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胭提起包站起来,明白了他的意思。
回来赎罪,那么他,是回不去的。
宋胭:“我会等你出来。”
又说:“有个故人,你需要见一见。”
宋时也站起来,理理衣领,湿润的发丝已经干了,一张和宋胭颇为相似的脸上,平添几分老成。
“走吧,”他催促宋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宋胭依言,却是一步三回头。
越来越远。
她离宋时,越来越远。
宋时的面孔在视线中慢慢模糊,宋胭出大门时,已经有了泪意。
她幼年离家,却从未走的这么心酸过。燕归巢,故人老,她不过是走了几十步,却好像一步一年,走出了半生心酸。
吸吸鼻子,她不再回头。
开车走出别墅区时,身后呼啸的警铃突然响起,炸响在宋胭耳边,揪着她的心尖,痛不自已。汹涌的泪意袭来,模糊了视线,砸在方向盘上。
没敢停车,宋胭抹掉眼泪继续往前开。
直到人潮稀少,她才停车。
她的眼泪似乎都在刚才流干了,这会儿停下车,反倒半点哭不出来。
这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宋胭反问自己。
宋时伏法,祁婷婷和众多无辜的人的冤魂得以安息,她想要的,努力争取的,全都实现了。
可是为什么还要哭,为什么还是舍不得宋时,为什么心里,还是会这么疼?
“咚咚。”
车窗突然被敲响。
宋胭一惊,手插进兜里,摸到刀片。
却见窗外正是傅祗。
松了一口气,宋胭打开车门,抱怨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傅祗抱了满怀。
头埋在傅祗怀里,鼻端是他冷清的气息,他似是风尘仆仆地赶来,肩头都是人间烟火气。
本来干涸的泪腺此时复苏过来,泪水涌出,湿了傅祗的衣襟。
傅祗摸摸宋胭的发,轻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出来。”
宋胭一听,眼泪落的更厉害了。
哭过一场,宋胭带着哭音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傅祗说,“你一个人怎么办?”
宋胭心里一暖,却还是嘴硬:“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傅祗抬起她的下巴,刮刮她的鼻梁,说:“哭的跟兔子似的还能照顾好自己?”
宋胭囧,脸红到了脖子根。
“回去吧,”傅祗坐上驾驶座,“a市那边事情还多。”
宋胭却摇头:“我还要去见爸爸,有些事情,哪怕他知道,我也要亲口告诉他。”
第一百六十章 肺癌
傅祗握住她的手:“我陪你去。”
“好。”
到了宋正桉的房子门口,怎么按门铃都没人开。
宋胭疑惑,赶紧联系秘书。
铃声响了很久,秘书才接。
一开口就是惊呼。
“小姐!老爷在市医院,你快过来!”
“什么!?”宋胭一惊,手机都拿不稳,跌跌撞撞上了车,“去市医院!”
傅祗也察觉到了不对,一听市医院,眉头蹙了起来。
一路风驰电掣,几乎是压在超速的边缘行驶,到了医院,就见到了等在门口的秘书。
秘书一脸的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看见宋胭便如获大赦,赶紧跑来。
“小姐!快走!”秘书抓住宋胭的胳膊,“快走!”
宋胭颤抖着声音问:“我爸怎么样了?”
秘书没空回答,电梯门打开,他走在前面带路,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病房门口,他却突然停住。
宋胭也停住,心提了起来。
秘书慢慢回头。
他说:“小姐,老爷的情况,不太好。你要……坚强一点。”
宋胭一颤,心猛的往下沉。
脸上煞白,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腿软到站不住。傅祗上前站在宋胭身后,揽住宋胭,小心翼翼地安慰:“别怕,我在。”
除了“我在”,别的他也说不出口。
都是有父母的人,面对死亡,谁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病房门被推开,宋胭被秘书拉了进去。
宋正桉躺在病床上,身边围着很多医护人员,透过层层的白大褂,可以看到宋正桉身上插满了管子,双眼紧闭,脸上沟壑纵横。
宋胭心里一酸,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扑到宋正桉床前,一声“爸”还没叫出来,泪水就已经决堤。
医护人员纷纷让开,宋胭倒怕自己打扰了他们,忙让开,后退见手腕磕在了床脚,都没空管。
拉住离得最近的一个护士的手,宋胭恳求:“护士!我爸怎么样!救救他!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护士为难极了,也没有挣脱开宋胭的手,安慰她:“我们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治宋先生。”
医护人员又围了上去,宋胭退出来,看向秘书眼神探究。
秘书闪闪躲躲,最后不得已了才说:“老爷子……是在不久前查出肺癌的。”
“肺癌!?”脑子里轰鸣一声,噩耗在耳边炸开,宋胭几乎站都站不稳。
宋正桉苍老的脸在眼前闪过又闪过,秘书低声说:“是的,老爷子这些天一直在医院里。做了很多次手术了,现在是昏睡的状态。”
宋胭大脑当机,只能顺从本能问:“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
正说着,突然听到有医生叫了一声:“诶!醒了!”
宋胭一喜,急忙往病床旁边跑。
宋正桉果然醒了,倚着床头正在撕心裂肺的咳嗽,有人递过一方手帕,他抖着手接过,一低头,手帕上边绽开一团血色。
宋胭颤抖着声线,低声唤:“……爸!”
她带了哭腔,泪水却硬生生逼了回去。
宋正桉下意识把手帕塞到枕头下,伸手唤宋胭过来:“胭胭来了啊。”
宋胭上前握住他干瘦冰冷的手,后悔莫及:“爸,都是我不好。我该早点来看你的。”
拍拍她的手,宋正桉无力道:“现在不来了?胭胭啊,宋时爸爸是失望了……咳咳……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平平安安的……”
他抬眼,看向身后的傅祗,说:“和傅祗好好的。”
宋胭泪眼朦胧,不住的点头:“好,好……”
“你哥哥虽然混账……可还是你哥哥,你顾着他些……”
“好。”
“还有啊,”宋正桉左右环顾,见都是信得过的人,才开口,“城南的土地庙里,门口的算命摊子,你去一趟。”
宋胭瞪大眼:“爸?”
“有些事情,我得去做了。”
说罢,他摆摆手,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宋胭,笑道:“爸爸得走了。”
“爸!”宋胭佯装生气,“这种话不能说!你还要等着我的新电影上映呢,你要好好的。”
哪怕之前有再多嫌隙,父女毕竟是父女,在生死关头,依旧割舍不下对方。
“等不了了。”宋正桉笑,眼角的皱纹堆了起来,“不要遗憾,爸爸走了你还有傅祗,他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这句话说完,他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担,长舒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
“去吧胭胭,”他说,“去城南。”
“我不走,”宋胭固执,“爸,我会陪着你。”
“这是我的遗愿,爸爸的遗愿,你难道不想完成吗?”
“……爸……”
“去!胭胭,听话!”
宋正桉厉喝,医生也过来劝:“宋小姐,老爷子身体情况现在还算稳定,咱们要顺着病人,保持心情愉悦才是治病的关键。”
宋胭有些犹豫。
宋正桉脸色一沉:“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他胸口起伏,喉咙里像装着风箱,粗喘着,就要咳嗽。
宋胭吓坏了,赶紧提起包,一步三回头:“我去!”
傅祗也急忙跟上。
宋正桉却又不高兴了,忙说:“你自己一个人去!”
傅祗僵在门口。
宋胭叹气,只好自己出了门。
宋正桉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呼吸也平缓下来。
宋胭放下心,出了医院。
城南的土地庙,她小时候也是常去的。
到了土地庙门口,才发觉一切物是人非,曾经人来人往的地方,现在香火凋敝,大门破败。
门口的小道上,如宋正桉所言,真的有一个算命摊子。
宋胭上前。
拨开好大一块红底黄字的广告布,问:“你好,这里……”
不待她说完,算命先生就说:“算命卜卦,婚姻财运,周易八卦,子嗣祖荫……”
宋胭有点急了,打断他:“我不算这个!”
算命先生抬起头,见是宋胭,笑了:“原来是你。终于来了。”
他这一抬头,宋胭才看清他的脸。
胡子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精明。
这张脸,和宋胭记忆里的算命先生慢慢重合。
是给宋时算过命的那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看着宋胭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问:“想起我是谁了?”
往宋胭身后看了看,他状似无意的问:“你爸爸呢?怎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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