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阳光,魏文耀睁开眼,稍稍偏头看他。
日光在他身上描出一圈金边,薄雾般的金光透过最边缘略显凌乱的发丝缝隙,散射在那一截手腕上,令魏文耀想起热气浮动的羊奶。
他将手随意搭在上面,几秒后,他说:“有,怎么突然想起来重新查一下?”
游长海把今天在九龙泉的事说了一遍。
魏文耀坐起来:“看来之前,是有人故意不想让你修炼了。”
游长海被这话说得心里发毛。
他就是一个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进入社会之后虽然遇到很多恶心巴拉的事,但这种程度的阴谋诡计,还轮不到他一个公司底层的小卡拉米接触。
他小声嘀咕:“没可能是意外吗?”
“若是检测的法器坏了,当天所有用过法器的人都会被叫回去重新测一遍,不会有遗漏。”
他撑着下巴与游长海对视,语气轻柔:“害怕了?”
下一秒,嗓音陡然转为冷厉:“那就当一辈子不争不抢的纨绔好了,通天之路没有你的份儿,游家,你也没有。”
游长海愣愣地睁大了眼睛看他,像被吓住了,连呼吸也小心翼翼,一口气分数次才吐干净。
他缩着脖子,很没志气地对魏文耀说:“没有就……没有吧,有吃有住有睡就好了。”像一只鹌鹑。
魏文耀冷笑一声:“谁能保证你说的这些一定会实现,把所有竞争者赶出家族,才是最安全的做法。除非,你能构建起自己的势力,东山再起。”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否则,你只能一辈子在、外、流、离!”
有那么一瞬间,游长海从他的眼神中体会到了一种炽热到近乎滚烫的浓烈情感,但很快,他又恢复成如往常一般疲倦的模样,半阖着眼躺下去。
游长海感觉他心情不好,说话音量都低了不少:“可我什么都没学过,真的能进宗门吗?”
这话不仅是替自己问,也是替冀星洲问。
“考核只是进入宗门的路径之一,如果你能拿到推荐信,就可以直接进去。”魏文耀笑了,神情却是晦暗不明的。
“只有一封。”
隐藏在阴影下,蠢蠢欲动的恶意几乎要浮出来,魏文耀问:“给谁?你?还是……”
他拖长嗓音,抬起眼眸,视线直直地穿过门缝,与门外的冀星洲对视:“……他?”
游长海知道他说的是谁,按道理来说,男主身边是不缺贵人的,有没有他,日后都会平步青云。
但,万一呢,万一有什么意外呢?
只要男主一日与他有牵扯,他便一日无法安心,仿佛抬头就能看见头顶寒光凛凛的刀刃。
可他自己的前程难道就不重要吗?
府里有人要害他,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迅速离开。
现在自己对外的形象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如果他开始改变,说不定在暗中窥视之人就会秉雷霆之势而下……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没有考虑很久,魏文耀看见游长海的神情逐渐坚定。
门外,冀星洲平静地从门缝窥视园中二人的身影。
魏文耀那挑衅的一眼他绝不会看错,但碍于距离,他几乎听不见二人交谈的内容。
游长海在沉默过后似乎说了什么,魏文耀的神情变了。
“那你还真是痴情啊。”魏文耀的话落在游长海的耳中充满讽刺意味,而他之后的话更是坐实了这一点,“蠢货。”
游长海面对突如其来,毫不掩饰的恶意羞耻地几乎抬不起头来,从魏文耀的角度看这件事,这种行为确实是蠢透了。
他慢慢在躺椅边蹲下,蜷成一团,眼框盈着几滴泪,红晕从脸颊蔓延至耳廓,脖颈,与天边的红霞交相辉映。
他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一步踏错就可能迎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走的每一步都有可能决定自己的性命,但唯一确定,能够依靠,值得投资的人,是原著男主冀星洲。
为此,他愿意舍弃一些东西。
他压抑着嗓音,抬头看魏文耀,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写啊?”尾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眼珠子被泪水沾的湿亮湿亮。
魏文耀用舌尖抵了一下上颚,唇边漾出一个无辜的笑容,疑惑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要给他写推荐信了?”
“你刚刚不是说只有一封信,还问我要给谁吗?”游长海吃惊地看着魏文耀。
魏文耀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反问:“那我有说要给他写推荐信吗?”
“你……”游长海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没有说过,嘴唇嗫喏着,说不出后续。
他是故意的,故意误导自己,让自己满脸期待地追问,故意让他在自己和冀星洲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被耍了……
一股怒火窜上心头,“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浑身上下的血都往头顶上涌,脸涨得通红。魏文耀好整以暇地看着游长海。
游长海突然浑身发凉。
魏文耀在整个白凤城都是别人哄着捧着的存在,自己有什么资格对他破口大骂,他愿意来就来,愿意走就走,来去从心,出入三春园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从容。
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有一个人没有像别人一样奉承他,就对那人另眼相看。
根本就是一时兴起,逗弄猫狗一般。
魏文耀看着他的脸色从嫣红变得苍白,慢慢褪去血色,没有说话。
“是我,是我误会了。”
游长海声音中的颤抖越发明显。
“拜见二公子,魏公子。”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游长海赶忙抬起手摸摸脸颊,确认没有什么透明液体留在上面才转身。
冀星洲手里拿着一个荷包,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魏文耀慢条斯理的问:“既是拜见,何不下跪?”
冀星洲愣了一下,如非正式场合,一般下人见主子作揖即可,但他还是从善如流地行了跪礼。
“起来吧。”
一行完礼,游长海就赶快叫他起来。
冀星洲闻言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把目光投向旁边的魏文耀,他丝毫没有叫冀星洲起来的意思。
“你来这做什么?”
“来还银子,二公子上次给的红玉变卖过后还多出来一些。”
游长海:“不用还了,你拿去请先生吧,学一学宗门选拔要考的内容。”
“临时抱佛脚可是很难考上的。”魏文耀泼冷水。
“他能考上。”游长海不服气地反驳。
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一只手从下巴处拢住,魏文耀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自身难保还管别人。”
他力气很大,游长海两腮被捏得生疼,嘴巴也合不上,眉头紧锁,泪光氤氲,两只手抓住魏文耀的小臂,却不敢用力。
冀星洲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抓住魏文耀的手腕,说:“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你可以滚了。”
冀星洲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他当下人这么久,难听的话他听得多了,根本没往心里去,继续说:“魏公子若是因为我生气,只冲我一个人发就好,不要连累公子。”
魏文耀越听他说话,心中一股无名火烧得越旺,催动灵力将冀星洲震飞出去。
“滚出我的视线,你还不配。”
冀星洲在地面滚出去数圈,浑身上下沾满了尘土,胸腔仿佛被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砸得生疼,眼前一片昏花,在地上止不住的咳嗽,荷包里的银子也散落一地。
无力感漫上心头,面对魏文耀,他竟是丝毫还手之力也没有,游长海被他控制在手中,权势财富,在仙人面前皆不值一提。
此刻,他终于第一次切实体会到渴望的滋味。
渴望力量。
游长海的脸动不了,也说不清话,只能听见冀星洲落地之后,□□与地面砸出的闷响,努力转动眼珠子去看。
魏文耀对游长海说:“信的事,也不是完全没得商量,你跟我回府,把我伺候地高兴了,我就给你写。”
游长海惊诧地看着他,拍拍他的手,示意自己想说话。
魏文耀没理他,继续说:“你也看见了,他现在受了伤,不能准备选拔。”
游长海有些难以接受,目光闪动。
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去了他府上,人生地不熟,只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魏文耀看起来人模人样,私底下指不定多变态。
他活了二十来年,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入这个境地。
原著是谁帮了他?
游长海仔细回想原著中的内容,也是一位年轻的贵人,但具体的东西,他记不清了,剧情前期算不上爽文,他囫囵吞枣地就略过去了。
不能赌这个万一。
魏文耀说完话,终于放开游长海,长时间张着嘴巴,口水都要兜不住了,咂吧了两下嘴才问:“我去了要干些什么?待多久?”
“你去了就知道了。”
显然,魏文耀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游长海一咬牙,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行,我去。”
横竖是两个男的,又不可能真的和一男一女那样上床,最多用用腿吧,恶心是恶心了一点,等回了游府,又是一条英雄好汉。
魏文耀目的达成,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去找游肃。
经过冀星洲的时候,他心情颇好地嘲讽:“真狼狈啊。”
现在院子里只有冀星洲和魏文耀两个人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被断袖猥亵,游长海心中就一股无名火,转头一看冀星洲坐在地上,脏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下去。
只能目送着他蹒跚离去。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果然,聚集在男主身边的人,总会在关键时刻为男主付出,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有什么其它方面的难言之隐。
等冀星洲成功踏上修仙界,自己肯定躲得要多远有多远。
现在只是出卖一下身体,等开了新地图,出现各种妖魔鬼怪,出卖的可能就是他这条小命了。
就游长海站在原地生气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游肃和柳心香带着人已经到三春园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来,簇拥着游长海就往房间里去。
“哎?!什么事?”
游肃满面红光地问:“老二,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魏公子有了交情!”
游长海喉头一哽,不愧是商人,说话就是好听,他和魏文耀哪叫有交情啊。
柳心香:“素日给我梳妆的丫鬟我都给你带来了,给你好好打扮打扮。”
“……”
听见这话,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如果是游溪或者游雪馨,你们还会这么迫不及待地送人离开吗?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个一事无成,对游家毫无用处的二儿子,有了最适合他的用武之地。
思及此处,游长海心中竟然荒唐地冒出悲哀的庆幸,如果他真的是他们的儿子,可能会崩溃吧。
游长海被推到梳妆镜前坐下,任由一群人在他脸上涂涂化化,头发也散下来,衣服也要换新的。
梳妆的侍女一边化一边赞叹:“咱们公子长得真好看,随便化两下就荣光照人。”
游肃和柳心香在旁边一人一句不停地嘱咐。
“去了魏公子府上,凡事多顺着他,千万不要惹怒他,最好能得些赏赐。”
“有些东西来不及教你了,娘准备了一个木匣子,你自己私底下学一学。”
“多揣摩魏公子的心情,主动迎合他。”
游长海坐在原地一言不发,浑身发冷,游肃与柳心香却仿佛对此浑然不觉,不停地叮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维持住冷静的姿态坐上马车。
他恍惚间意识到,无论在游家,还是魏府,他都与待宰的羔羊,店铺中的货物无甚区别。
游长海离开的时候游家几乎是大张旗鼓地送行,冀星洲站在人群中,目送着他离开。
被袖子遮住的手逐渐握紧,神色复杂,眼中交织着惊叹,自责,愤怒,无力……
他明白,游长海是为了他。
游长海已经做了很多了,他也明白游长海是什么心思。
但即便是他做到这种地步,自己也始终无法接受这种感情,他们可以当朋友,当兄弟,但绝不是爱人。
这份付出他会永远记得,日后有了能力,定然加倍偿还。
只希望他日后能想开。
魏府的守卫一见是游长海,一句都没多问,直接就放行了。
一个小厮等在门口替他引路,态度十分恭敬。
魏府的整体风格和游府相差甚远。
游府讲究宽敞大气,是豪华奢靡的高调风,而魏府四处都布置着花草假山,道路曲折,与周围布景几乎是浑然一体。
若是没有人带路,游长海八成要迷路。
魏文耀在院子里与与自己对弈,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枚黑子,在光下反射出莹润的光泽。
游长海:装什么装,死装哥,就你会下棋。
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实在的人。
魏文耀愿意帮他,他就称他一句贵人,魏文耀作弄他,他转头就是一句煞笔。
游长海认为自己这种爱憎分明,拿得起放得下的优秀品质值得所有人学习。
当然了,这种话不可能在他面前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骂两句过过瘾。
“来了,坐,陪我下棋。”
游长海满脸谄媚地说:
“我哪儿会下,我这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粗人哪懂这种高深的东西,也就是您这样聪明绝顶的人才理解其中的门道。”
魏文耀动作一顿,眉头微皱,仔细打量了他几眼,问:“你脸上抹的什么东西?死白死白的。”
游长海抹了一把脸,手心沾了一些白色粉末,确实是死白死白的。
“是抹脸的珍珠粉,很好看的,公子一定是看少了,多看两眼就好看了。”一边说,他还故意往魏文耀面前凑,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魏文耀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扔,脸拉下来。
游长海立刻收了表情,乖巧至极地挪到魏文耀对面坐下,从棋罐里摸出一个白棋开始装模作样地看棋局,然后随便下了一个点。
魏文耀把丢在棋盘上的那枚棋子重新拿起来,一下吃掉了游长海刚刚下的那一颗。
“哇。”游长海扯着嗓子九转十八弯地叫起来,“魏公子好厉害啊,一下就吃掉我的子了。”
魏文耀:“……”
游长海继续嬉皮笑脸地乱下一枚,魏文耀继续吃子。
“魏公子太厉害了,又吃一枚,在下甘拜下风。”
魏文耀额头青筋直跳。
重复数次之后,魏文耀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手中的棋子弹射在游长海那张叭叭个没完,还涂得血红无比的嘴唇上。
这人就是故意的,该被教训一下。
“啊!”
游长海猝不及防地被打得叫了一下,嘴唇磕在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上,伸出舌头一舔,有铁锈味儿,是一个小口子。
“赢我一次,棋局结束。”
顿时老实了,认认真真地下棋。
他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魏文耀一门心思地下棋,顺便欣赏一下对面人抓耳挠腮的模样。
游长海手里捏着的棋子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额头急得全是汗珠子,视线在棋盘上不断移动,千挑万选了一个好位置,郑重其事地下了一枚白子。
然后三两下被魏文耀吃掉了。
“哎!不!”
游长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棋罐里的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重来重来。”
过了一段时间,游长海手中再次只剩下几枚白子。
他着急地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一个劲儿地舔嘴,嫣红的口脂已经被他吃的七七八八了。
二人差距太大,游长海根本赢不了,几局过后,他垂头丧气地抱怨:“我赢不了,你故意捉弄我。”
这个人太坏了,一见面就不给他饭吃,等他哪天飞黄腾达一定要他鞍前马后地伺候。
魏文耀本想就此结束,小惩大诫一下,转眼就看见那人黑漆漆的眼珠子不怀好意地滴溜转,便改了主意。
“继续重来。”
游长海搓搓手,略带期待地问:“我们换种玩法可以吗?五子棋怎么样?”
“不怎么样,继续。”
话音一落,就听见一声悠长的“咕”,是游长海的肚子在叫,他饿得发慌,浑身上下泛着一股将死之人的怨气。
他一粒一粒地把棋子摔进棋罐,又气又饿,手都有些发抖。
收到一半,魏文耀看着他,突然改变主意,大发慈悲地说:“算了,去吃饭。”
“不能反悔!”游长海火速收拾好残局,两眼放光地站在魏文耀身边等候,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
只有两个人,魏文耀就没有带他去正厅用餐,直接去了卧室,让人把饭菜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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