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松原之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两人坐在高速休息区的司机餐厅里。三月了,东北也开始变暖,天黑得晚了些,江边也有了出门遛弯的人,但离风和日丽还有些日子,今年的初春好像格外的漫长。
“我只知道熊瞎子掰苞米的故事。”休马转回脸,回答尤天白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话。
认识一个月了,尤天白和他说话时的语气倒是捋顺当了些,但也避免不了互呛,不过呛声也不影响饭点一到就一块儿开饭,甚至有时候还会抢——主要是尤天白抢他碗里的。
回忆到此为止,因为尤天白抢走了一条他餐盘里的米花鸡柳。
“有件事我想问你,”尤天白嚼着鸡柳,手指指他,“从来没见你玩过手机,你这个年纪不应该天天盯着消息吗?”
休马抄起筷子,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如果坐视不管,结果就是尤天白只会捡着他碗里的吃。
“我怕上瘾,我妈有牌瘾还有酒瘾,我只要不看就不会上瘾。”
尤天白住了嘴,去松原已经是二十天前的事情了,查干湖边刺骨的冷意却总是一提就能想起,老房子,木地板,没有响声的轮椅,门廊里那个和以往完全不同的休马,但已经都过去了,这小子现在还在他对面生龙活虎地和他抢鸡柳,也不避讳和他讲那女人的事情。
“以你这毅力也挺难上瘾。”他不轻不重说了句别的,没再提那时的事情。
看少爷一直盯着窗外看,尤天白也放下筷子往外瞅,春天好像真的快来了。
“三月了,你的工期已经过一半了。”
他没什么催促的意思,也没有在着急,纯纯的一句没话找话,不过少爷倒是随着他这句起了点变化,休马手指蹭蹭鼻尖,又转了转桌边的杯子。
“明年寒假你还会招人吗?”他问尤天白。
此时尤天白正拿着又一块从休马碗里抢来的鸡柳,还没往嘴里送,又默默撂下了。
“你不会被我欺负傻了吧?”
休马本来还在略显焦躁地抖着膝盖,听了他的话,顿住撇了撇嘴,接着把尤天白筷子里的肉直接凌空夺走。一边嚼一边说:
“为什么不想让我给你干,反正也不用给我多少钱。”
“你也知道我不给你钱啊,”看着肉飞了,尤天白收起筷子,“正经大学生,找个有社保又体面的工作不好吗?”
但他的玩笑话没换来休马的玩笑,这小子居然又问了:“我明年到底能不能找你?”
尤天白讨厌别人突如其来的正经,他收了嘴角的笑。
“如果你那时候无所事事一无所成,那欢迎找我。”
听上去不那么动听,似乎还带点火气,休马盯着他,默默把手里的筷子放了,一声脆响,餐盘震了一震,但接下来没有预想中的当场开打。
“关于玻璃制品厂的事,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是的,尤天白被两个乡土二人转叔侄追杀的事情,从上次起已经由高材生少爷全权接手了,倒霉老板没什么意见,认真的时候除外。
“没有。”尤天白尤其讨厌关于这俩人的话题,“我觉得我没被追杀。”
不仅讨厌,而且嘴硬。休马很明白他嘴硬这一点,互不相让的对视里,少爷居然先认了输。
“那还是对账吧。”说罢,他从左右口袋里各抓出了一把进货小票,拍在桌子上。
没错,疑案调查的事儿归休马了,进账管理的事儿也归休马了,虽然都管,但也不算管得顺顺当当,票没理顺,账本也没有,这是休马独一家的管理方式,账靠手抓,数靠脑瓜。
“我觉得应该都没问题,你自己算吧。”尤天白看到数学就脑子疼,“除了有一款进货没配到。”
休马抬抬眼睛:“不早说——哪款?”
对于这家不三不四计生店里的看似不正经业务,少爷已经相当熟悉了,一开始听了就会耳尖红的名词也能坦然接受了,复述是不能复述,但至少记着款还能查数,所以尤天白直接把商品名报给他就行。
真好,尤天白会心一笑。
“软胶同志用情趣便携飞机杯。”
安静的司机食堂里,旁边的食客把筷子掉在了地上,声音不大,但震耳欲聋。
休马深吸一口气,慢慢把手头的小票理在一起,张嘴问他的倒霉老板: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害羞?”
尤天白手支着桌子傻乐,听完问句,他赶紧收了收脸上不正经的笑。
“怎么会呢!”
看着少爷真的波澜不惊尤天白抿着嘴侧过身子,又偏偏脑袋。
“真没害羞?”
不知道是不是北京人的习惯,尤天白说起问句时尾音会拖长,这让他有点像是生意场或者酒桌上的男人,更符合他的年纪,但不符合他的脸。就像此时,休马抬了眼睛就看到他的眼睛,日光灯下亮亮的,没有忧愁的样子。
“没有。”休马很肯定地给出了答案,指尖划走一张收据,皱着眉看最上行的数字。
心算这小子是在行的,尤天白挺爱看,胳膊肘撑着桌面又靠近了点,眼睛盯上休马的耳朵。
“可是我怎么感觉你害羞了啊?”
高速公路休息站的司机食堂里,这位顶着油烟味算账的金发大帅哥,虽然蹙着眉板着脸,表情波澜不惊,但是耳朵尖已经在沉默无声地发红了。
尤天白此话一出,变红的速度立刻肉眼可见地加剧了,这把开玩笑的人吓了一跳。
“你不会害羞死吧?”他赶忙问道。
没等来回话,休马直接把脸闷进了手臂之间,只剩金色的脑瓜顶在外面。过了一会儿,他的回答才从衣服袖子里钻出来。
“你闭会儿嘴能死吗?”
能死吗?或许真的能,尤天白止不住犯贱。所以休马也不算是第一个对他说这句话的人。
他看着少爷彻底红透的耳朵,抬起两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看过来的司机大哥,满脸无辜地站起来,敲着桌子对趴倒的衣服山说:“先去车上等你。”
这次彻底没回话了,尤天白掏着口袋摸了根烟出来,迈着步子回到停车场。
烟点着,起风了,远处是东北独有的黑土地。
有个人陪的感觉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烦,但会一直如此吗?
作者有话说:
每次都在用标题试探底线
第35章 “软吗?”
在尤天白抽到第二根烟的尾巴时,少爷潇洒登场了,倒不是说他多么脚下生风地走在柏油皲裂的停车场里,只是他只要一露面,绝对是焦点。
“可以走了吗?”
尤天白放大声音问他,绝口不提刚刚餐厅里的事情。休马瞄了他一眼,然后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好,再关上,只用刚刚那一个眼神作为答话。
行吧,也算是习惯这小子拽起来的样子了。
北风里有了点春天的味道,尤天白笑了一声,把烟头扔在一边的土地上,看着残雪上的印记变黑,然后拉开了主驾驶的门。
“烟头扔垃圾桶里。”副驾驶上的人单刀直入。
尤天白回头望了一眼,烟头已经跟不那么清澈的白色融为了一体,他放弃了。坐进车里之后,他发现休马说刚才那句话时根本没看着人,而是在盯着手里的地图。
这年头高材生都喜欢用纸质地图的吗?
“你看这个干什么?车上又不是没有导航。”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往休马那边凑了凑,居然还真是白纸黑字彩印的纸质地图,东三省专供。
要是在刚认识的时候,休马绝对离刚抽完烟的他远远的,现在倒是彻底不躲了,连肩膀碰上都没反应。
尤天白又悄悄靠了下,真没反应。现在的状况就是两个人贴在了一起,所以他也不得不跟着看地图,但这些弯弯绕他又整不明白,于是他的视线跟上了休马的,从国道上一路看到牡丹江,然后停下了,他有种预感,这小子又要问和玻璃制品厂有关的事情。
他已经预备好张嘴就说你别管了,没想到少爷提了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严国贤是谁?”
盐过咸?腌过鲜?啊,好像是严国贤。在尤天白遥远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号人。
在孙久手下做点文职工作,貌似老丈人是姓孙的师傅也不是导师,被安排到厂里做书记,三四十岁,体型偏胖,面目祥和。办公室里端着保温杯的是他,每天捧着名书古籍的是他,讲起话来引经据典的是他,但该发言时啥也憋不出的还是他,面容严肃老学究一个,看着伤春怀秋,怀才不遇,但应该是个好人。
直到有一天尤天白瞧见他用自己的照片——即尤天白本人,来做屏保。
开着暖风的面包车里,尤天白打了个寒战,休马从地图上抬起头来,但没转过脑袋看他——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是谁?”副驾驶上的人又问了一遍。
“不该管的事情别管,”尤天白慢慢摆正了身体,跟孙久有关的人这小子总想多问两嘴,“我跟他们已经没关系了。”
没转视线,尤天白听到旁边的人把地图稍微折了折。
“我听说方慧离开厂之后还和他有过联系,我只对他们的事情感兴趣。”潜台词就是对尤天白的那部分过往无所谓,以防尤天白已经忘了在松原的事情,休马又热心肠地提醒一句,“小娟拜托我的。”
小娟,小娟,村里的姑娘叫小娟,尤天白差点忘了那人那事,满脑子都在在乎休马在乎自己和孙久那点过去了。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败下阵来呢?
尤天白盯着前方眨眼睛,又向上看后视镜,少爷的脸色尚好,没有在短短十几分钟后再次变得通红,可能他阈值高了,也可能单纯肢体接触不至于让他害羞。
“厂里的书记,文职工作,没实权。”脑子飞到了九霄云外,嘴上却还是在好好回答问题,尤天白很佩服自己,“人挺好的,老实人,方慧失踪应该跟他没关系。”
所以这小子刚才到底因为什么害羞?
可能是侦探游戏玩上瘾了,尤天白靠在椅背上,听休马又问了一顿别的问题,比如厂里的构成,比如周边的环境,比如一些尤天白嘴听懂了但脑子没反应过来的问题。他全程都在思索一些不着调的东西,直到少爷一句总结把他拉回了现实。
“我想去一趟牡丹江,去玻璃制品厂。”
“啊?”由于此话过于令人意外,尤天白的第一句回答显得颇为智障。
像是料到了否决即将到来,休马先叹了口气:“又不是很远,你自己在招聘信息里写了公费旅行。”
“我都已经带你公费旅行一个月了。”进行总结之后,尤天白的否决到来了,“而且我不同意。”
“你自己之前还说过要再去找他一次,这不是替你省事了吗?”以防尤天白不记得自己许下的诺言,休马提醒他,“我的刀还在他手上。”
提醒之后,又加了一句补充:“是先被你抢走,又被他拿走,所以才在他手上。”
罪大恶极的倒霉老板是也。
“等你走之后我会找他要的,”尤天白叹着气看向窗外,“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他三十好几了,比你大更多。”
只要不是尤天白刻意提起年龄,休马就总是忽略自己和他差了差不多一轮的事实,可能怪他太成熟,也可能怪尤天白太不成熟——后者的概率大些。虽说不在乎自己和尤天白的年龄差,但是“大人”这样的词出现总会让他分外不爽,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拦出去,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挡回来,一句话就可以划分扒沙子与开跑车的大人与小孩群体。
休马不会满足于扒沙子的,他只想把沙子扬了,最好扬所谓的大人一头一脸。
服务区的停车场里,主副驾驶上的人各自望着一边,各怀心事,副驾驶上的人在想怎么推翻大人与小孩的壁垒,主驾驶上的人在想副驾驶上的人刚刚是因为什么害羞。
话已至此,休马又换了个目标:
“或者你把我放在那里,我和抢我刀的人会会就回来。”
尤天白没在听少爷的话,“嗯”了一长声后,他忽然思索明白了刚才餐厅里休马害羞的理由。
看着忽然把上半身探到后座去的不靠谱老板,休马颇为无语地问道: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倒霉老板回来了,手上拿着什么:“嗯……啊?”
看起来完全没有在听。
休马长出一口气,抬起手来捏着鼻梁,有一种在给差生讲题的感觉,爽极了。
“我说让我去牡丹江,我自己去把刀拿回来就行了,你不是不想看姓孙的吗?”
这下尤天白终于听懂他在说什么了,边拆着手里包装边回答他:“不可能。”
旁边的人也没示弱:“如果不让我去刀我就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说这话的时候,休马盯着侧方的后视镜,这个位置能看到尤天白的下巴和紧抿的嘴,但看不清他手里在鼓捣写什么,休马有点没来由的烦躁。
“我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就被拽住了,还不是手腕,也不是手掌,尤天白攥的是他两根手指,中指和无名指,被拉住的下一秒,就被推着捅进了什么东西里,入口有压迫感,指腹处又很软,不湿也不热,像是什么海底生物,海蛞蝓牡蛎壳生蚝,或是人体组织。
人体组织?
休马猛地回过脑袋,尤天白在盯着他看,两人对视五秒之后,他视线向下,明白了自己的手正闷在什么里面。
软胶同志用情趣便携飞机杯——的里面。
尽管尤老板只说了一遍,他还是马上就记住了这分外离谱的名字,不仅记住了,而且现在实用上了,不情愿的,意外的,没想到的。
尤天白压着他的手又往里探了探,问:“软吗?”
很软,当然软。
“还会震动的。”尤天白提醒他。
这点倒是还没感受到。
左边的人像是也意识到了这件事,低头去找开关,换左手向上,捏住了休马还僵着的指骨。
还怼在某个不可描述的仿生器官里的指骨。
世界又恢复了喧嚣,人造硅胶的触感,仿生制品的味道,尤天白问他时的语调,还有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全部涌进了他的大脑,推了他狠狠一跟头。这不单单是大脑里的跟头,现实里的休马也做出了反应,他当场就把手抽了回来,即使他动作之迅速尤天白都没反应过来,还是留下了一声容器对他的恋恋不舍的嘬响。
脆响之后,车里又恢复了宁静,尤天白在看他,他在看着不明方向的某一点。良久,主驾驶上的人先说了话:
“不爽吗?”
就问这个?这一顿波涛汹涌的沉默之后就问这个?
大概是休马的表情真的不对了,尤天白默默靠回了椅背,调转着手里的东西,向底座看了眼,又看了看入口——即休马刚摸过的地方。
“我以为你刚才在餐厅里脸红是因为我说的这东西。”他抬起眼睛向着休马望,现在这小子脸上倒是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看来不是?”
不仅没有不好意思,脸色还怪不好看的。
生气了?
尤天白收回了视线,旁边的人终于说话了:
“你下次能不能别干这种事情了?”
真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尤天白你这个老不正经的(不要急,很快就能真用上)
第36章 婚前守贞主义
倒也没什么狡辩的必要,在挑战别人耐心这件事上,尤天白是专业的,但他没想到休马会因为肢体接触生气,这姑且算是肢体接触。
他转回身子,正对方向盘,抬手把那东西向后扔,沉重的硅胶体掉在了纸箱上,之后又砸在了什么包装盒上,稀里哗啦,排山倒海,大概是掉了一地,但没人回头,如果此时车上还有第三个人,他一定开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但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只有两个不管彼此死活的人。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我的行事风格了。”尤天白说着,抬起衣襟去摸烟盒,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出去透个气,离这个火药包远点,“再说我干什么了?”
休马抱着手臂盯窗外,他的视线刻意避开了后视镜,但还是能看到尤天白把烟拿了出来——这人要逃。在休马抢先一步回过头时,尤天白的手已经放在车门锁扣上了。
“我说的是,以后不要把这些东西用在我身上了。”
尤老板鬼鬼祟祟想开门的手顿住了,他等了一秒钟才转过头来看,一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
休马仍保持着揣起手臂的姿势,他很确信倒霉老板听清他说什么了。
“我不打算用你这些东西,”他重复了一遍,顺便加上解释,“它们对我没吸引力,我不想用,也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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