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秀也不迟。顾琢成光着上半身回到客厅,正好碰上从厨房出来的杨嘉树,杨嘉树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干嘛不穿衣服在我家乱晃?”
“……”顾琢成刻意鼓起来的肌肉像漏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他转个弯,去餐桌上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说,“没乱晃,我是来喝水的。”
“哦。”杨嘉树说,“衣服能穿吗?”
“可以。”顾琢成回去穿衣服。
他的身材保持得挺好的,有坚持运动,饮食也很讲究,所以体型相较之前几乎没有变化。穿好出来,他走到杨嘉树面前,转了一圈,问:“怎么样?好看吗。”
杨嘉树看了他一眼(不到0.5秒钟),说:“还行,挺好看的。走不走?”
说实话,顾琢成有点失望。
开车的时候心不在焉的。他想杨嘉树到底可不可以接受同性的喜欢。
其实,从他认识杨嘉树起,他有好几次都怀疑杨嘉树不是直的。当时寝室有个舍友,叫何永平,跟杨嘉树有点不对付,天天私下里说杨嘉树的坏话,说他娘,还嗲,看上去不像个直男,像是会私下意淫舍友的变态同性恋——顾琢成觉得这话挺难听的,同性恋就同性恋,哪里变态了?况且同性恋也不是是个男的就喜欢,相反,他们看人的眼光还挺高的,普通男人应该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以顾琢成对杨嘉树的了解,他只是情感细腻,多愁善感,有Gay的特质,但是——却很直。他大学的时候可是暗恋他们班女同学,两年呢!
真够执着的,还单纯。顾琢成心里不是滋味。那个女同学也没有哪里好,只是长得漂亮……性格也不错……还善良。听杨嘉树说,她报名参加了很多志愿活动,对小动物也特别有爱心……等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她有这么多优点,我也只认可一个,那就是——
她不喜欢杨嘉树。
没成为杨嘉树的女朋友可太好了。否则现在杨嘉树就是别人的老公、别人的爸,这辈子都没弯的可能了。
但是——假如,假如杨嘉树真不直。
那他一定喜欢我!
他最应该喜欢我,凭什么不喜欢我。我是他身边最优秀的人,长得也不差——甚至颇有几分姿色,我站在他的面前,难道他还有心思去看别的男人?
可是,就算他是弯的,那他也应该一早就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了,毕竟我连他三岁尿床这件事都知道——所以他没说,可能代表确实没这回事。
唉——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喜欢他的心情越来越强烈,真怕哪天忍不住直接——
美术馆到了。
顾琢成的脑袋里是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转头看见杨嘉树睡得懵懂的脸,心一下子变得纯洁无比——简直可以用圣洁来形容了,他帮杨嘉树解开安全带,柔声问:“要不要再睡会儿?”
杨嘉树揉揉眼睛,说:“不了吧,画展快开始了。”
这位挪威女画家人气不低,场面甚至可以用“火爆”二字来形容,展厅挤满了人,很多人在主厅那副巨大的线条猫咪图前面打卡,杨嘉树远远地看了一眼,觉得这只猫有点像中国的狸花猫,很威武,机警的眼神栩栩如生。往前走,也全是猫咪图,坐着的,卧着的,挠痒痒的……越看杨嘉树越觉得惊叹,是怎么用简单的线条就画出这么多形态各异的猫的?线条与线条的组合凌乱中凸显秩序,粗糙中蕴含细节……
正看得仔细,“咔嚓”一声,耳边响起一道快门声。
是顾琢成,正举着手机偷拍他。
杨嘉树皱眉:“你干嘛,这里不让拍照。”
顾琢成放下手机,淡定地说:“我没拍画,我在拍你。”
“拍我干什么?”
“留个纪念。”顾琢成脸不红心不跳,决定等下就用这张图发个朋友圈。
杨嘉树没管他了。走到一间偏小的展厅,里面只有一副画,挂在展厅正中央,白底上是一颗红色的爱心,爱心中间是一些类似管道的东西——哦,是血管,还有一些流淌的血液,再仔细看,血管上有很多“补丁”,还有疤痕,也有一些用红笔打的×……杨嘉树好喜欢这幅画,有种被击中灵魂的感觉。右下角有作者的签名,最后一个字母勾起来,像是猫咪的尾巴。
“怎么样,好看吗。”冷不丁的,顾琢成问。
“嗯。”杨嘉树沉浸在艺术中,无法自拔。
“你有什么感受?”
“什么什么感受?”杨嘉树终于转头,疑惑地看着顾琢成。
“就是,这幅画会让你联想到什么?”
杨嘉树以为他想跟自己探讨艺术,就说:“很有意思。一个空房间里唯一有色彩的东西,一颗鲜红的心——她没有用真实的人类心脏轮廓,而是用了爱情的象征,心形符号,说明这幅画传达的主题跟‘爱情’有关……”爱是一头困在心脏里的怪兽,一旦对某人产生爱意,心里的困兽就苏醒了,它在心脏里横冲直撞,嘶哑低吼,把心搞得伤痕累累……
杨嘉树说到一半就不说了,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
顾琢成:“怎么不说了?还有呢?”
“还有什么?”杨嘉树说,“我也不懂啊,你怎么看的?”
“这是一种表白仪式。”顾琢成说,“你看,这么大的一个房间,墙上只挂了一副画,一颗红色心脏,人一进来就会被它吸引——这不就是作者煞费苦心在对被吸引进来的人说‘我爱你’吗。”
“嗯……”杨嘉树若有所思,“这么理解也可以。真神奇啊,这就是艺术的魅力,每个人的见解都是不一样的。”
“……”顾琢成握紧拳头,暗自懊恼。
看完画展,去吃饭。餐厅是顾琢成订的,融合西餐,比较适合东方人的口味。现在正是饭点,大厅坐了不少人,打眼看过去,都是情侣。杨嘉树顿时有点不自在,喝一口水,假装低头看菜单。看着看着,又被桌上插着的一瓶白玫瑰所吸引……怎么看,他跟顾琢成都像是“约会”来了。
偏偏这时候顾琢成温声问:“嘉树,你想吃什么?你来点吧,点你喜欢的。”
杨嘉树翻着菜单,心思全然不在点菜上面,随便指着图片点了几样,然后就开始如坐针毡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种奇怪的直觉,他太了解顾琢成了,以致于一点点反常都能引起他的警觉——只是,这猜测让他惶恐,不安,害怕是他想的那样,又怕不是……他抬起头看顾琢成,顾琢成察觉到他的视线,对他微微一笑。这笑又让杨嘉树疑惑了,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吗?会不会、很可能、应该,是他在自作多情。
糟糕,什么时候顾琢成也这么难懂了。
——其实,不是难懂,而是爱一个人会让自己的眼睛蒙上一层面纱,因为爱,所以猜测,推翻,然后再猜;爱,会让本来自信的人变得畏手畏脚,失去信心;爱,会抽掉人身体里的勇气,所以退缩,所以游移,所以不安,所以紧张。因为你爱他,所以他变得不像他,你变得不像你,透过你爱他的眼睛,你看见那个不够勇敢的自己,还有被你的爱施加了魔法的——那个越来越神秘的他。
对顾琢成来说,也是这样,他的车里一直放着一样礼物,想送给杨嘉树,却又没有送给他的理由,这么贵重的礼物,杨嘉树一定不会收,或者收了,也要想方设法地回礼。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做表白礼物,因为爱,世俗意义上的价值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爱的价值更高,爱——
是无价的。
下午没事, 顾琢成把杨嘉树送回家,然后就赖着不走了。两人窝在杨嘉树的沙发上打了一下午游戏,虽然已过去十多年,但联盟的游戏玩家好像还是以前那批, 杨嘉树从中找到一种亲切的熟悉感, 好像他和顾琢成又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杨嘉树最近迷上了玩魔法猫咪, 觉得这个辅助英雄实在是太全面了, 而且很好操作——就是, 要抱好一条大腿。现在这条大腿是顾琢成, 他走哪路杨嘉树就拿猫咪跟哪路, 大杀特杀。只是有时候也会坑, 不好说是谁的问题,有时候逆风苟不住, 躲在塔下面也会被敌人越塔杀掉。
杨嘉树的心态很平和, 坑了就坑了,重开一把就是。但是队友气不过, 开麦破口大骂,说杨嘉树跟顾琢成是情侣狗,连体婴,坑得要死, 巴拉巴拉的。
杨嘉树盘腿坐在沙发上,听着这话特别尴尬, 说他们技术菜也就罢了,毕竟很久没玩,而且手游跟端游有点不太一样,坑了也情有可原,但是……说他俩是情侣, 这误会可就大了。
杨嘉树尴尬得头顶冒烟,另一边,顾琢成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就不觉得别扭?杨嘉树犹豫片刻,打字跟队友解释:“我俩不是情侣,是朋友。”
“刚开始玩手游,还在摸索熟悉中,不好意思。”
队友一看,这人还怪有礼貌的,也不好意思再骂了,“老玩家啊?”
“对,以前玩端游的。十年前吧,那时候很多英雄都还没出呢。”
“巧了!我也是老玩家!你以前哪个区的啊?”
这人玩的刀妹,上单,其实技术有点差,不过刀妹这个英雄在手游上操作难度确实比端游大,菜一点也情有可原。两人聊了几句,杨嘉树就操纵着猫咪去找刀妹去了。
顾琢成的女警在原地转了两圈,茫然地看着杨嘉树移动的方向,不动了。
杨嘉树没有察觉到,还兴致勃勃地跟顾琢成说:“这个刀妹蛮有意思的,等下拉他一起排位吧?”
顾琢成原地回城,然后闷头去上路找杨嘉树,杨嘉树发现,伸腿踹了他一脚:“你干嘛呢?”
顾琢成说:“反正也赢不了,我来找你们玩。”
三个人在上路面面相觑。
刀妹:“?”
杨嘉树尴尬打字:“我朋友也是老玩家,看见你特别亲切,想来找你玩。”
刀妹:“行呗。”反正也赢不了,他也摆烂了。
另外两个队友见状,也跟了过来。五个人在原地转圈圈,最后没事可干,就带着兵线去推上路的塔,一直推到高地对面才过来阻止,很神奇的,他们居然打赢了这波团,接着一路往上推, Victory,赢了!杨嘉树甩开手机,惊呼:“这也能赢!哈哈,运气简直太好了。”
顾琢成看着他,幽幽地说:“你为什么丢下我去找别人?”
“……啊?”杨嘉树的下巴掉了下来,“我有吗?”
“有。”
游戏退出来,刚刚那个刀妹主动拉他们三排,顾琢成退出游戏,摁灭手机,站起来说:“不玩了,手机没电了,充电线借我用下。”
杨嘉树去给他拿线,递给他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顾琢成双手抱胸,表情有点冷:“没有。”
怎么没有,脸都黑了。杨嘉树的心情很奇特,吃醋……可以是朋友之间的占有欲,也可以是……但是想一想他们两个的年纪,这样子是不是太幼稚了。杨嘉树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一张沙发,两人一人占了一个角,然后各自看手机。
顾琢成接了一个工作电话,最近他们公司在开发一款全新的软件,同时针对已经大获成功的泛灵X做技术方面的升级,顾琢成其实是很忙的,他除了是他们公司的CEO,也是核心技术指导,没有他,很多工作都很难推动下去。
这么一个“成功人士”,却愿意坐在这里陪自己玩游戏。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呢?是对好朋友的在乎,追忆青葱岁月,还是……杨嘉树悄悄地,往顾琢成那边挪动了一下。
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勇气,可是,杨嘉树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怎么都压不下去。假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那么,他愿意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杨嘉树靠近顾琢成,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手指尖的触感很硬,他戳到了他的肱二头肌:“喂。”他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实际上他的思考能力好像也掉线了,“你……”才说了一个字,他的脸就红了,难以启齿,羞于言表——
只需要问一句,“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假如顾琢成回答是,那么他再追问一句为什么,就可以得到答案了。这样即使顾琢成回答了他期待之外的答案,他也可以装作若无其事,这个问题本来也没什么,朋友之间彼此吃醋、在乎也很寻常。
该死,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呢!
“怎么了?”顾琢成扭过头,看他。
天色将晚,昏暗的光线掩盖了杨嘉树脸上的红霞,他不安地绞动手指,吞吞吐吐:“我……那个,嗯,我想问问你饿不饿,该吃晚饭了。”
“我不饿。”顾琢成越想越不服气,觉得刚刚那把游戏自己的女警确实是玩得有点菜了,可是,那个刀妹也不咋地,正常走路都会撞墙,还装成一副网卡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杨嘉树要一直跟着他,还附在他的身上。
我的刀妹可比他厉害多了!顾琢成点开手机,启动联盟手游,对杨嘉树说:“我手机充好电了,再打一把吧,我玩刀妹,我以前玩这个英雄很厉害的。”
“……”杨嘉树无语,我就知道,这个人分明就是在乎自己“技不如人”吧!
晚上,杨嘉树点了火锅外卖,一开始顾琢成提议说在家里做饭,杨嘉树平时自己在家都很少开火,现在两个人,做饭要做到什么时候去了,他不做,拿起手机开始看丑团外卖。
顾琢成看着他,默然不语,只是在想,两个人都不做饭,那以后住在一起,吃饭怎么办?难道三餐都靠点外卖/下馆子吗,还是请个保姆在家里吧。
但是保姆也不好,万一想发生点什么,岂不是还要避着保姆?这种时候机器人保姆就最好不过了,要不跟合伙人商量下,做机器人项目?不不,最近接触的项目已经够多了,工作太忙的话,没时间陪他,他会不会不开心?
等等,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顾琢成清清嗓子,感觉面皮有点发热:“那个,嘉树,你家有冰块吗,我想喝点冰水。”
吃完饭,没多久,杨嘉树就把顾琢成赶走了——其实不是赶,只是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家?顾琢成就以为他在下逐客令,拿起手机跟车钥匙走了。
前脚刚走,后脚他就在琢磨下一次见面的理由,深深觉得这样的关系好累——但是也很甜蜜,令他甘之如饴。
晚上,杨嘉树失眠了。
最近顾琢成的态度搞得他很躁动,又迷惘。这人是不是太久没谈恋爱,把兄弟当女人了啊?杨嘉树知道自己的长相不是那种很有男子气概的,但是,因此把他当成女生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话说,太久没谈恋爱是不是会憋得慌啊,那他平时是怎样解决……需求的?
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杨嘉树呼吸一窒,然后原本平稳的呼吸节奏就乱掉了。
窗子开着,外面下雨的声音飘进来,滴滴答答的,杨嘉树蒙在被窝里,手慢慢伸进【厚码】……刚动了两下,枕头下的手机响了,杨嘉树的魂都要吓没了,坐起来接电话,一看来电人——顾琢成,霎时间,他的心跳都要停了。不是吧,会不会有点太巧了。
杨嘉树抚着自己的胸口,狠喘了两口气,然后按下接听,镇定道:“喂?”
“喂?嘉树。”
耳边响起顾琢成的声音,那么清晰,杨嘉树呆了呆,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喂,你、你这么晚打电话干什么。”
“我睡不着。”顾琢成说,声音里有一丝并不太明显的委屈。
“你睡不着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我能哄你睡觉还是怎么的。
“心情不好。”顾琢成说,声音听起来真有那么几分低落,“聊聊天吧。”
“……你怎么了?”
“就是工作上的一些事情……”
杨嘉树躺回被窝,听他倾诉了一些心事,不过,听不太懂,好像是他的项目遇到技术瓶颈,一时半会儿突破不了,刚刚合伙人还打电话给他,想砍掉这个不被外界看好的项目……杨嘉树安慰了他几句,自己都感觉这样的安慰不太具有说服力,可是顾琢成好像被他安慰到了,说心情好了不少。然后两个人又聊了点别的,顾琢成问他下个月有没有空,一起去香格里拉玩。
杨嘉树说:“香格里拉有什么好玩的呀。”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软了,好像网上说的那种夹子音——他怀疑是侧躺的姿势改变了他的发声方式,才让他发出这么古怪的声音,于是他翻了个身,从侧躺该成平躺,然后用正常的声音又说了一遍。
“……”顾琢成静了一会儿,说,“可以去看秋天的草原,森林,还有湖泊,去散散心,我看你最近工作也挺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