝗挣钱呢。
还有就是知了猴不能放松,得赶紧实现人工养殖,将来就是卖不了蝉蜕也能凭借吃货对于知了猴的热爱形成稳定的销售市场。
田鼠就算了吧,虽然田鼠肉的确好吃,田鼠皮也能卖钱,可要是搞田鼠养殖,那个心理压力实在有点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