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手上的灵力因为出神失了力道,莲雾弟子闷哼一声,谢无恙才倏然回神。
他抬手一挥,一张符纸化成的绳索飞出,将莲雾弟子五花大绑,这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间的门。
黑暗更甚。
月光照不进来,屋内也没有烛火,除却谢无恙身后透进来的光,伸手不见五指。
“师……尊?”谢无恙唤了一声,往里走了两步。
无人回应。
弟子宿舍本就不大,一间屋子,没走两步就可以望到头。
或许是因为他找了云晚舟太久,从梦境到了莲雾,又闻江疏桐所言来到了此处。
越是找不到,他就越想找到。
谢无恙神情阴郁的转过身,对上了门外莲雾弟子的视线。
他在屋内的这段时间里,这名弟子约莫也没消停,身下的落叶空了一片,尽是挣扎的痕迹。
只可惜,谢无恙用的绳索被下了抑制灵力的法咒,要想挣脱,并非轻易之事。
那弟子挣扎无门,只能待在原地,咬牙切齿地盯着谢无恙。
谢无恙神色未变,抬脚跨过门槛,不动声色间,灵力已将院落环绕了一遍。
云晚舟不在此处,那玉佩又是从何而来?
想到此处,谢无恙脚步一顿,心头倏地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此玉佩要么是云晚舟所落,要么是江疏桐。
论身份,无论哪一个,出现在此都必有蹊跷。
谢无恙眸光微动,倏地回过头,落在身后的门槛处。
初入此院落时,他曾留意过四周的布局,却忽略过地面之上。
刚刚入门时,有这道门槛吗?
有些猜测一旦冒出,之前的种种迹象便纷至沓来。
如此荒凉之地,无人前往,这位莲雾弟子又是如何得知?
谢无恙眸光一沉,凌厉地目光顷刻落在莲雾弟子身上。
那莲雾弟子浑身打了个寒颤,尚未来得及惊惧,谢无恙手中的剑便脱鞘而出,直指莲雾弟子额头。
“此处了无如烟,寻常弟子怎会来此?!”
剑芒掠过莲雾弟子眸间,莲雾弟子眸光一颤,骤然回神,“我……我常来此处练剑。”
谢无恙眯了下眼,冷笑一声,“你当我傻吗?”
说着,谢无恙攥紧了手中的玉佩,站起身,目光毫不避讳地将四周扫视了一遍,最后停留在面前的房门上。
他分明早已查验过,屋内空无一人。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有股近乎笃信的直觉。
谢无恙踏步而行,“你们在此处布下了结界。”
话音落下,谢无恙掌心一转,灵剑顷刻从身后飞出,破风而出!
“轰——”
两股灵力碰撞,极大的威压席卷了四周。
莲雾弟子瞳孔睁圆,手脚并用的想要爬走,却被捆缚的绳索束缚,灵力全无,只来得及微晃了下身,便被冲击力击到了数米外。
“噗咳咳咳……”
身后的声音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越来越远。
谢无恙眸中的景象万千变化,春夏秋冬四季来去,枯木又逢春。
烛火之下,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盘腿而坐,仙风道骨,浑然无欲。
世间红尘不染其身。
心未动,身先动。
眼前的身影像是一触即化的白雪,谢无恙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迈步上前。
云晚舟素来谨慎,如今身处莲雾,江临之地,更该谨慎至极。
但不知为何,对于谢无恙的到来,却恍若未视。
直到谢无恙停下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了却于无。
谢无恙垂眸望去时,恰好望见云晚舟紧闭的眉眼。
望着熟悉的面容,谢无恙喉间紧了紧,右手抬起又落下,最终只是垂在身侧,蜷起指尖。
“师……尊?”
不知是不是烛火照耀的缘故,云晚舟面容越显苍白,随着谢无恙话音落下,眉心轻蹙,流露出几分挣扎与不安。
这种近乎于脆弱的神情,是云晚舟身上从未有过的。
谢无恙呼吸一顿,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直到久久未曾得到回应,谢无恙才察觉到不对之处。
心头被一道强烈的情绪占据,谢无恙眸光微动,抬手抚在云晚舟肩头,“师尊?”
无人回应。
谢无恙喉间一紧,手上用了力,“师尊?”
云晚舟的眉头越蹙越紧,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谢无恙的神情逐渐被慌乱取代。
灵力以指尖为借,送至云晚舟体内。
灵光熠熠下,谢无恙的脸色越发难看。
第68章 道侣
灵力没入云晚舟的经脉时,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任凭谢无恙再多的灵力,都无法进入分毫。
更妄想谢无恙想用灵力探查云晚舟的状态了。
谢无恙薄唇紧抿,心中闪过无数个猜测。
江临是否对云晚舟做过什么?又或许是哪个魔族人潜入其中,趁云晚舟不备谋害于他?
想到此处,谢无恙倏地摇了摇头。
不会如此。
云晚舟是大乘期。
寻常人又怎么近得了他的身?
他定然只是……
只是……
感受到体内迅速逝去的灵力,谢无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心中的不安感被放大了数倍,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是谁的呼吸声在耳畔萦绕,粗重又杂乱。
脸上的幻容术早已在中途涣散,指尖源源不绝的灵力逐渐有了断续之意。
谢无恙抿了抿唇,眸光微垂,落在云晚舟的侧脸。
不知是否对自己的处境有所察觉,他的眉心蹙得死紧,瞧上去分外不安。
意识到这点,谢无恙指尖微动,竟是毫无办法停下手中的灵力。
灵力寸断,一股魔气迸发而出,紧跟其后。
察觉到异样,谢无恙骤然回神。
可是已然迟了。
眼瞅着那道浊雾就要沾染上云晚舟的肩头,谢无恙慌乱之下抬手去挡。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赫然闪现。
那是一道极为熟悉的灵力,蛮横霸道,强势挡在了谢无恙的掌心之上。
谢无恙心中一颤,顷刻间垂眸望去。
与此同时,那双闭合已久的双眸缓缓睁开,渗如霜雪。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破土而出,情绪翻涌,终是挡无可挡。
谢无恙指尖痉挛,声音情不自禁染上颤意,“师尊……”
云晚舟拂袖一挥,散去谢无恙手上的灵力,站起身。
眉心微拧,目光落在不远处,语气听不出情绪,“我与你说过,不要私自来此。”
“弟子只是担心师尊。”谢无恙垂眸道。
“你不过筑基,若是被江临……”话到一半,云晚舟声音一顿,倏地回过头,“你金丹了?”
谢无恙修为曾到了登顶人极的地步,金丹修为于他不过尔尔。
突破之时,谢无恙尚无太多感受,只是不知为何,如今云晚舟问起,他竟心中竟真的多了股自豪与喜悦。
“是。”说着,谢无恙悄然抬眸,补充道,“不久前立丹。”
额间忽然传来一道凉意,云晚舟手指抵在谢无恙眉心处,注了丝灵力进去。
云晚舟比他略高,每次站在一处时,谢无恙都需仰着头,才能瞧清他的神色。
一如往常,谢无恙抬起头,尚未来得及将身前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眸光却倏然一顿,停在了某处。
云晚舟的凤眼宽窄恰好,极为好看,本该更为耀眼夺目,谢无恙却偏偏无心于此。
他瞧见了那颗与自己仅有几面之缘,却深入人心的泪痣。
额间刻骨的寒意沿着经脉流转全身,顷刻间便将体内的热气洗劫一空。
谢无恙心念一动,慌乱地移开视线,“师尊这是……”
“别动,”薄唇微启,伴随着云晚舟冷凝的声音,“我看看你的神魂。”
“神……”谢无恙心跳乍漏半拍,尚未回神,体内灵力骤然升腾,紧接着,一股陌生的介入感传遍全身。
谢无恙刹时失了声,神情呆滞地站在原处,唯剩下“看神魂”几字,在耳边周而复始,止而又复。
查探神魂本就是最为亲密之人方可为。
许是因为位高权重,知晓修真界想杀他的人不计其数,直到濒死时,谢无恙也从未与人交过心。
他不知晓最为亲密之人究竟是何种人也,只是依稀听说,此类事一般为……
道侣所为。
道侣……
宛若一道惊雷炸开,谢无恙大脑一片空白,瞳孔猛缩。
灵力与血液在体内翻涌奔腾,滚烫灼人。
额间灵力抽离的刹那,谢无恙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耳畔心跳如鼓,谢无恙目光躲闪,慌乱开口,“弟子无碍。”
云晚舟拧了拧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当真无碍?”
谢无恙心里一团乱麻,知晓多说无益,抬头挤出个笑,“师尊刚刚不是施法探查了吗?”
被云晚舟盯得头皮发麻,谢无恙眸光一闪,转移了话题,“我来时见了江疏桐,多亏他我才能及时找到师尊。师尊若是想的话,我们临行前,可以先去见上他一面。”
听到谢无恙的话,云晚舟倏然敛了眸,“我不能走。”
谢无恙神色一顿,“为何?”
“掌门继任大典在即,我若是此时离开,届时苍穹山便会处于被动,我们又如何借此机会揭穿江临?”
“可是师尊,刚刚你……”
“入定太深。”云晚舟面色平静。
一句话,硬生生将谢无恙所有劝说堵在其中,哑口无言。
入定太深。
入定太深。
何种入定是外力入体,主人也无法察觉?
更何况云晚舟的修为早就凌驾于万人之上,入定修炼不过小事尔尔,何至于此?
天上地下、冰火交替,不过一念。
眼前的人面色平静,说出口的话却不容置喙。
谢无恙竟然有一瞬间差点忘了,云晚舟从来都不是什么心软的人。
一直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强势果决的云仙尊。
万般思绪归于平静,谢无恙垂下眉眼,恢复了一贯的恭敬顺从,“既是师尊之意,弟子亦不可强求。望师尊保重身子,弟子告退。”
说罢,谢无恙悄无声息地握紧拳头,转身离开。
伴随着房门闭合,因外人到来的结界重归平静。
云晚舟的目光在紧闭的房门上停留片刻,复又收回,落在了垂落在一侧的右手上。
一道黑色的雾气从掌心溢出,静悄悄地缠上云晚舟的指尖。
昨日梦中的模糊身影逐渐清晰明了。
云晚舟眸中划过异色,指尖一蜷,黑雾烟消云散。
出了结界,谢无恙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那名莲雾弟子。
谁知除了地上散落的缚灵绳,院落里再无一物。
那名弟子趁着他入结界时——跑了。
这无疑在谢无恙本就烦乱的思绪上火上浇油。
谢无恙眉宇间戾气横升。
那弟子绝非无意来此,身份不明,让他逃脱无异于放虎归山。
幸而他当时用了易容术,且用了魔族术法,哪怕是那弟子告知江临,一时半会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谢无恙掏出腰间符纸,画好隐身符贴在身后,迈步穿过野草丛。
莲雾大比不日展开,此时回苍穹山已是无益。
谢无恙再次停下脚步时,已经到了莲雾门祠堂外。
与他离开时一样,屋内烛火依然未灭,将屋内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谢无恙散了隐身的咒法,抬手推开门。
风穿堂而入,一道剑气劈面袭来,剑鸣轰然。
谢无恙眸光一凛,侧身闪避。
凌风拂面而过,复归宁静。
谢无恙耳畔一缕发丝晃动两下,飘然落在了脚边。
屋内,江疏桐盘腿坐于蒲团,双眸微阖,右手挥出,剑锋不偏不倚,恰好对准谢无恙。
“江掌门这是何意?”谢无恙面色不悦。
话音落下,江疏桐睁开眸望向谢无恙,微拧了拧眉心,“抱歉,我不知是你。”
谢无恙抿了抿唇,心中郁闷不见丝毫缓和。
谢无恙轻车熟路地进了屋,从一旁桌上倒了杯茶,抿了两口又皱眉放下,丝毫不见有开口之意。
“你没找到仙尊?”江疏桐问道。
谢无恙漫不经心地掀了下眼皮,“找到了。”
“那你为何……”
“我来此是有两件事想问江公子。”
从初次见面,谢无恙对江疏桐就有着异常明显的敌意。
如今他不再阴阳怪气地用“江掌门”称呼,反而让江疏桐有些不习惯。
身为未来掌门,江疏桐深知有些内门之事不可为外人道,收了剑锋站起身,直言道,“若非涉及门派秘事,但问无妨。”
谢无恙从腰间拽下云晚舟的玉穗,递到身前,目光冷凝,“我寻师尊时,在一名莲雾弟子身上发现了此玉。若我没记错,此物应当是我与师尊入你莲雾时,师尊故意掉落予你的。”
谢无恙神色笃定地望着江疏桐,料定了当日玉穗便是他手中这枚。
“我已将此物归还于仙尊,至于为何会落在我门内弟子手上,我实属不知。”江疏桐点头应下。
谢无恙眸光一冷,质问,“我师尊被你们困于幻境,你也不知?”
江疏桐神色微顿,黑眸划过一丝异色,“你说仙尊被困在幻境之中?”
不知哪句话触到了谢无恙的逆鳞,谢无恙手中剑锋一闪,猛然架在对方脖颈,“江掌门众望所归,当真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谢公子这是何意?”江疏桐面色冷了冷。
他本想着看在云晚舟的面上,让谢无恙几分薄面。
可这毕竟是在莲雾门,谢无恙几次三番闯入祠堂,举动不明,委实不妥。
谢无恙嗤笑一声,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脆弱的脖颈紧贴剑锋,只稍谢无恙一用力,顷刻间就可划破江疏桐的喉咙。
“既然要做掌门,就莫要太过于心善。否则识人不清,害人害己。”说着,谢无恙敛了笑容,语气冷然,“江掌门是个聪明人,应当不会听不懂我此话之意。”
谢无恙凑到江疏桐耳侧,压低了声音,“你的好师尊江临,可曾与你说过为何要将我师尊留在莲雾?”
江疏桐抿了抿唇,道,“仙尊误入莲雾禁地。”
“魇石被盗,气息所指,就是你口中的莲雾门。”
“洛桦雪山,我与师尊遭人突袭,所遗令牌,乃你莲雾掌门令牌。”
谢无恙眯起眸子,唇角笑容若有似无,“如此,你依旧以为江临与此事毫无关联?”
莲雾山上茫茫一片,清冷异常。
江疏桐初到莲雾门时,与其他弟子尚且不熟,最爱的便是独自一人呆在后山,温习今日所学的剑招术法。
他被江临带上山,后又被其收做弟子,心中尤为感激。
不久之后,便是五年一次的内门弟子比试日了,他上山来得巧,恰好凑上。
终究是入门太晚,哪怕是比其他师兄弟刻苦数倍,江疏桐依然只学到了皮毛。
剑尖划过落雪,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江疏桐倏而收了剑,叹口气,做到了身侧的一块碎石上。
手中灵器做工精良,剑鞘花纹延伸至边缘,星辰熠熠。
此剑乃江临所赠,江疏桐尚未为他取名。
如今已过数日,也是时候想想这把剑的名字了。
这般想着,江临抬手抚上剑鞘,眉心微敛。
师尊所赠之物自是极为珍贵的,取什么名字才不显庸俗呢?
“哗哗——”
厚雪挤压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道高大的身影倏然拢下,遮在江疏桐头顶。
江疏桐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
对上江临视线的刹那,赫然起身作揖,“弟子江疏桐,拜见师尊。”
江临抿了抿唇,面色依旧显得不近人情,“可有给它取过名字?”
江疏桐愣了下,才将手中的剑和“它”对上号,“未曾。”
说着,江疏桐垂下目光,握剑的手紧了紧,“师尊可愿给它赐名?”
“既已赠与你,亦无我赐名之理。”
“师尊赠剑由师尊赐名亦可!”江疏桐焦急之下出口反驳,连师徒之礼都一时抛在了身后。
待他意识到情急之下失了分寸时,江临的面色已然冷凝至极。
江疏桐心中一慌,唇瓣颤了颤,正想为自己的失礼认错时,江临却不知为何,倏然变了神色。
刚刚阴沉的神色仿若一场幻觉,取而代之的,是江临唇角的笑意与温和的目光,“天将倾。”
江疏桐思绪一滞,愣愣抬头,“师尊说什么?”
江疏桐面上的笑意又重了几分,“你的剑,便唤天将倾吧。”
在江疏桐心里,江临如父,恩重如山,听到师尊赐名,心中被狂喜占据。
他在心中将这三个字默念了一遍,只觉得恢弘又大气,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这个名字,“多谢为将师尊为将倾剑赐名!弟子定会在比试中夺得名次,不负师尊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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