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来跟她搭话,谁也没看她一眼。
她耐心地等,她记得这一天。
九点了。
走廊尽头略显刺耳的铃声骤然响起来,教室里静了,刚与新同学搭了会儿话的新生们老实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好,略微紧张地等班主任进来。
教室里还有一个位置是空的,就在许愿左手边隔了一段走道再往后数两排的位置。因为有个人迟到了。
嗒,门开了,班主任秦老师走进来,讲台上威严而不失友好的开场白说了没两句,教室门被轻轻敲响,有人在门外带笑说了句不好意思。
许愿抬头看过去,就像当年那样。
一模一样的教室,一模一样的九月阳光,一模一样的门外迟到的清瘦少年。
十五岁。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这样窘迫的事情,他却不慌不忙,脸上的歉意有恰到好处的礼貌,又带着笑,谁能对着他生起气来?
秦老师反正没生气,说了句没关系,抬抬手让他进来了。
他在全班的注视下全然没有紧张的样子,单肩背着书包从容进了门。满了人的教室里只有一个空位置,那么显眼,他本该一眼就看到。
可是他当年在这间秋阳倾落的教室里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的空位置,是与那个位置隔了右手边一条走道再往前数两排的姑娘。视线相对只一瞬,她低头移开视线,他脚下微微一慢。
但在这个梦里,他根本没有看见她,路过她身侧,径直到位置上坐好了。
讲台上的秦老师继续着她届复一届的开场白,内容无非是鼓励大家要好好学习,心无旁骛,偶尔适当地参与学校的文体活动,比如话剧比赛。
许愿没听。
当年没听,现在也没听,低着头看指甲,回想他刚才路过身侧时的脚步声。指甲上落过他的影子,仿佛就有了一份看不见的分量。
秦老师说完了开场白,又说接下来选班干部。
理科实验班里好像没几个人热衷于做班干,除了班长是三选一,其他基本是等额选举,一个位置只有一个人报名。
一圈名目的班干部选下来,最后是两个生活委员,要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生活委员负责的事情又多又杂,要收班费,要照管教室里的饮水机换水,要把各寝室每周的查寝分数统计好报给老师,要是有什么需要大家凑钱的班级活动,还得算半天帐。
没什么人愿意做。
当年,是许愿觉得半天没人举手,教室里太尴尬,于是低声举手报了名,才说完便听见左边后排有个好听的声音,说他可以做男生活委员。
那是程楚歌。
后来的事都是顺理成章的。都是优等生,都是生活委员,时不时找个请教数学题的借口、找个一起算寝室卫生分的借口就搭话,直到有一天她生理痛,体育课请假一个人趴在教室桌上休息,他翘课回来,拿她的小保温瓶给她倒了水。
瓶子轻轻放在桌子上,他低声说喜欢她。
许愿说,“哦。”
拿过水瓶,本来是要喝热水镇一镇肚子疼,结果手是抖的,水撒了一桌子。心思显而易见。
但是,此时此刻,这个梦境世界的教室里没有许愿。
于是当拿着班干部名表的秦老师问“有人愿意做生活委员吗”,教室里一片安静,始终没人回应。
安静。越来越安静。
先只是教室里没人说话的安静,再然后,连教室外面也跟着静下来了,窗外梧桐树里麻雀像是被冻住了,不叫唤。
静。
越来越静。
教室里的同学们仿佛被冻住,一动不动了,表情也僵在脸上。
世界被按了暂停。
物灵蓝牙耳机在许愿耳边低低叹了口气,说,“来了。”
许愿转身看向梦境的主人。
他仍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他那时特有的若有若无的笑,手指间一下一下地转着笔。异样的世界里只有他一切如常。
假装没发现这阳光灿烂的世界在摇摇欲坠。
黑色签字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得越来越慢,少年脸上的笑意从眼里渐渐退下去,终于,他轻轻把笔放在桌子上,褪去年少时的柔光,神色冷淡如成现实世界中已经成年的那个男人,盯着面前的桌子一言不发。
远处隐隐传来轰鸣声。
一阵洪水般的东西从天际涌过来,铺天盖地,但那不是水,是火。暴烈的火,颜色深烈,声势浩大地烧毁了火焰里所有的东西。
它们是冲着他来的。
但程楚歌安静坐在位置上,一点逃的意思也没有。
许愿慌忙起身跑过去,顾不上别的,拉起他的手就想带他往外跑,可他毫无反应,她根本拉不动。
“程楚歌!”
他还是没动。
她又叫了几次,急了,连三个小物灵也飞出来用力推他。这边胶着着,窗外的火海已近了,几乎已经探到窗外,梧桐树上烧出一片赤红火树影子,微微一阵响,听得人发慌。
“程楚歌!”
许愿一直往外用力的手上忽然受了一股力,他毫无预兆地反手拉了她一下,她一个跌撞撞到他身上。
他身上是暖的。
抬眼,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看着她。
不是像外面现实世界里一个人类和一副眼镜在巧合下的视线相对,是他真的在看着她。
他注视她,缓缓收紧拉着她的手,平静的神色像被什么东西渐渐染开。
“……愿愿?”
许愿怔了怔。他以前从来没这么亲昵地叫过她的名字,他们总是刻意似的直呼对方全名,程楚歌,许愿,程楚歌,许愿。
她说,“我在。”
“……愿愿。”
“嗯。”
世界又安静下来。
窗外洪水般的烈火静止了,像是时间暂停。
程楚歌慢慢伸手揉了许愿的头发,她发丝是软的,他掌心温暖。他说,“你回来了。”
“嗯。”
被人拥进怀里的时候,许愿忽然意识到这噩梦是什么意思。
噩梦就是,没有她在。
作者有话要说: 天呐,有人了,我好惊喜!
(因为发了前面几章之后好几天都是0点击,我就溜了o(*////▽////*)q)
第8章
两个人在安静的校园里走,风止树息,教学楼、行道路、体育馆,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连路上笑嘻嘻跳在半空里打闹的几个新生也一动不动,僵着笑脸停在半空里。
像是时间静止。
又像是天底下就剩两个人还活着。
很静,静得听得见身旁人的呼吸声。
若是再小心些,还听得见身后遥远处三个物灵一面试图跟上、一面试图躲藏时窸窸窣窣的声响。
绕过体育馆,又从藏书楼中间的林道上穿过,许愿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
梦境世界里少年模样的程楚歌转头看她一眼,露出他那个时候特有的带着三分揶揄的笑,说,“刚才不是你说要去外面偷吃炸土豆吗?”
许愿一想,那是高二时候的事情了。
梦总是不连续的,才几分钟,这位梦境主人便从刚入学跳跃到两年后了。
她又想起一件事。“……你这次带钱了吗?”
“没带。”
“……我也没有。”
他微微一笑。“噢。”
“……不回教室拿钱吗?”
程楚歌在一处花坛边上停下脚步,带笑看她,过了一阵,说,“其实我带了。”
“……?”
“但是我觉得太油腻的东西吃太多了不好,所以骗你。”
“!!!!”
“而且像你这样的小孩子,吃奶糖比较合适。”
……也就是说他当年根本就是故意的。当她摸着空空的口袋望着街边冒着香气的炸土豆嘴馋时,他有钱却不拿出来,估计一面在嘴上温声安慰,一面却在心里毫无良心地觉得她那样子好笑。
可恶。
许愿又想起一支神曲——“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程楚歌顶着她越来越不善的视线,一点也没觉得怕,反而破功笑出了声,心情颇好地伸手往她脑袋上揉。
许愿冷声说,“放手。”
程楚歌微微偏头,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你昨天洗头发了吗?”
“……干嘛?”
“好像有点油。”
这家伙高中时候就有点洁癖迹象的。
许愿皱着眉头往自己头发上蹭了蹭,他又骗人,她头发顺得很,一点都不油。但伸出去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被人捉住了。
他手指温暖。
梦里安宁,九月天光灿烂,不远处还有几片落在半空里一动不动的金叶子,视线相对肌肤相触时很该有一番温情的。
但没等许愿生出什么浪漫的文艺想法,说出什么好听的浪漫话,程楚歌微一翻手,把她的手按在掌下,又往她头顶上微微用力。
许愿微一怔愣,本来想嘲笑他幼稚,结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慢慢压矮了。
……毕竟梦境是不会遵循物理学定律的。这个家伙是梦境的主人,有时候可以为所欲为。
她越来越矮,越来越矮,终于是到了他胸口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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