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秉臣摸着鼻子,有些心虚:“我那时候还小嘛……”
纪温庭沉下嗓音:“对新事物的恐惧和年龄没关系。”
纪秉臣对骑马产生兴趣就是因为他哥。一开始纪温庭也不肯教他,后来被自己缠得没办法才答应了。
那会儿纪秉臣也才十几岁,第一次骑的是一匹没有成年的中体型马,结果一坐上去就开始打退堂鼓说自己不行。
纪温庭一言不发,翻身上马,愣是带着他围着偌大的马场狂跑了两圈,吓得他哇哇大叫后,冷着脸告知他:“开始了就别说不要。”
简直是刻骨铭心。
“跪着,等管家进来打完再回房间。”
纪温庭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书房。
纪秉臣松了口气,还好是管家。
纪温庭从书房出来原本想回房间去休息,路过景宁的房间时,脑海里又不自觉的想起烈阳下那双盈着水光的眼睛。
犹豫片刻,轮椅最终在景宁的房门口停下了。
门被敲响时景宁才洗完澡换上睡衣,他以为是管家,开门却没看到人,在他背后一凉时,低头对上了纪温庭平静得视线。
“……”
好像有点冷幽默了。
“纪先生,有事吗?”景宁心虚的抿了抿唇。
纪温庭好像没有察觉到尴尬,语气如常:“还好吗?”
景宁点点头说:“我很好纪先生。”
“还想学吗?”
听到这句话,景宁犹豫了一下。其实他不是很想学了,很怕纪秉臣再像今天那样捉弄自己。
可是答应的事情他也不想反悔,而且其实骑马也挺有趣的,不然的话他待在纪家其实也无所事事。
他小声说:“想学的。但纪先生可以让二少爷不要再吓我了吗?”
青年声音很轻,是恳求的语气,好像伸出爪子往外试探的猫。
“好。”
面前人的答应从来不是说说而已,起码到现在为止,景宁还是很相信男人给出的承诺,也只有他给自己的承诺不会食言。
纪温庭温声告知他:“明天可以休息一天。”
“好的。”
景宁还没想明白明天为什么放假时,看到纪温庭软下了眉眼,嗓音温柔:“你可以去看看母亲。”
因为纪温庭的话,景宁这天晚上都没睡好。
上次见到唐锦容时他和傅峥还没有退婚。算算时间,他们该有两三个月没见面了。
魏斐然为了防止景宁和唐锦容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没收了她的手机,切断了她和外界的联系,也不准景宁私底下和她单独联系。
每次景宁去看她,唐锦容身边的护工也寸步不离。如同监视犯人。
对他们母子来说分开早就成为了一种常态。
不过每次知道要见面,景宁心里还是非常欢喜。
第二天景宁起的比平常还早。
纪温庭只说他可以去看唐锦容,却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去,也没告诉他该什么时候回。
景宁在房间里一直待到纪温庭平常的起床时间才鼓起勇气敲响了他的房门。
房门是远程智能控制,他才按了一下门就自动开了。进去的时候才发现纪温庭早已经穿戴整齐,这会儿正坐在书桌前看什么东西,看到景宁进来才合上手上的文件。
“早上好纪先生。”
景宁如常打招呼,故作淡定。
纪温庭看向他,点点头:“早上好。想好什么时候去看唐夫人了吗?”
纪温庭知道母亲的名字并不奇怪,他意外的是纪温庭会这样称呼唐锦容。
唐锦容身份敏感,这个称呼既不逾矩又体现出了对长辈的尊重。
景宁的心像被灌满了水,在胸腔里面晃来晃去,却并不是令人难受的那一种。
他很难用某种情绪去形容这种感觉,垂下眉眼温顺的说:“看您的安排。”
纪温庭轻笑道:“那就再等等吧。”
“好的。”
只要能见唐锦容一面,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景宁就心满意足了,并不在乎时间的长久。
纪温庭见景宁老实巴交的站在自己书桌前,无奈将手边的书推到桌沿敲了敲,说:“先看会儿书吧。”
景宁愣了下,拿过那本书才发现居然是自己上次在书房里没有看完的那本。
纪温庭的作息和时间非常规律。在景宁没有开始学骑马之前,他每天下午都会去书房看书,景宁因此陪着他看了不少书。
然而他看书的速度慢,纪温庭一天半本,而他这才开始第三本。
纪温庭说:“坐吧,等会管家会来。”
平常这个点管家早就和景宁一起来接纪温庭下楼吃饭了,现在还没来大约是纪温庭让他去办别的事情了。
景宁问:“不先吃早饭吗?”
纪温庭笑说:“还早,不急。”
“好的。”
两人如往常在书房看书似的安安静静看了二十分钟书,而后管家才终于过来,手里抱着好几套衣服。
景宁原本以为这是纪温庭的,因为上面有熟悉的设计师的标。
纪温庭和纪秉臣的衣服都是找高端私人设计师量身定制,都是独一无二的设计与版型。这些事情有专人管理,经过严格质检后,每隔一个月就会送一批衣服过来。
然而管家却没有走向纪温庭,而是走到了景宁面前,微笑着说:“景先生,试试新衣吧。”
“啊?”
景宁猛的站起身,手里的书都差点掉到地上。
管家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解释说:“快入秋了,大少爷本就想给您定做几套衣服。不过设计师前段时间生病休息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复工。临时量身做肯定来不及了,我就依照您平常的身形让人先从设计师工作室里拿了几套过来。”
景宁简直受宠若惊,下意识摆手:“其实不用的,我衣服还有很多!秋天的衣服也有。”
他之前在景家每到换季景琰都会往他的卡里打一笔钱让他买当季的衣服。
那真是好大一笔钱。
也许是从小家里就并不富裕,再加之唐锦容生病后更是历经过穷的饭都吃不起的时候,所以景宁对物质方面没有那么看重,觉得有就行了,不必追求舒适和丰富。
所以景琰给他打的钱他都存了起来为自己和唐锦容的做打算。
而自己一年都穿着四季里的那几件旧衣服。
原来自己每天的穿着也被纪温庭关注到了吗。
纪温庭轻叹口气,温声说:“不用觉得为难,你现在在纪家,我理应为你负责。”
责任吗?
景宁换上了管家拿过来的三套中的一套——休闲的浅蓝色衬衫搭配黑色长裤。
他的衣服都是黑白灰色调,很少买这样浅的蓝色。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样一张稚嫩漂亮的脸蛋配上天空一样湛蓝的服饰,有多么清冽明锐,充满了少年气息。
管家都忍不住赞叹:“景先生非常适合浅色系。”
景宁下意识抬眸看向纪温庭,对上他目含赞赏的双眼时面颊莫名发烫,居然在心底期待着些什么。
“很好看。”
简单而平淡的三个字,让景宁的面上爬上绯色。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在车缓缓驶入景宁所熟悉的医院区域时,他莫名紧张起来。
也不知道现在唐锦容的病情怎么样了。景家人去找过她吗,护工有没有好好对她?
她有……想念自己吗?
其实他还是有些激动的,他期盼着看到母亲欣喜惊讶的眼神,渴望久别重逢后她对自己的担忧和不安。
唐锦容的病房换了,换到了私密性更高规格也更好的病房。那是一个套间,相当于一所三十平的小公寓。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次在纪家待的不错景家人为了拉拢他做出的样子。
景宁来之前想过很多种自己和唐锦容再见面时她的反应,唯独没想到会看到和同样穿着病号服却不难看出是富太太的中年女人打麻将的唐锦容。
景宁站在病房门口呆愣半晌,几乎没有认出来麻将桌上那个上次见面还面容憔悴,此刻却红光满面的女人是自己被医生下过两次病危通知书的母亲。
“景先生,您来啦。”
唐锦容的护工也换成了一个慈祥的阿姨,大概是看过照片,一眼就认出了景宁,热情的将他迎进来,笑着说:“唐女士最近配合治疗,恢复的还不错。下楼散步时和这里几位夫人混熟了,几人就常常在一起消遣时间。”
景宁压下心底的酸涩和震惊,问了问唐锦容的近况,得知她原来换了主治医生,这近三个月的情况出乎意料的好,精神头也很不错。
他在心底里默默松了口气,谢过护工后才走进病房。
“宁宁!”
一走进去唐锦容就立马看到了他,站起身欢快的朝他走过来挽住他的手,在他以为唐锦容要对自己说什么时,她却拉着他走到牌桌前,和那些女人说:“这就是我常和你们说起的我儿子,英俊吧?他现在在a大读书!成绩很好的,等毕业了还要去他爸的公司实习。虽然他爸不管我,我们宁宁心里一直想着我呢!”
景宁侧过头垂眸望向得意洋洋向众人炫耀自己的母亲,觉得她拉着自己的手臂那一块都变得滚烫,将他灼伤。
又在看到她头顶的白发时心口酸涩,哑口无言。
那些富太太们被唐锦容打发走后,她才像终于想起什么,转过身来拍了下景宁的手臂,嗔怪道:“居然这么久不来看我!你干脆把我忘了好了。”
景宁默然片刻,才垂下眼,沉声问她:“你知道景家又把我卖了吗?”
唐锦容刚才的喜色消失无踪。
好半晌景宁才听到她有些心虚的说:“你身上的衣服价值不菲,他们应该对你不错吧。”
景宁有些呆滞的看了看衣着亮丽的自己,早上对湛蓝的喜爱,在此刻化为了一种黏稠的厌恶和被它裹挟的难受。
“妈妈,那我以后该怎么办呢?”景宁看着她,满脸迷茫。
他只有在唐锦容的面前时才没有伪装。所以这一刻,他是真心的在问唐锦容。
其实他只是在问她有没有为自己的以后想过。
唐锦容怜爱的摸了摸他的手背,对他说:“妈妈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忍忍就好了。”
在小时候唐锦容为了一场舞台演出把高烧不退的自己独自扔在家里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其实她并没有那么爱自己。
景宁并不怪她爱自己胜过爱自己的孩子。他只是觉得唐锦容不是没有那么爱,而是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他。
要说在乎,为什么明知景家的用心明知他的处境,还可以装作无辜故作不知。
说不爱,又为什么不论多么艰难贫穷都从来没有抛弃过自己。
他的脑内翻云覆雨,但那片刻的挣扎后,终于翻滚为一种死水般的静。
好吧,其实他在意的那些没有那么重要,不过是庸人自扰。
爱嘛,有就好了,何必计较多少呢。
景宁陪唐锦容吃了午饭,下午还和她聊了会儿天。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唐锦容在说,说最近从那些富太太嘴里听到的八卦,又说起自己时好时坏的身体。
景宁都不厌其烦的听着。
直到最后说无可说了,唐锦容才终于想起什么,问景宁:“你现在去的那个地方好吗?”
她问的犹豫,漂亮的眼睛有些紧张的看着景宁。
景宁扯了下唇角,垂下眼说:“寄人篱下,有什么好?”
唐锦容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强颜欢笑道:“我听说那个傅家对你很不好,现在这个应该比傅家那个好吧?给我升了病房,还换了好医生,麻将桌也是医院里开特权给我搬进来的。护工说我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就成,景家那些孤寒鬼可不会对我这么好。”
景宁垂着眼摆弄着唐锦容床头的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唐锦容知道自己这个母亲做的非常不合格,可以她如今这样的身体,又还能为他做什么呢。只能徒劳安慰道:“宁宁,你这么聪明一切一定会好起来的。”
景宁苦笑道:“我也希望。”
景宁知道自己和唐锦容在一起的时间难得,原本他是打算待到夜深再走,因为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可当听到唐锦容喋喋不休说起的都是那些豪门里的传闻后,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不禁想唐锦容这样关注这些传闻,会不知道自己前几个月名声臭的人尽皆知的事情吗?
然而自他过来开始,她却只问了他寥寥两句自己的现状如何,丝毫不提从前的事情,好像真的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陪着唐锦容吃过晚饭他就走了。
景宁走出医院大门将要掏出手机联系司机的时候,抬头看到很久没有见过的车水马龙的街道,又鬼使神差的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这是他难得的、片刻的自由。
景宁假装自己也是普通人中的一个,缓慢的踱步在人潮汹涌的小路边。
医院附近总是有许多街边的小摊贩,冬天会卖烤红薯和烤玉米,夏天卖着绿豆冰和切成一块一块的西瓜。
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家里有段时间特别穷,那时他应该才九岁。
唐锦容受了打击,不知道哪一天起不想再出门上班,这样持续半年后,连景宁的学费都差点交不起。
而最穷的那年冬天,偏偏不争气的景宁又生了很大的一场病。
他从小身体不好,其实生病是常态。不过小病小痛吃药打针过就好了,这次却足足烧了两三天,差点把脑子都烧坏。
唐锦容带着自己去医院看病,全身上下却掏不出两百块钱,门诊医生看他们母子可怜又见景宁实在烧的厉害,自己出钱先垫上了。
而景宁住了三天院病情才逐渐好转。
他那时候很小,有吃有穿就已经懂得满足。
从懂事起他就明白了很多道理,从不玩玩具,也不看电视,甚至不敢和同龄的小孩在一起玩,因为会没有共同话题。同学们还总是因为自己没有爸爸的事情嘲笑自己。
他不敢要求太多,只怕唐锦容哪一天也会不要自己。
病后连续三天他都吃的非常寡淡,再加上出院的那天实在是太冷了。景宁被唐锦容牵着从医院大门出来的时候被路边烤红薯吸引,央求唐锦容给他买。
在景宁的记忆里,那是唐锦容第一次动手打了他。其实也不能算是打,就是用手在他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怒道:“为了给你治病,我连买瓶水的钱都没有,你还想吃这吃那!”
景宁知道唐锦容生气,连忙拉住她的手,小声说:“妈妈,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吃。”
唐锦容看到他这样懂事,又心软下来,蹲下身红着眼睛对他说:“下次吧,下次等妈妈有钱了给你买。”
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景宁没有问,但得到承诺欧仍然喜不自胜的点了头。
只是唐锦容口中的下次总是遥遥无期,直到自己今年二十三岁,仍不知道烤红薯是什么味道。
“小伢子想喝杯绿豆冰嘛,买一杯咯,解解暑!”
卖绿豆冰的阿姨见景宁盯着自己的摊子看,带着一口家乡口音的普通话热情招呼他。
景宁愣了下,想买却想起自己浑身上下一分钱都没有,于是又笑着抿抿唇,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九岁买不起烤红薯,二十三岁也喝不上绿豆冰。
或许他这一生就是这样的,生不逢时,永远等不到春天。
景宁也不知道自己在人群中走了多久。
他觉得自己应该走出了很远,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又发现离自己从医院出来到现在也才过去十多分钟而已。
a市盛夏的白天过于炎热,人们大多都是傍晚出来散步觅食。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景宁在一家奶茶店前站了会儿,抬头看了看已经黑透的天。
该回去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生出过就这样逃走的念头,不再管唐锦容,也不再管纪家景家,就这样跑的消失无踪,潇洒的去一个隐秘的地方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
景宁晃了晃脑袋,为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发笑。
“帅哥。”
正转身要走的景宁下意识转了下头,看到旁边两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正看着自己笑。
景宁张了张唇:“有事吗?”
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笑着朝他递过去一杯奶茶,说:“买三杯才送联名周边,我和我朋友一人一杯,多了的一杯送给你!”
景宁愣了下,垂眸看着女孩递过来的那杯奶茶发呆,一时无言。
女孩以为他是在疑心自己是骗子,连忙掏出兜里的学生证给他看,解释说:“放心吧哥,奶茶是刚刚取的,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葡萄口味的果茶。要是你觉得冒犯了的话,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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