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金山向我挥手。
我挤出人群,上到阳江大桥拦下一辆三轮车去车站。坐在车上,我不断祈祷车站还有回华安的班车。
我得尽早赶回那个婚宴场所。
我既然退出寻找郝珺琪的游戏规则,那我就得进入行结婚大礼的游戏规则。
我忽然意识到,人活着不是处于这个游戏规则之中就是处于那个游戏规则之中,不管怎样,你都得在某个游戏规则中,你休想逃离,休想游离于游戏规则之外。
可令我失望的是,等我到达阳江汽车站,售票员告诉我已经没有去华安的汽车了。不是四点都还没到吗?但售票员的语气告诉我这件事不容置疑。
不用说,这个时候程伟该出场了。
生活实践告诉我们,人,什么样的朋友都得有一个,而且是知心的,这样,你做什么事都很方便,尤其在我们这样的国度。
当然,你也得明白,说不定这样的朋友什么时候将你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还不自知。
就这么矛盾。万事万物就这么矛盾。
只是我郑启航生性愚钝,不善交际,这样的朋友就程伟一个,危难的时候不想到他想到谁?
“好奇怪啊,郑启航你会主动打电话给我?”程伟在电话里说。
程伟说的是大实话,大凡我和他之间的交往,都是他打电话给我,很少我会给他去电话的。
“开车来送我去华安。”我开门见山。
“现在吗?”
“现在。”
“晚上我有个重要会议。”
“真糟糕,我还想今晚带你去华安转转,看来不行了。”我故意说得很轻松。
“你别给我他妈的装轻松。我叫我司机送你。你在哪里?”程伟就这么了解我的脾性。
我说了我的地点。
二十分钟后,程伟的司机到了。那时已经四点一刻了。我说不清楚我手机里有多少个未接来电。
我打电话告诉许默我大概六点半赶到华安。有一点可以确定,已经赶不上婚宴了。我们发出去的请帖上婚宴的时间是五点半。
“不能早点吗?”许默压抑着她的愤怒。
“不能早点吗?”我问司机。
“争取六点钟到。”司机说。
“司机说争取六点到。”我对许默说。
“那我们就六点开宴,不过你要尽可能快点。”许默无奈至极。
“好。”
司机有十几年的驾龄了,按他的说法,开车去华安数不清有多少回了,哪里有弯道,哪里有桥梁,哪个路段平稳,哪个路段坑坑洼洼,他都说得出。
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看他娴熟的挂档,看他灵巧的避让,我感觉到他绝没有夸张。
“不出意外,六点前可以赶到。”司机说。
“那太好了。谢谢你。”我说。
可是,稍有生活阅历的人都知道,开车发生的意外有多少跟技术有关呢?
不出意外,偏偏出意外。
这就是所谓的偶然。
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说,有多少偶然事件发生啊。
在你童年的时候,因为和一个叫瘦子的人叫板,稀里糊涂爬了老虎坡,上了擎天石柱崖,促使一种叫肉戒灵异的东西纠缠你不放,是偶然。
在你少年的时候,一个叫吴莲子的女孩鬼使神差闯进你的班,你痴痴癫癫误以为她是郝珺琪,从此开启了一段至今还令你心痛的孽缘,是偶然。
在你上大学的时候,你租的一套房子强行让一个叫丁莹的女孩的父亲退了,那女孩住进了你租的房子,你偏偏要赖在那房子里不走,于是又有了一段至今都没法忘却的情感,也是偶然。
在你走向工作岗位的时候,你已经数不清给患者做过多少手术,阑尾炎手术对你来讲已经是小儿科手术了,可是你却失手了,你把一块纱布缝在了患者的体内,还是偶然。
在你结婚的时候,你从婚宴上逃离到阳江,为的是寻找郝珺琪,寻找未果,返车回城,说好了六点前赶到,车子经过一个小村庄,突然从一个弄堂里跑出一个小女孩,司机老练的避让,有惊无险,谁料到从后面跟出一只小狗,司机车技再娴熟,也没法避让了,小狗成了轮子下的牺牲品,于是停车,理论,出钱赔偿,耽搁整整一个小时,于是让车飞起来,你也不能赶在六点前到为你举行婚宴的宾馆了,这还是不是偶然?
每一个人,从他的起点看向他的终点,都是偶然;换个角度,从他的终点看向他的起点,却都是必然。
司机一个劲地道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宾客们不可能为了见识一面新郎而等到七点吃饭,我的父母亲只好陪着许默逐桌逐桌的敬酒,跟每一桌解释,说新郎郑启航因为一个手术还在回来的路上。他们陪着笑,把泪水往肚子里咽,然后坐在大厅里最前面的宴席前发呆、诅咒、叹气。
等我到场,大厅里的宾客全都散尽了,除了我的家人和许默的家人。父亲暴怒,他扬起手掌要像平常那样以他独有的方式教训我,但是被我的岳父拦住了。许默坐在她母亲边上紧绷着脸。我看得出她的眼神里满是哀怨。
我呆站在桌子边。女服务员们忙着收拾那些残羹冷炙。
“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父亲吼起来,左手捂着他的心脏。
我不说话。事实是,我无话可说。我知道我对不起婚宴上的所有人。在这样的场合,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
眼神无处放,我只好低下头。
第六卷 重逢即别离 第276章 尴尬的洞房之夜
“起航电话里不是解释过了吗?”母亲小小心心地说。
“你懂什么?他总得要给我们亲家亲家母一个交代啊。”父亲说。
“哪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岳父说话了,他的声音很洪亮,“他要给的是我们默儿一个交代。我活这么大岁数,这种场面还是头一次碰上。”
“对不起。”我说。
“是真的是医院里的事吗?”岳父咄咄逼人。
大家的眼光齐刷刷看向我。
“是。是给一个患者做阑尾手术,我不小心留了一块纱布在他肚子里。”我的声音很低。
“你一个老开刀的会犯一个这么低级的错误?”还是岳父在发话。
“阴沟里翻船这样的事总不是有的?”母亲试图为我说话。
“患者就是朱金山,朱伯伯的儿子。”我看向母亲,撒着善意地谎。
“朱金山?没什么事吧?”母亲真的担心起来。
父亲一脸狐疑。
“他的伤口一直愈合不了,而且伤口始终疼,我的助手王浩给他重做检查才发现他肚子里有一块纱布,所以我不得不赶回去处理。”我说话越来越淡定。我感觉我的谎言已经发生很好的效果了。
“再没什么事了吧?”父亲问道。
“人当然没事。就是再动一次手术把纱布取出来。问题是这是一次医疗事故,影响很不好。好在是朱金山,换做是别人,一定闹得满城风雨了,到时候,哪还有人找我动手术?所以我必须回去。”我说。
“哎,医生这职业。”岳父叹气,“你坐下吧。”
“不过,不管怎样,”我没有坐下去,“我没能让许默风风光光地举行婚礼,反而将她一个人丢在婚宴上,我非常愧对她,真的很对不起。”
“只要你好好对我女儿就可以了。”一向不说话的岳母开口了。
“好了好了,事情说开了就好了,我还等着喝酒呢。”上了年岁的许默的舅公打圆场。
……
那个晚餐是我有生以来所吃过的最尴尬的晚餐,更为可悲的竟然是在自己的婚宴上。
后来我参加过许许多多的婚宴,看那些小夫妻恩恩爱爱,互相说祝福的话,喝交杯酒,幸福洋溢在脸上,我都会回想起这次婚宴,回想起许默紧绷的脸,回想起父亲的吼叫。
当然,许默受到的伤害是最大的。
我至今还记得,吃过饭后,在回湖滨小区的路上我们一直沉默着。我想打破沉默,可一看许默阴郁的脸,一时便不知说什么好。我不能总说对不起,对不起说了太多反而显得虚伪。
原本有好多人过来闹洞房,因为主角之一缺席,计划取消,所以那天晚上整个复式楼里就只有我们两个,显得格外冷清。
家里一切都是新的。墙壁是新的,几个月前涂的墙漆依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地板是新的,六十乘六十的抛光砖几乎能照出人的影子来。电视、冰箱、洗衣机都是新添置的,每件物品上都贴着一个喜字,这刺眼的红色仿佛是对我们心情的一种嘲讽。
许默冲过凉后直接进了卧室。
我在沙发上坐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对我来说其实更棘手。
问题是,你该怎么面对?这可是洞房花烛夜,你没法再回避了!
之前你都可以回避。
在和许默相处的短短时间里,你们在草地上坐过,在树林里待过,在华安中学你的父母亲居住的属于你的那间小小的卧室里聊过,你也迎合着许默的愿望牵过她的手,但仅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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