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指挥官今天也在护短(三月冰凌)

训练场里的火药味道还没散尽，青年耳后的视听终端还闪着稳定的光芒——虽然是临时的, 但也没找到机会做手术取下来, 只好就这么放着。
“当时不应该答应他的。”程渊揉了揉眉心, 有点头疼, “最近小衍的状态很奇怪啊。”
先锋军基地的训练室接入了高仿真的高压环境模拟，看到无数虚拟影像在自己眼前倒下, 他也只是波澜不惊地多看了一眼。
这都还好, 关键是他实战时的状态也像现在这样，那就有一些危险。
“得找个机会聊聊。”他将手撑在控制台上, 若有所思。
要不直接不谈……先打一顿看看说法。
程渊伸手抓起军装外套, 起身向他走去。
军用格斗场的安全装置不知有什么第六感, 在察觉到有人接近时发出持续的滴滴声。林衍正越过甲板门，听见这样急促的声音不由得侧身，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在他还没做好准备时, 程渊的鞭腿已经凌空而来，扫向他的后腰。
身后传来破空声，林衍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本能地曲肘格挡，却在看清袭击者的瞬间卸了力道。
“哥？”他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之前向您申请那么多次都被驳回，今天反倒有时间陪练吗？”
程渊冷哼一声，缓缓地站直了身体，他的体格并不算特别强壮，但每一个格斗动作都透着精悍利落的气势。
“怎么，你不惊喜吗？”
林衍笑了。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两人之间只静止了几秒，旋即在格斗场里打成了一团。
林衍简直要将自己浑身解数都用在这场格斗中，但很可惜，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被殴打。
“喂……”他将手臂交叉在胸口，连接了几拳后忍不住开口：“哥你也太——”
程渊只是抬了抬眼，示意还没打够。
“来，看看你在军校里这么多年，都学了些什么。”
林衍眼皮剧烈地跳了几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如你所愿。”
两人贴身过了好几招，程渊还是更胜一筹，更有速度，更有力度。
“砰砰砰——”
林衍利落抹掉颧骨渗出的血珠，任由程渊揪着领口把他掼在墙上。
高高在上的指挥官身上还带着医疗舱的低温，掌心却烫得惊人。
“你是这样的战斗态度，之后我怎么敢派你去保护疏散平民？”程渊手指收紧，拎起林衍的衣领，“我有教过你将战场上的目标看成猎物，战斗就是狩猎吗，嗯？”
程渊将嘴唇贴近林衍脸颊，将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送入他的耳中：
“不要屈服于力量与高傲。不要沉溺于……能剥夺他人生命的满足欲。”
林衍望着他黑沉沉的眼睛，忽然笑了。
“原来是来教育我的吗，哥哥？”他抬起下颌，几乎要将鼻梁贴近那只攥住他衣领的手，“太好了，你关心我。”
“您确实从没教我反人性的战斗法则，但您说过的，对敌时犹豫一秒，就足够在那会死上二十次。”
两人都在这会短暂的中场时刻抓紧机会休息，剧烈呼吸的胸膛起伏着。程渊拧着眉，呼吸喷在林衍的脸颊之上。
林衍倒是挺享受的，他现在恨不得把脑袋挂在那只手上，让他拿着甩着玩。
“唔，要是哥不喜欢我这样，那我下次改。”
“别开玩笑了。”程渊用手背拍拍他的脸颊：“还在撒什么娇？多大人了！”
“好的长官。”林衍一敛笑意，恢复为肃然端正的听讲模式：“记住了！”
“记住了就再来！”程渊放开了手。
二十分钟后，程渊再度反拧住林衍的双腕，将他死死锁在墙壁上，“服了吗？”
“嗯。”林衍配合极了，立刻诚恳地举起双手：“我投降。”
程渊提了一下嘴角，甩开手里那坨已经在格斗场里快累死的人型生物，“我还有事，你再练会。”
林衍将自己埋进可变形的降温休息沙发上，语气很不满意：“这才多久？队长你想让我试过这么高效的陪练项目后，再回到和机器人大混战的幼教模式吗？”
程渊捋了捋微微汗湿的头发，“是的，你不满意？”
林衍顿时闭嘴，用恭敬的目光注视着程渊从军服口袋里掏出一副战术手套，边走边戴，转眼就出了格斗场的自动门。
玛兰妲在格斗场边等了有一会了，百无聊赖期间她甚至有闲心用军靴尖碾着格斗场门缝里的碎屑，正在外面等得要发霉。刚一抬头，就看见程渊的军装外套下摆卷着寒气从身边掠过。
她小跑着跟上指挥官的步伐，金发在风里灿烂地飘扬：
“哟！队长，怎么今天有这份闲心来加练体能？”
程渊没回她，转移了话题：“什么事？”
“当然是红枫星方面找我来和您约洽谈时间啊！”她脱口而出，“您不会忘记了吧？”
“红枫星军需处连发了好几道红标加急通讯，就等您回话！但您不在中控室，原来是今天有额外训练啊。”
“……”程渊没说话。
这还真是忘了。
“……让他们先去和军部负责人扯皮，老拉着先锋军单独谈像什么话？谈好了再来找我。”程渊转身就走，又匪夷所思地转头盯着玛兰妲，“只是叫你去当个外交发言人，你怎么直接跨行成候在门边的太监了？这么急的事不知道直接进来找我吗？”
玛兰妲硬生生接下这句奚落，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不敢直接进格斗场切断训练，承受殴打的事实。
“这不是看您练得正起劲嘛。”玛兰妲哼哼哈哈地敷衍着。
程渊眯起眼睛，危险的眼神上上下下把面前的副队扫了好几个来回：“再废话一句，我就让你去域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小的这就滚去干活！”玛兰妲战术性后撤几步，很没有尊严地谄媚道。
她目送着指挥官走向舰桥，看着他消失在舰桥气密门后，随即回头便在格斗场里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敏锐地刹住了脚步。
训练场里战斗的余温还没散尽，林衍正站在边上，看刚才的训练录像仔细复盘。玛兰妲扒在门框探头探脑时，有一头浅色头发的青年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屏幕沉思着。
“不是吧……小衍？”她一脚踏进格斗场大门，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队长这是……给你当陪练呢？”
“嗯。”林衍闻声回头，手还在拿着毛巾擦耳鬓流下的汗：“副队，怎么了？”
“他亲自训你？”玛兰妲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都有点绿油油的，“真是受苦了啊……看看，脸都肿了！哎哟我们家小衍完美的脸啊！队长怎么忍心哒？！”
林衍看着她捶胸顿足的身影，没来由地，有点想笑。
“其实还好，我们打了两场，我撑了四十来分钟。”林衍耸了耸肩，“我感觉这样练挺好的，高效。”
“小衍啊——”玛兰妲变了嘴脸，像和蔼的前辈大姐姐一样关心着他，“你别什么坏话都不敢说，闷在心里会难受的！想当年队长当年训我的时候可没打算留我全尸，你等会真的能自己走去医疗部？”
“说真的，当年我第一次参加战斗，队长为了效率一炮把我和海盗一起打飞。他把我从太空坟场里刨出来的时候，我抱着他一边哭一边锤，像个二货……队长虽然下手很重，但还是会关心队员的生命健康安全的！”
她非常关怀地走上前，拍了拍林衍的背，“你要是……真被他训出什么毛病，一定要说啊，我们会让他给你道歉的！”
林衍把录像拷贝到自己的个人终端，认真地看着她。
“我其实感觉队长只用了七成力。”林衍顿了顿，用了更委婉的语气接着说，“可能是他在训练的时候，多少会为了我们的安全起见，习惯性地收敛一下吧。我一点伤也没有。”
玛兰妲的脸色更加灰败，呲牙咧嘴地冲他挥了挥手：“滚滚滚！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金发女副队开始嘟嘟囔囔地发表疑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才能笑纳队长的单人训练强度？莫不是受虐狂——”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黑发黑眼的指挥官不知为什么又折返回来，刚好把这阵小话都听了进去。
“……”
玛兰妲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这张嘴。
程渊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越过呆若木鸡的副队，把一份文件砸向林衍，“去医疗部接受全身检查！”
他扬起下颌，侧脸锋利的弧度纤毫毕现，“测试结果任何一条低于阈值，就给我泡在修复液里，泡到首都星那伙人按捺不住，发紧急调令让你出来干活为止！”
林衍潇洒地敬了一个军礼：“得令！”
玛兰妲极有眼色地低眉顺眼，旁观先锋军顶级受虐狂副官接受教诲，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团黑影。
“……”她捏着嗓子小心翼翼开口，“队长大人有何吩咐？”
程渊盯着她精致的天灵盖，简直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了。
“你，一周都不用回基地了，滚去域外巡逻。”
林衍用眼神对她表示同情，嘴唇无声地开合，构成清晰的几个字：“保重，长官。”

从格斗场走出来时, 林衍真心实意地松了口气。
一个年轻的，同样穿着作战服的男人在走廊上等着林衍，趁后者从格斗场迈出来, 下颌一扬：“来了？上周布置的作业完成了吗？”
倚在走廊防护栏上的男人很年轻, 有着一头闪耀的银白色头发。此时他正用他那冰山一样的脸面瘫着, 手指热情洋溢地戳着全息屏玩三维数独。他向林衍望过来的时候，简直像一个少年班优等生望向他感兴趣的玩具。
林衍：“阿尔勒老师你真迫不及待啊……我完成了, 但是很勉强。”
“不错。”阿尔勒笑了, 这样稀少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就像坚冰融化一般令人感动，“不愧是我看上的天才。看看成果？”
林衍点点头：“三个密钥和九种解码方式都组合好了, 非常随机，加密等级能达到您要求的军用级别，昨天已经把文件上交平台了。”
阿尔勒展开全息屏幕，仔细浏览完, 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不错。这周再试试别的组合方式, 争取再将它用不主流的方式破译, 过程和结果记录好传给我。”
“我要看诺玛解不开控制程序, 哭着喊队长在控制中心里打滚的样子。”他关上光屏阴恻恻地说。
林衍感到一阵恶寒。
好恐怖的技术型宅男。
“但……”恶心之余，林衍还是不忘了怀疑一下, 心底琢磨, “但再怎么说，这也只是一个简单测试而已, 需要阿尔勒将军专程来找他一趟吗？”
林衍心底传来一缕疑问：阿尔勒将军虽然仍服役于先锋军, 但很低调, 基本不上战场，每天不是跟楚惟一起去研究中心上班，就是泡在控制中心。以往从来不会在基地主动找他, 这很奇怪。
阿尔勒对林衍心里的小九九恍然未觉。他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终端，隔空给林衍投了一份文档。
“作战系虚拟考核新规。”
阿尔勒的银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着，在灯光下白得亮眼：“我不经常去学校，但你的课还是要上的吧？毕竟你还不算完全从军校毕业。”
“刚好帮我转告那群菜鸟：作弊的和不合格的会被我变成名单，全都送去校长桌上让他过目，缺考的……就送去给楚惟当实验室耗材。”
林衍脊背一寒：“是！”
阿尔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衍：“特别是你，优等生。别以为在我们这实习服役，队长还溺爱你，你在学校的日子就好过了。”
“好我知道了，将军辛苦了。”林衍冲他恭恭敬敬地敬了一礼。
林衍终端轻响一声，阿尔勒微微点了点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林衍一直等到阿尔勒的背影也消失在视野里，才低头看了看终端。这一看，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阿尔勒让他转告的通知文件很正式，本身毫无端倪，只有末尾的签名上用虚线印了串号码，特意覆了屏蔽监控用的灰色线形。
这种线型不常用，但十分符合学校规定里对通知类文件的保密原则。林衍一皱眉头，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当即将文件上的那行号码记下，摁灭屏幕，物色好了监控缺失的男洗手间。
刚好到了训练之间的休息时间，他在系统上提交了身体不适的借口，来到没有监控的厕所隔间。
林衍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将记在心里的字符串按刚刚上交的成果里尝试的方式，暴力破解了密码：
“时间：中午十二点，坐标：作战系虚拟机甲训练区。”
林衍心下了然，推开门走出了洗手间。
水龙头里透明的水流沿手背淌过，将他滚烫的体温与紧张的颤抖尽数浸湿。
一小时后，世界时间：正午十二点。虚拟机甲舱内。
机甲舱里的虚拟网络只将作战机甲与驾驶员相连，信号收拢至指挥中心，那里有一枚脑波信息终端收发器，作战系的导师都有权限访问。
工作日的正午时分，此时只有阿尔勒在那坐镇。
林衍在空旷的精神网里漂浮了几分钟，随即收到了阿尔勒发来的加密通讯：
“队长刚离开？”
“是。”林衍低头看了看个人终端的时间，“他二十分钟前刚说有急事离开了格斗场，估计有什么任务。”
阿尔勒的脸映在机甲的通讯屏幕上，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深沉，眉目间透着隐隐的严峻。
“队长这次的任务，连我也没收到通知。”
林衍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军官：“怎么会？我以为……”
年轻的将军神色丝毫未松动片刻：“军部直发的紧急命令，顶级机密，我只能透露给你这么多。队长这次估计是捅大篓子去了，啧！”
林衍对纯血、半血、劣种这类军部潜台词略有耳闻，顿时心里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他上前一步，低声问：“将军，您是说纯血派内部肃清成员，把队长卷进去了吗？”
阿尔勒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答非所问道：“后天。后天军部不发通告，我就得全权接管他的教学任务。这是我接到的教务系统通知。”
“队长是我们的核心，我们至死效忠的对象！我绝不容许任何人胆敢威胁他的安全。”年轻的将军眯起眼睛，面上一片冷峻。
肃清任务六天内必须完成。如果逾期，队长一定会被清算。控制首都星的势力没有很多耐心，一旦三天后结果不尽如人意，肃清名单上仍有漏网之鱼，执刀者将会被幕后处理。
“自从银河系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插遍帝国旗帜以后，先锋队的职责便由外部逐渐向星系内部倾斜，到了程渊祖父那一代，先锋队从太空远征军的机动性前锋，彻底沦为首都星纯血派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远征成为了帝国炫耀武力的把戏，先锋队如今真正的模样，是为帝国肃清不洁成分的刽子手。”
阿尔勒叹了口气，“这些本来不该是我告诉你的。你还太小，不应该被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派系争斗里。当年你爸妈的事闹得实在太大，要不是我和程渊那混账东西把你保了下来，说不定你早就被研究所那些人培养起来，给纯血派立靶子了。”
“将军……你是说，如果哥没出面的话，我的名字…………也许会在肃清名单上面吗？”
林衍眼瞳骤缩，陡然窥见真相的一角，他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所以队长接这次任务，某种程度上是利益交换？”
阿尔勒挪开视线，不承认也不反驳。
林衍是个聪明伶俐又心思敏感的少年，立刻反应过来，阿尔勒这一番点拨，无疑冒了很大风险，至少是冒着自己的名字也上那份致命名单的觉悟。
“将军，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林衍捏紧了机甲的操作杆。
“您告诉我这么多，是想让我怎么做？”
“……”阿尔勒似乎非常纠结，声音有些发紧，“只有一个办法。在队长动手之前，把名单上最重要的人提前解决。动作不能太明显，不能让别人发现，必须伪装成意外。”
“不出我的意料，名单上必须要解决，但队长不一定愿意搞定的，是第二星系新任总督。如果是我……和你一起的话，解决那个人不难。”
“但队长肯定是不愿意我带着你去冒险的，这一点你要清楚。”
林衍轻缓地吐出一口气：“我明白的。我能做些什么？”
“潜进首都星研究所，把第二星系总督的脑子炸了。首都星研究所地下的分析装置可以破译第二星系全息精神网，那货的大脑投影件能在破译后被完全控制。找到它，用装置向它发出死亡命令，就能把第二星系的倒霉总督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