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宋辞闭着眼睛趴在地上,等待自己再次惊醒。
一秒,两秒,宋辞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闭着眼睛,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一阵凉风吹过,带起地上的落叶,冷的宋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还没醒?
难道是因为高度不够?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远处的两白烨竹还站在远处,并未阻止。
宋辞不信邪的扶着树干又一跳,毫不收力地往地上一扑,扬一阵树叶与灰尘。
宋辞:“……”
他倔强的再次爬起来,就着树干一蹬,爬起来。
爬起来。
终于,在不知道试过多少次后,宋辞发现这招根本没用,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不动了。
他闭着眼睛趴在地上装死,根本不敢抬头看那两个白烨竹的神色。
他算是知道了!
感情刚刚搂着自己的和身后跟着的是一个人!
所以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山神的恶趣味吗?
喜欢将猎物先玩弄在杀死吗?
宋辞就这么弱弱的在地上趴着与之僵持不下,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的空气中终于传出树枝折断的吱呀声。
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一片死寂的森林中显得格外清晰,最终停在宋辞面前。
宋辞的睫羽轻颤,半眯着的眼睛模糊看见一双黑色布鞋驻停在自己眼前。
紧接着是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白烨竹缓缓蹲下,冰凉的嗓音自头顶处幽幽响起:“哥哥,不用试了,这不是梦。”
他也知道梦?
宋辞哑然,眼尾洇湿,红了一片:“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你给我制造一个又一个梦境,给我下蛊,杀死我的同伴。”
他手肘半撑着抬起头,身上沾满泥土与杂草。
一天的奔波与逃亡已经让他精疲力竭,宋辞的眼眸黯淡:“所以,你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精美的银饰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额前的小铃铛随着白烨竹的动作叮叮作响,通体漆黑的赤尾蝎乖顺地爬至少年的肩头,轻晃尾巴,像是与宋辞打了个招呼。
“哥哥?你怎么冤枉我呢?”白烨竹的脸上带着无辜,状若心疼的将宋辞翻了个面,半抱在怀里。
白烨竹:“哥哥,我没有给你下蛊,也没有给你的同伴下蛊,更何况你根本没有同伴。”
“不可能!”
宋辞自然看见他肩头的赤尾蝎,惊恐的想逃离对方的怀抱。
远处站立着的另一个“白烨竹”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幽静无声的森林中此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飞鸟扑朔着翅膀乌压压的从头顶飞过。杂乱的灌木丛中冒出几双萤绿色兽眼犹豫着不敢上前。
白烨竹低眸瞥了一眼肩上的黑蝎子,似是在责怪他吓到宋辞了。
小蝎子委屈巴巴地扫了两下尾巴,失落地爬回少年的衣领中。
白烨竹这才又将人揽进怀里,温柔哄着。
但宋辞早已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了。
他兀的想起初来苗寨的那一夜。
白叶竹骗他说寨子里的蚊虫多,自己身上的特制香味可以让它不受蚊虫的叮咬。
然后在对方抱着自己的时候,脖颈间突然一痛。
宋辞嘴唇嗫嚅,声音战栗:“白烨竹,你对我下蛊了?你用这只蝎子对我下蛊了。”
第112章 苗疆少年他盯上我了(16)
“你对我下情蛊了?”他蓦的想起第二日游玩时白馨兰对姚欣甜的回复。
“我就说…我就说为什么在苗寨的这两天我每天看到你。心中都有一股异样感,无论是白馨兰还是白烨竹,总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
“哥哥对我有熟悉感?是喜欢我了吗?”少年的眼眸忽然变亮,嘴角勾起弧度,凑近宋辞的眼角轻啄。
宋辞险恶地往后挣了挣,猛的推开他,随手用脏污的衣袖抹了把眼角,“不喜欢!你给我下了蛊,我才会这样!”
可声音落到白烨竹耳朵里,不喜欢的词语全掐头去尾,就剩了个喜欢。
他乐滋滋地将宋辞环进怀中自顾自的说,“我也喜欢哥哥。”
宋辞被他的厚脸皮震惊到了,不愿被他搂着。拼命往外逃,但在回头的一瞬,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在他未注意之时,他们的身边围满了密密麻麻,颜色各异的虫子。
“啊!”宋辞吓得一声惊呼,以迅雷之势闪电般缩回白烨竹的怀中。
成千上百只蛊虫俯趴在草丛中,翅膀发出嗡嗡的震鸣声。
少年失笑,轻声哄着怀中人,“别怕,它们太喜欢你了,就没忍住跑了出来。”
“回去。”见人怕的厉害,白烨竹厉声呵斥,那些虫子不满地摇着屁股,翅膀一震一震的,集体转身,一步三回头,动作整齐划一。
显然是对山神的小新娘喜欢的紧,颇为不满山神大人为什么这么小气!
老婆给虫看一眼怎么啦!又不会掉块肉!
待那阵嗡鸣声渐行渐远,宋辞才敢极为缓慢地抬起埋在白烨竹怀中的头,声若蚊喃:“走了?”
白烨竹:“走了。”
宋辞有些腿软,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你是不是故意吓我的?你还没玩够吗?”
“我没有,我发誓。”白烨竹无奈,“哥哥,我从没骗过你。”
宋辞嗤的一声笑出来,“你管这叫没骗我?你以夜里蚊虫多为由给我下情蛊,骗我们去后山,杀死姚欣甜他们,装作自己的妹妹把我们骗的团团转,你这叫没骗?!”
他的情绪失控,声音有些破音。
“哥哥,你看。”少年的声音永远平静如水,如切冰碎玉。
宋辞顺着他的眸子望去,只见森林的空荡处,停放着一辆破旧的越野车,车身落满灰尘与干枯的树叶,还留有不少动物的抓痕。
“这是…我们的车?”
宋辞怔怔地看着,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辆越野车在早晨还是锃亮的,他才从其间拿出食物不久。
“不,不是你的,是姚……”白烨竹蹙眉想了想,显然是忘了几人的名字。
“是那四个来旅游的青年人落下的。”他索性不想了,随口道,“三男一女。”
“你什么意思?”宋辞心中愈发不安。
“这是上一批人留下来的车,哥哥,你是一人来到苗寨的。”看着神色变化的宋辞,白烨竹耐心为他解释,“还记得那只充电宝吗?”
宋辞咽了口唾沫,点头。
白烨竹:“那是姚……的,你问我山中有没有来过游客,我说有的,就是他们。”
白烨竹:“你来到苗寨后不认路,我带你逛苗寨,看后山……”
“所以你的意思是,姚欣甜他们四个人都是我臆想出来的?我是一个人来到苗寨的?”宋辞摇头,两手撑在地上,向后一点一点移动着,“那…那些梦是怎么回事?那些迎亲队伍……”
“我不喜欢你,白烨竹,我不喜欢你,你放我走好不好,你…”他心中一阵绞痛,嘴里呕出一口黑血,染红了白烨竹的的短襟。
“南言之和季秋儒他们还在寨子里,你骗我,你骗我……你给我下了情蛊……”
情花蛊,心头血与蛊虫制成,下在自己的情郎身上后,每月发作一次,如果不吃解药的话,就会痛不欲生。
曾经白馨兰的话又清晰的浮现于自己的脑海中,宋辞嘴唇发白,抖着手慌乱地扯着少年的衣襟,“解药,解药呜……”
白烨竹的眼眸中慌乱一瞬,赶紧唤出赤尾蝎让他再咬一口宋辞,结果把人吓得一个劲往后躲,豆大的眼泪掉下来几颗。
少年无奈,只能打横抱起宋辞,颠了颠,更往怀中靠些。
“哥哥,先回寨子。”
宋辞腹部一阵收缩的痛,没太听清白烨竹说了什么,胡乱摇摇头。
趴在白烨竹肩头的小蝎子自然感觉到自己这是被主人的对象嫌弃了,抑郁地垂着尾巴,蔫蔫的。
它扎一下就好了!
很快的!
它豆大的眼睛炯炯盯着宋辞看,但对方不太领情,又怕又痛,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紧紧闭着眼睛。
白烨竹也知道宋辞猜出自己的身份,索性不装了,眨眼间移步到了寨口,吊脚楼前,眼神瞥了一眼躺在摇椅上的阿婆,算是打过招呼,顺着将宋辞带进房间放到床上。
温热的指腹贴在小腹,原先的疼痛已经减缓不少,但他仍然喃喃喊着要解药。
白烨竹轻叹一声,瞳眸闪烁,似是在思若。
良久后,从短襟中的小袋子里摸了摸,拿了一板东西,转念一想宋辞可能认识,赶紧转身扳出一粒,迅速塞进对方的嘴里。
白烨竹:“哥哥,吃。”
宋辞被他捂着嘴,睁着眼睛听话地嚼了嚼。
一股浓郁的香芋味萦绕味蕾。
不是,这解药味道怎么这么像他小时候吃的那种五毛一板的香芋软糖?
“你给我吃什么了?”
软糖很快在口腔内化开,宋辞皱眉想吐出来看看是什么,但嘴巴被白烨竹捂得严实,只能睁着眼睛狐疑地看着身前的少年。
小腹那阵剧痛感已经渐渐消失,宋辞一时未注意到,抱着他的手腕想挣开。
“哥哥,吞下去。”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虎口处,白烨竹另一只手背在后面,悄悄让小蝎子勾着赶紧跑。
“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你给我吃的真的是解药吗?”嘴巴被手捂着,宋辞的声音闷在少年的手心中,瓮声瓮气的。
嘴巴内充斥着奶甜的香芋味,他跪趴在床边,直起腰想看看白烨竹背后,对方也任由他动作,不反抗。
宋辞扒拉着白烨竹,拉着他转了个身,让他背对着自己在他身上摸摸拍拍,但那板银白色解药就如在他身上消失了般无影无踪。
白烨竹张着手臂随他摸,感受对方的手在自己身后翻翻找找摸了好半晌,宋辞才渐渐反应过来,猛的将手缩回去。
“怎么了?哥哥。”腰间仿佛还残存着对方指尖的触感,白烨竹笑道。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对方在自己这的信用度已经告罄,宋辞不信他的话,摩挲着向后退。
“我要去找南言之他们,我今天进山的时候他们还在的,现在,现在肯定睡下了。”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像是想起什么,目光转向半开的房门,踉跄起身光着脚就想出去。
“哥哥。”白烨竹一把揽过他将他带回,神情无奈,“我早就说过了,隔壁没人。”
白烨竹:“实在不信的话,休息一会,我们把鞋穿好再去。”
他思考片刻,转而又出声笑道:“我给你吃的就是解药。”
白烨竹:“怕你嫌苦,加了些糖。”
宋辞没反驳,默默翻了他一个白眼。
白烨竹:“不然你感受一下,现在肚子还痛吗?”
宋辞一阵无言。
虽然还是不相信他嘴里说的,但小腹的那阵不适感已然消散。
并且最令宋辞感到心悸的是,即使少年做了这么多恶劣的事,自己在每一次看到他时还是会情不自禁的有种莫名的喜欢与熟悉感。
都是他给自己下蛊的原因。
他心中默默为自己辩解着,鼻间轻哼一声。
“你都是山神了,还装什么嫩,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在这管我叫哥哥。”回想到那些夜晚令人羞耻的梦境都可能是身前少年的手笔,宋辞愈发不满,语气颇有几分恼羞成怒。
“我年龄都没你零头大吧?”
白烨竹:?
白烨竹眨眨眼睛,没跟上他的脑回路,怎么聊着聊着就开始抨击自己的年龄了?
“你说你一个山神,要什么有什么,那么多美女你不要,为什么偏偏逮着我一个不放?”宋辞的声音呜呜咽咽,一把拍开白烨竹伸过来的爪子。
“哥哥,我没骗过你。”白烨竹的情绪永远那么稳定,温柔地将宋辞带到床边,帮他脱下泥泞的鞋子。
因为逃命时太过于匆忙,脚下的燎泡被磨的破了几颗,浓郁血水渗透灰白的袜子,部分伤口被粘住。
宋辞吃痛地嘶了一声,后知后觉感到疼痛,脚腕下意识往后一缩,但被白烨竹牢牢钳制住,又拖了回来。
“寨中几百,甚至上千年才会出现一名被山神选中的婴儿,接替他成为新的山神。”白烨竹半蹲着,手下动作轻柔,就着他半褪的袜子查看伤口。
“我并没有骗你,今年是我做山神的第十八年。”他左手覆在宋辞的脚心,只一眨眼间,脚上的伤口瞬间消失不见。
宋辞才不管他真实年龄多少,是不是真的比自己小,他就是想找个由头骂他,听他解释后撇撇嘴:“那我也不喜欢……”
响想起刚刚情蛊发作的威力,宋辞霎时间噤声,愤恨地剜了他一眼:“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女孩。”
“喔~”白烨竹笑嘻嘻地应了一声,检查完毕自己的小新娘身上应该没有其他伤口,才满意地将他脚腕放下。
然后宋辞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在眨眼间,瞬间变为了白馨兰的模样,甚至声音也在一瞬间变得娇腻起来。
“所以哥哥是喜欢我这般模样吗?”他娇媚妖艳的丹凤眼无辜地朝他眨了眨,蓦的凑近。
宋辞下意识一抖,猛的往床脚一缩,表情惊恐跟见了鬼似的:“你…你快变回去!”
那场梦中梦后,他快对白馨兰这张脸PTSD了,每次看到都会条件反射的颤抖,本能的感到恐惧。
他死死捂着眼睛,双手不断推搡妄图凑上来的白烨竹。
宋辞:“你变回去,变回去,我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女孩子了!”
“哥哥。”
待听到对方又重新变回那道少年音,宋辞才终于敢抬起头来。
“去隔壁。”他咽了口唾沫,自然也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去找他们,找他们…”
此时已为深夜,他趿着白烨竹为自己套上的草鞋,颤颤巍巍的向南言之他们的房间走去。
非常硬气的拒绝了白烨竹的搀扶,独自推门而出。
他根本不信这人说的话。
夜间寂静,吊脚楼中的光线昏暗,门框上的铃铛随着晚风拂动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大门前空荡的摇椅独自摇晃,发出诡异的嘎吱声,片刻前还独自闲坐的阿婆不知去了哪里。
宋辞心中发毛,呼吸不自觉变得粗重,转眸看向隔壁房间。
白烨竹带他回来时,自己的脸一直埋在对方怀里,所以并未发现南言之他们的房门一直大敞着。
房内的木窗半开,阵阵柔风拂过她的面庞。
房间空荡,所有的陈设皆用蓝布盖上,仿若真如白日里阿婆所说的那样。
闲置多时,许久未有人住过。
第114章 苗疆少年他盯上我了(18)
房间内干干净净,房梁上的大红纤绳,惨死的舒乐池,满地的污血与虫子凭空消失,就如从未存在过一样。
“南言之他们呢?”宋辞站在门前愣了几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有舒乐池的尸体。”他忽的转过身,抓住白烨竹的衣袖,不断摇晃。
“我明明白天还见到过他们的!他们当时还和我说话!”他心中回忆,余光发现原本空荡的摇椅上,又出现了那位怪异的阿婆。
“季秋儒当时还和我…”他为自己辩解,不住的说服自己不要被白烨竹的话蛊惑。
“哥哥,你真的会手语吗?”
少年一直耐心的听他自言自语,半晌才出声打断。
“…我。”宋辞哑然,这两天他一直能够顺畅的与季秋儒交流,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他的手犹豫着抬到胸前,想反驳对方,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会手语。
记忆中同伴们的脸愈发模糊,他记不清季秋儒曾与他说过什么,甚至于他们的模样他也完全记不清了。
“小辞,他们四人已经死了十年了。”
白烨竹垂眸,眼神晦涩不清:“姚欣甜与舒乐池的死法你也看到了。”
“季秋儒也一样,他身体不好,舒乐池死后的第二天,他们俩选择二次逃跑,途中蛊毒发作,黑纹爬满全身,噬心而死。”
“南言之拖着他的尸体走到小溪边,在自己蛊毒发作前抱着他自杀了。”
宋词一点点掰开他的手,嘴唇发白:“十年?”
“阿婆,阿婆。”他踉跄着半跑到摇椅前,潜意识里认为白烨竹在就是安全的。
“你早上也看到了,对不对?我…第一他变成了我早上还和他们说话了!他们怎么可能已经死了十年!”
“宋辞。”白烨竹冷玉般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我一次次入梦娶你吗?”
宋辞蹲在阿婆面前,对方慈祥的眼神注视着他,枯老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他的掌心,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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