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恙浑身上下像是被重物碾过,骨头缝里都叫嚣着疼痛。
他头脑发昏,视线也不甚清晰,强撑着最后的清明丢了手中不属于自己的灵器,踉跄着越下了高台。
与此同时,象征比试结束的鼓声响起,“第五十四场,苍穹山谢无恙,胜!”
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嘈杂地声音刺得谢无恙耳膜发疼,即将倒地的刹那,一双手忽然扶住了他的肩。
谢无恙强撑着掀起眼帘,对上福之桃焦灼的神色,“福师兄,我可是赢了?”
“赢了赢了!”福之桃连忙点头。
谢无恙心下一松。
如此……甚好。
至少还有夺魁的机会。
若是有幸找到了魇石,他就可以离开苍穹山了。
山高水远,任他自在。
苍穹山云仙尊的两名弟子一战成名,越级取胜的消息一日间传遍了大半个修真界。
当日觉得他们必输无疑的人,灰头土脸地穿过人群,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再出门。
福之桃已经不知多少次被人盯得头皮发麻了。
他端着熬好的药,深吸一口气,废了好大近才从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逃脱,敲响了身前的房门。
“小师弟,该喝药了。”
屋内传出谢无恙的声音,“进。”
福之桃推门而入。
屋内窗门紧闭,昏暗一片。
福之桃轻车熟路地摸索到桌边,皱着眉放下药碗,“小师弟怎么不开灯?”
谢无恙闷着嗓子笑了一声,声音哑得吓人,“师兄觉得我这样下得了床吗?”
福之桃没再说话,扶手一挥,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旋即又将药碗递给谢无恙,语气听起来不太高兴,“小师弟为何如此拼命?若是师尊看到你伤得这么重,定然会不高兴的。”
谢无恙“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药,抹了两下嘴,“别告诉师尊不就行了。”
将空碗递给福之桃,谢无恙缩回床上盖好被子,正准备再睡一觉休整休整,福之桃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忽然开口,“师尊肯定也不愿小师弟为了他丢掉性命。”
谢无恙差点被口水呛死,“我何时说过是为了师尊的?”
福之桃疑惑道:“小师弟不是为了与师尊的承诺,此次大比要进前三百吗?”
谢无恙不知为何竟然松了口气,“其实也不是……”
胸口处传来钝痛,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体状态,谢无恙将被子往脑袋上一蒙,心中烦闷至极,“再说,我伤成这个样子,怕是连比试的台子都爬不上去吧?”
脸上的被子闷得谢无恙浑身难受,谢无恙说完,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福之桃的回音,掀开被子想要一探究竟。
福之桃身形朦朦胧胧,唯剩一双眼睛还算亮堂。
视线微微往下,谢无恙注意到福之桃背在身后的手,“师兄还有事?”
福之桃慌忙摇了摇头,又慌忙点了点,“没……不是……我有事。”
说着,福之桃将后背的手抽出来,递到了谢无恙面前。
伴随着拳头打开,一片尖尖角、绿莹莹的草叶子躺在掌心。
谢无恙不明所以地抬头。
福之桃低声道;“吃了这个,小师弟的伤就可以好了。”
谢无恙接过草叶子,“这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福之桃的手好像有点抖。
“是……风灵草。”
“风灵草……”谢无恙越瞧越觉得这东西眼熟,忽然瞪大了眼睛,“你说这是风灵草?!”
福之桃点点头,“是……”
他的声音更小了。
察觉到福之桃不对劲,谢无恙抬眸瞥向他,赫然对上一张苍白渗人的脸。
谢无恙眉心一拧,“你怎么了?”
福之桃摇摇头,“就是拔了片叶子……”
拔叶子缘何能搞成这幅样子?
谢无恙眉心一跳。
风灵草乃是上古奇草,绝迹已有千年之久,就连古籍上也少有记载。
谢无恙也只是从魔界的一本医书中偶然瞧见,有些模糊的印象而已。
福之桃是从何处得来的风灵草?
谢无恙抿了抿唇,将草攥在掌心,“师兄莫不是闯了什么古迹深渊,所以才受这……”么重的伤。
福之桃身子一晃,扑通一声倒在了谢无恙身上,硬生生将他嘴边的话砸了回去。
谢无恙:“……”
良久,谢无恙才缓过了疼得要死的那股劲,挣扎着挪走被福之桃压着的半边身子,下了床。
肋骨尽碎,又被捅了一剑,放在普通凡人身上甚至能活活疼死,哪怕谢无恙金丹修为又有魔气护体,却依旧疼得要命。
呼吸都成了难事,更别说动用灵力了。
谢无恙扶着床沿坐下,食指并拢想要凝聚灵力,试了数次才聚出光点大的一点。
谢无恙面色苍白,抬手触上风灵草,刹时间,一股暖流窜入指尖。
确实是风灵草无疑。
谢无恙面色一喜,强撑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紧接着将空灵草撕成几片丢进杯盏中,就着茶喝进了肚子。
浑厚的灵力流进四肢百骸,就连胸膛处的伤口也被一股暖意包裹。
宛若久旱逢甘霖。谢无恙眯了眯眸,顿觉浑身都舒坦了。
身为三大仙们之一,来参加莲雾大比的修士不在少数。
除了有拜帖的修士三千余人,还有零零散散不请自来的众多散修,真正进得了大比的,却不过一千五百多人。
谢无恙在屋子里待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便撑不住出了门。
彼时的大比刚进行了一半,在场的弟子或哭或笑,或得意洋洋或愤恨难平。
谢无恙比试那日,如何取胜的众人有目共睹。
以身承载灵器威压,再以此作为媒介引得天雷降落,重伤对手的同时,自身也会受到波及。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除了谢无恙也没人再做。
只是另众人没想到的是,本该在床上修养数月的谢无恙,竟再一次众目睽睽地出现在了比试场地,且瞧上去精神焕发,全然不像是重伤不起之人。
周遭一瞬间议论纷纷。
“我当日明明瞧见他被江落鸣用灵器重伤,还被天雷劈了一下,怎么瞧着……”那修士偷偷瞥了谢无恙一眼,“不像啊……”
“不仅不像,怎么还灵力特别充沛呢?”
“毕竟是云仙尊得弟子,用一些高品质的灵丹妙药也不稀奇。”
修士与人正论到高潮,谁知余光一撇,竟瞧见谈论的主人公忽然迈步向前,走向了他们。
慌乱之下,修士忙怼了怼身边人的胳膊,“闭嘴。”
“闭什么嘴?我不就提了一句云仙尊吗?不止如此,我听说这谢无恙进山前,还是个……”
“几位仙友,”一道声音横叉进来,打乱了修士的话,“我想问问苍穹山大弟子徐平生可上过场了?”
那修士眉心一拧,当即没了好脸色,“你没瞧见我们在谈事……”
戛然而止。
对上谢无恙的脸后,修士活像见了鬼,猛得瞪大了眼。
“是我之过,”谢无恙抿了抿唇,似是万分愧疚,“只是徐平生是我大师兄,平日里与我关系甚好,我在床上躺了许久,也不知有没有错过他的比赛。”
几位修士满脸尴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不知是不是在背后议论别人心中有愧,再开口时语气好了不少,“你说徐平生啊,他的比赛昨日刚过。”
谢无恙问:“结果如何?”
修士道:“胜啦,大放异彩呢!”
谢无恙眉心一挑,“哦?他是如何大放异彩的?”
“当场飞升,迎着元婴渡劫雷,还能三招击败一名金丹后期的弟子,将那弟子一角踹下了高台。”
谢无恙眯起眼睛,眸内寒光一闪,“你说徐平生元婴了?”
“亲眼所见,绝无虚假。”修士道。
谢无恙冷笑一声,“甚好。”
就连乌寒枫也不过是个元婴后期,未曾想他教出的徒弟竟是如此天赋异禀。
元婴期,下境界再无敌手。
如此一来,怕是这徐平生对大比榜首势在必得了。
“多谢几位仙友,”谢无恙敛了眸中情绪,“如此说来,我也就放心了。”
“你那师兄确实厉害。”修士感叹。
“自然。”谢无恙神色嘲讽,将手悄无声息地伸到了腰间,“若是让你们这群金丹的挺到最后,传到民间,岂不是让他们以为我修真界无人了?”
与此同时,腰间的手飞速抽回,一张符纸贴在了修士的嘴上,发出一道灵光。
“唔——”修士瞳孔睁大,双唇紧闭,发出几声呜咽。
谢无恙不曾搭理,眯眸在其他几人之间瞧了一通,“几位仙友的门派难道没有教过你们,‘常思己过,莫论人非’吗?”
几名修士脸色涨红,无人敢发一言。
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谢无恙里利落转身,扬长而去。
第一场比试,持续了整整十日。
千名修士相斗,各种术法招式令人眼花缭乱。
一连几日,谢无恙都站在观台上,到了最后,他看见了高台上金光横幅上的晋级弟子名单。
不多不少,五百人。
第二场比试,取其一百。
高台之上,不知何时放了面一人高铜镜,正对诸位掌门坐席。
谢无恙心不在焉地瞥了眼莲雾掌门的坐席,只瞧见了坐在上面的江临,江疏桐却不知去向。
江疏桐对江临的敬重众仙门有目共睹,且掌门之位是从江临手上让出,江疏桐若是有什么事无法到场,托他代为主持也是情理之中。
众人皆是这般认为,哪怕心中有疑问,也不敢轻易问出。
唯有乌寒枫,淡淡瞥了江临一眼,冷嗤一声,“贵派的掌门竟是这般不知轻重?数千修士其聚于此,为的不过是瞻仰道贺,如今新掌门却无故不到场,可是太过肆意妄为了些?”
江临心平气和,“后山结界破损,阿疏前往修补,无法现身。望乌掌门海涵。”
“怎得这般巧?莫不是有人妒忌江掌门少年英才,刻意为之吧?”乌寒枫语调讥讽。
换做往常,江临怕是早就黑了脸,今日却异常和颜悦色,含笑摇头,“应当不会。”
乌寒枫没再说话,不禁打量起了江临。
眼看比试世间将近,江临起身行至最中央,大手一挥,事先设好的传音法咒遍布莲雾门。
“第二轮比试,需由各派精英弟子,共同进入密林幻境。我与诸位掌门已提前在幻境中放置妖灵果三十。拿到妖灵果的弟子,即可通关。”
说话间,几名莲雾弟子手端托盘,给每名弟子发了串菩提手串。
谢无恙将手串随意踹进怀中,听见传音符中传来江临的声音。
“妖灵果所在,即有灵阶中级以上妖兽驻守。此手串联通秘境出口,若是遭遇不测,可扯断手串,放弃比赛,及时出境。”
“弟子谨记——”
铜镜大开。
铜镜内,密林幽幽,野草蔓蔓,偶有鸟兽掠过,在铜镜上留下一片波纹。
法术倾袭间,一道光芒照在众弟子身上。
只听得江临高昂的一句,“起阵——”
法阵停止,五百名弟子眨眼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铜镜内的密林逐渐有了变化,映照出入阵弟子的一言一行。
液体落在额头一阵濡湿,谢无恙眼皮子一颤,猛得睁开眼。
一小束微光从洞口透来,照在脚下,让谢无恙勉强能看清洞内的布局。
谢无恙双手往后一撑,落进了一处水洼中。
壁岩凹凸不平,是一处天然洞口,也不知自己是什么运气,竟能在密林幻境中恰好落在山洞里。
谢无恙用灵力烘干了手心,顺带理了理身上的衣袍,略微低头,走向洞口。
眼看光芒渐胜,一脚踏出洞府时,一声嘶吼从林中传出,似有毁天灭地之能,连带着整个山洞都震了两下。
枝叶哗哗坠落,铺了满地。
地阶妖兽。
谢无恙脚步一顿,几乎是瞬间,就对妖兽等级有了判断。
妖灵果附近皆有妖兽驻守。
如今妖兽在此,妖灵果必然也在附近。
想到此处,谢无恙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山洞布局。
这山洞不大,却是极深极长,谢无恙转身望去,目之所及一片漆黑,望不到头。
听那妖兽的吼叫不似平白无故,颇有愤怒威吓之意,许是撞上了其他修士。
这妖灵果如此抢手,他怕是要抓紧时间了。
谢无恙掏出张符咒贴在了洞口的岩壁上,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密林北。
刀光剑影下,一黑一青两名修士与那凶兽争斗不休。
那妖兽形似巨蟒,身体被坚不可摧的鳞甲覆盖,身长丈许,金黄竖瞳牢牢锁在修士身上,森冷异常。
只听“铮”得一声,一柄长剑飞出,剑锋落于地面,入土三分。
黑衣修士被一口鲜血喷出,倒在了地上。
眼看队友落败,青衣修士从腰间扯出一张符纸,咬破指尖画了几笔。
淡金色的灵力从符纸溢出,像是绵延的丝线,绕向妖兽。
触及妖兽脖颈的刹那,青衣修士指尖灵光一闪,灵线由软及硬,陡然锋利。
万弦齐发。
数道暗芒闪过妖兽瞳孔,将它的脖颈牢牢束住。
妖兽怒吼一声,长身一甩,打在了青衣修士腹部。
后背撞在树上发出闷响,青衣修士撑住地面想要起身,却徒劳无果。
与此同时,指尖的弦线猛然绷紧。
“铮——”得一声,尽数而断。
妖兽毫发未伤,兽瞳竖起,张开血盆大口俯冲而下。
青衣修士闭上了眼。
恰在此时,一道寒光破风而来。
谢无恙手执长剑纵身一跃,刺入巨蟒口中。
一声哀嚎,鲜血喷出。
谢无恙毫不犹豫的拔出长剑,揪住了青衣修士的衣领。
食指并拢,厉声念道,“阴阳交汇,斗转乾坤。”
地面落叶急速飞起。
妖兽卷土再袭,穿过落叶卷起的屏障,怒吼着冲下头颅。
即将着地之时,那两道身影周身一阵灵光汇聚。
眨眼的功夫,风止人消。
妖兽头颅撞击在地面,再次发出一声嚎叫。
另一边。
谢无恙松了口气,松开了青衣修士的衣领。
“我也是未曾想到,竟然有修士傻到宁愿死,也不愿意拽断手串退出秘境。”谢无恙嗤笑一声。
青衣男子瘫坐在地上,满脸痛楚地摇了摇头,倏地抬手拽住了谢无恙的衣摆,艰难开口,“谢仙友,烦请……烦请您救那位与我同行的修士一命。”
注意到青衣修士对他的称呼,谢无恙微一眯眸,探究般对上他的视线,“谢仙友?你认识我?”
“萍水相逢,仙友不记得我也是人之常情……”青衣修士咳了两声,“仙友可还记得洛桦雪山?”
“你是……”谢无恙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停在了修士的脸上,“季遥?”
季遥无力地笑了声,“是我。我知仙友救我是路见不平,再提出要求颇为无理,但我也万万不能弃同伴生死于不顾。我愿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谢公子,只求谢公子……”
季遥额头青筋直冒,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出手相助。”
一双手落于季遥小腹,谢无恙食指并拢,迅速在穴位上点了两下,“你腰腹重创,再说话气血逆流,连自己都救不了。”
“若是无法护住同伴,我愿与他一起死在此处。”
谢无恙一愣,盯着季遥琢磨了片刻,开口问:“你迟迟没有扯断手串,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季遥别过脸,“师兄当时被妖兽攻击昏迷不醒,若是连我也离开,他必死无疑。他是我同门师兄,遇到险境我怎能弃他不顾?”
谢无恙莫名有些同情季遥了,“季仙友不用给我当牛做马。”
季遥眼睛一亮,“谢公子的意思是……”
谢无恙神色玩味,“我去的时候,在场的除了那头妖兽,唯你一人。”
季遥嘴边的话突兀止住,眸中情绪变化万千。
他那师兄伤势不清,妖兽又极其强劲,想要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是不可能的。
估计是昏迷之前,凭着最后一口气,扯断了手串,出了秘境。
总之,自己已将能做的都做了,问心无愧。
大不了日后再相见,少打交道就是。
想到这里,季遥心中舒坦了不少,放松下来,这才感受到腹腔火辣辣的疼痛。
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谢无恙从腰间掏出几张画法独特符咒递给季遥,“这几张符咒各有不同,皆是攻击术法,关键时刻可保命。”
季遥摇了摇头,“谢仙友在密林多有不便,符纸有限,许对谢仙友用处更大。我也并非不惜命之人,重伤至此,就不与仙友争那灵果了。”
季遥从怀里掏出手链,指尖聚了灵力,声音温润有礼,“那便……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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