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知这一躲,还叫苍穹仙尊瞧了笑话。
谢无恙越想越觉得有趣,不禁扭头瞧起云晚舟的神色。
世人皆知,苍穹仙尊清心寡欲,别说是道侣了,平日周身三米内,连个女弟子的影子都没见过,对情爱一事更是漠不关心甚有排斥。
如今撞破弟子情意绵绵,也不知会作何反应?
这般想着,谢无恙轻咳两声,添油加醋道,“这帮弟子当真是公私不分,如今江临一事未名,岂是他们谈情说爱的时候?也不知是哪对不知检点的男女弟……”
话音未落,刚刚娇嗔的人忽而喘息一声,紧接而至的是另一道清朗年轻的声音,“莲雾有这么多弟子守着,还有各派掌门长老坐镇,哪用得着你我?不如……”
剩下的字音含糊不清,淹没在水乳交融的声音中。
这下不光云晚舟变了神色,就连谢无恙也喉间一噎,瞳孔震了震。
他本意不过是想借机调侃下云晚舟,未曾想有弟子竟大胆至此,这种存亡关头也敢带着小情人钻黑|道,更别说还是两个男人!
莲雾门风竟是开放至此?!
瞧着云晚舟越来越黑的面孔,谢无恙咽了口唾沫,“师尊,要不我们还是……”
利刃出鞘,金错声响。
不待谢无恙把话说完,云晚舟竟是拔剑而出,碎雪割风而过,直指声源。
谢无恙眉眼一抽,阻拦的话尚未出口,两名弟子的惊喊就已贯彻云霄,惊起一阵鸟鸣。
“谁,谁在外头……”回神想起自己是在行苟且之事,那两名弟子慌忙捂嘴,压低声音试探询问。
碎雪划过谢无恙耳畔,“锵”声回鞘。
谢无恙心虚地移开视线,盯着云晚舟腰间的碎雪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道冷哼,直叫人后颈发凉,心中替那两名弟子默哀片刻。
良久没有收到回应,让本就心虚的两名弟子越发心慌。
漆黑小道安静了许久,才重新起了声。
两道脚步声小心翼翼,试探着朝着两人靠近。
眼见小道尽头出现了两道黑影,云晚舟拂袖一挥,灵力窜动射出一道灵火,顷刻间照亮了两名弟子的脸。
只见一名弟子侧身埋进另名弟子颈窝,紧紧抓住对方手臂,另名弟子面色难堪,羞愤欲死。
“滚出来。”云晚舟眉眼倏而凌厉,将两名弟子吓得一哆嗦,不情不愿地走向他们。
“敢问两位仙友是……”不知是不是夜黑风高,又没有火光照亮,两名弟子目光在谢无恙云晚舟身上盘踞片刻后,悻悻缩了缩头。
谢无恙轻咳两声,眼神示意般望向云晚舟腰侧。
个子稍小些的弟子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原来是……是……”
矮个子弟子擦了擦额间冷汗,猛得将身边的弟子拽了下来,半天才说出句完整的话,“原来是云仙尊……”
“扑通——”
与其同时,高个弟子膝盖重重落在地上。
“弟、弟子不知云仙尊在此,多有冒犯,还望云仙尊……”
云晚舟眉尾狠狠一抽,忍无可忍怒喝,“不知羞耻!”
“弟子有罪,”高个弟子躬身伏地,“弟子只是与道侣多日未见,一时情难自禁,这才……”
“道侣?”
毫不掩饰地轻蔑语气听得谢无恙心尖一震,心有所感地扭过头去。
果不其然,只见素来端方自持的云仙尊,此刻横眉怒目,牙关紧咬,“早就听闻仙门内有龙阳苟合,今日得见,果然是一群欲望熏心之辈。”
云晚舟冷眸扫过矮个裸露肌肤上的红痕,声音如冰锥刺骨,“大敌当前,奸邪逃窜,竟还有心思在这里谈风雪。当真让我大开眼界。”
苍穹云仙尊为人冷淡,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于色。
如今端方自持尽失,怒气显露,吓得身前弟子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此番情景哪怕是谢无恙也未曾想到。
谢无恙抿了抿唇,视线在两名弟子间逗留片刻,望着云晚舟欲言又止。
欲望本身乃是人之常情,在魔族人身上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贪财好色,谢无恙在位时,撞见过不少诸如此类的事。
只是那群魔没有反逆之心,对他依旧恭恭敬敬,不触及底线,谢无恙便懒得理会。
云晚舟显然与他不同。
无论对外人还是对自己,他的道德伦理都要高上太多。
更妄论是在魔族猖獗的境地,两名弟子咎由自取。
那两名弟子头低得快要伏在地上,在云晚舟冷言讥讽下,握了握拳,终是忍无可忍地抬起头。
“仙尊,此番是我二人之过,也已认错。仙尊何苦不饶人?”
谢无恙眉心一跳,暗道不好。
这两名弟子挨骂就算了,怎得还做了个大死?云晚舟如今怒气当头,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不知廉耻胆大妄为!”云晚舟咬牙切齿,用了毕生礼数才没有直接怒吼出声。
“师尊,要不我们先……”眼看时态不妙,谢无恙从中劝和。
虽说此事是对方有错在先,但这种事在门派中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数人只当看不见。
云晚舟这般较真,传出去怕是又要在诸弟子心中增添一番阴影了。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谢无恙扯了扯云晚舟的衣袖。
“师尊觉得……”
云晚舟目光清扫落在谢无恙手上,神色中寒意未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拂袖一挥,冷哼一声,没了下文。
谢无恙暗暗松了口气,转头又去瞧那跪在地上的两名弟子,“我与师尊尚有要事在身,今日之事就此揭过,望你二人回去反省所为,莫要再犯。”
此番话给足了双方面子,还暗中给云晚舟立了个通情达理又恪尽职守的形象,就连谢无恙本人也不由佩服自己。
两名弟子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既不起身也不反驳,瞧上去当是与自己较起了劲。
再在此处逗留下去,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谢无恙想得清楚,推着云晚舟转过身,一边捏肩一边给他顺气,“师尊,莲雾门的事你我不便过多插手,不如说与江疏桐,让他这个做掌门的来处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江临。”
云晚舟一言不发,凤眉冷怒对着面前的两名弟子看了片刻,终于在谢无恙的殷殷注视下背过了身。
谢无恙心中骤然一松,忙不迭地跟了上去,“这鬼地方阴森森的,弟子都有些怕了。咱们走快些。”
说着双手一抬伏在云晚舟肩膀,大步推着他向前。
不远处的火光零散又混乱,明明灭灭,不知是莲雾哪队弟子。
谢无恙跟在身后,借着月色勉强能瞧清云晚舟侧脸的轮廓。
线条流畅,硬朗分明,朦胧中又平添几分旁的味道。
修士五感总是比常人敏感许多,但身后的东西却是无论如何也瞧不见的。
心知这点的谢无恙目光大胆而露骨,若无忌惮地扫视着眼前人的面孔。
直到走了不远,云晚舟脚步一停,“你在做什么?”
谢无恙心道:还能做什么?看你呗?
嘴上却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逾越,“月黑风高,弟子在瞧脚下的路。”
远处火光印红半边天,四处通明。
云晚舟摸了会儿,忽然转过头来,“快些,不然江临……”
戛然而止。
谢无恙不知何时凑到了前面,两人几乎鼻对鼻、眼对眼,呼吸交错,视线碰撞间似是夹杂着电光火石,只要再往前一寸,就可以燃起熊熊烈火。
谢无恙的目光顺着云晚舟的下巴,寸寸上移,审视的侵略性目光中掺杂着慌张激动,像是初入人群的野兽,好奇又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云晚舟率先眨了眨眼,后退一步,“你突然靠这么近做什么?”
谢无恙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分明是师尊先回头,怎得怪起弟子来了?”
“是因为你无缘无故离让人这么近!”云晚舟指尖一紧,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咬牙切齿,怒眸而视。
哪怕不占理,却偏要据理力争,守住自己心中那点可怜的自尊孤傲。
谢无恙初瞧愣神,又瞧好笑,明明可以顺着对方的意思,让事情早点结束,非要火上浇一把油,让火烧得更旺。
“那师尊又是如何得知谁先谁后的?莫非……”谢无恙上前一步,翘起唇角,“师尊在偷看……”
谢无恙拉长声音,“我”字还没出口,忽然被云晚舟抬手一推,后退几步。
“莫要放肆。”冷清的嗓音落下三个字。
月色朦胧,离得又远,比不上刚刚能看清皮肤细小纹路的距离,谢无恙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包括眼前人的神色目光,自然也错过了那一闪而过得面红耳赤与羞赧。
“师尊抱歉,是弟子僭越。只是弟子头回见到师尊这副样子,不免有些惊诧。”深知眼前人的脾性,谢无恙见好就收,缓步向前,“师尊对刚刚二人的关系,很在意吗?”
云晚舟脸色好看了些,不假思索道:“大敌当前,沉迷情爱,自然是……”
“弟子不是说这个。”黑暗中,谢无恙的目光强烈侵占,带着几分不同寻常、压抑不住地情念试探,“弟子是指,男人与男人之间。”
云晚舟话音一顿,神色变得错愕惊诧。
“自古以来,阴阳两合,方为和美,人人信从。可偌大修真界,总非人人如此。弟子只是好奇……”谢无恙垂下眼帘,语气恭敬谦卑,心中却藏着一团即将烧穿胸膛的火,“师尊是如何认为的?”
“此非不遵从道法自然?”云晚舟默了片刻,开口问道。
“人莫非生来便要顺应天命?”
“逆天而为,必遭恶果。”
“那是修炼。”谢无恙深吸一口气,抬眸坚定地望向他,“修真界同性结为道侣并非寥寥无几,又几时传出他们遭了天谴?”
年轻仙尊被弟子刁钻的问题堵得哑口无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活像被什么东西卡在喉间,上下不得,憋闷的样子瞧得谢无恙既心疼又好笑。
自己分明认识了这个人两辈子,他的脾气秉性、如何大公无私恪守成规,早该一清二楚。
对于这种常人都难以忍受的事情,到了云晚舟这里,已经不仅是用“大逆不道”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这种事,谢无恙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想要一个答案。
空气不知何时变得沉默凝固,连风声都变得几不可觉。
谢无恙眸中火光零散稀碎,明明暗暗中,唯剩一道身影屹立不动,姿态卓然,孤傲寂冷。
谢无恙肩头一松,就这么泄了气。
重生以来,他常常在想,为何上辈子修为相当,他却还是输给了云晚舟。
起先他告诉自己,是因为自己臭名昭著,云晚舟是民心所向。
如今想来,却不单如此。
云晚舟比他果决。
就像是那捅进胸口的一剑,不留余地。
而他直到最后一刻,才幡然醒悟。
他是个魔头,怎会真的有人劝魔头回头是岸呢?
常人如此,云晚舟初时不同,后亦如此。
“算了。”谢无恙眉眼微敛,掩住眸中情绪,“师尊诸事繁忙,想来也对修真界的风流韵事不甚在意。是弟子思虑不周,言语不当,师尊莫要放在心上。”
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沉默过后,谢无恙抬头对上云晚舟的视线。
那双眼睛太高深莫测了,黑得看不见边际,连同情绪起伏也一并埋藏在寒冰之下,难以捉摸。
旁人为此畏惧他,上辈子的谢无恙痛恨他。
但如今,谢无恙瞧着这双眼睛,只觉得冷得刺骨,连带着他的心跳血肉也一同磨灭。
不知是不是今日被乱糟糟的事情冲昏了头,导致谢无恙没有再多的精力维持表面情绪,就连迟钝如云晚舟,也多少感受到了些不同寻常,唇瓣张张合合,欲言又止,“我……”
又被谢无恙若无其事地打断。
“师尊不走吗?”谢无恙故作轻松勾起唇角,“方才还嫌旁人不顾大局,怎得如今反倒与弟子聊起闲话来了?”
说着,谢无恙大步流星绕过云晚舟,“追踪术显示江临还在莲雾,不如我们分头行……”
谢无恙手指蜷缩收紧,深吸一口气,正要继续,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
云晚舟两三步绕到身侧,掀起一阵夜里的风,凉意扑面,“几句话而已,不妨事。”
谢无恙心跳微起,听到身旁的人又道,“况且也不是闲事。”
胸膛顿如擂鼓。
云晚舟对感情迟钝得要命,处事却万分谨慎精明。
两个人跟着追踪术,很快来到一处荒芜之地。
四周了无人烟,枯草杂乱,树枝干枯,地面裂纹遍布。偶有几只乌鸦飞过,传来几声哭声似的啼鸣,越发阴森可怖。
谢无恙跟在云晚舟身后,隐约偏见不远处密密麻麻竖起的石碑,越来越近,直到碑文上的细节文字清晰印入眼底。
莲雾门第三十一任掌门——连翘尊者墓。
莲雾门思盈长老墓。
莲雾门云霞长老坐下弟子范文轩墓。
莲雾门第二十七任掌门……
“这是……”谢无恙瞳孔一震,脚步倏然而止。
云晚舟内心微蹙,神色显然也不太好看,“莲雾门墓林。”
“墓林……”谢无恙喃喃自语。
生死有命,凡人仙者无一例外。
修真界修士除魔卫道,伤亡自是常有的事。
各门各派的墓林,便是他们死后的容身之所,这在修真界并不是什么怪事。
只是时隔多日,乍听云晚舟提起墓林这两个字,谢无恙难免想起来了魔族宫殿后的葬圣墓。
他的生母——谢夫人死后的魂魄所居。
都说往事种种,死时烬灭。
谢无恙死的时候,并没有多大感想。
可如今再回忆时,竟真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不知是不是他生性凉薄,没心没肺,当初执着魇石让墓中人复生,甚至不惜入魔道遭天谴,如今除了陌生再无其他。
仿佛那些恨意也随着种种过往一并散了去,唯留下云晚舟这个人,唯剩眼前那道白衣飘然、仙资卓绝的背影。
谢无恙心中一时五感交集。
“你确定追踪术指向的是这里?”
清冷平静地声音将谢无恙拉回现实。
谢无恙点了点,“是。”
他如今是金丹修为,足以支撑一个完整的追踪术,绝不可能出错。
“仙门墓林,葬历代亡魂,皆是各门各派的禁地所在,无事不得扰。江临来这里做什么?”云晚舟微微眯眸,神色严峻。
谢无恙眉心一紧,心中倏地闪过一个不妙念头。
“江临莫非……”谢无恙瞳孔睁大,“想用死者亡魂替代生魂,再造肉身?!
云晚舟沉默片刻,“是。”
若当真如此,那么魇石……
谢无恙拳心一紧,眸中寒光一闪,咬牙切齿道:“绝不可如此。”
说罢足尖一点,指环灵光闪现化作一柄长剑,纵身跃向墓林。
“无恙!”云晚舟眉心一紧,紧跟其后。
死者居所,本就容易聚集怨气。
因此各个仙门皆会在墓林四周设置结界,防止怨念不控,殃及生人。
谢无恙提剑而入时,只觉得周围雾气冲天,伸手不见五指,乌泱泱一片。
“师尊,我们……”谢无恙皱了皱眉,回过头呼唤,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入口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空旷,就连云晚舟也不见了踪影。
“师尊?”谢无恙这才隐隐不安起来。
他当时猜到江临能用魇石重塑肉|体,被莫名的情绪冲昏了头,全然未曾注意到身后。
云晚舟呢?
谢无恙紧了紧手中常见,顺着来时的路一步步摸索着。
雾气弥漫下,是若隐若现的石碑,排排矗立。
也许脚下正踩着谁的尸骨,也许不小心触犯谁的亡魂。
谢无恙心知江临极有可能潜藏在某处,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小心翼翼地探寻着迷雾下的景象。
直到一阵狂风掀过,糊了谢无恙的双眼,再次恢复光明前,谢无恙听到耳畔熟悉的声音,“无恙,无恙……”
“师尊?”谢无恙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双眼酸痛得要命,抬手揉了揉,才缓解了些。
“师尊原来在这里。”瞧着眼前模糊地轮廓,谢无恙悬着的心落回原地,松了口气。
“这地方很是古怪,像是被人下了障树,师尊与我都需小心……”
“无妨。”云晚舟朝谢无恙笑了笑,“我护着你。”
“啊……”谢无恙被云晚舟突如其来的笑容一时恍了神,竟是半晌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相识数载,如今虽借着弟子的名义朝夕相处,瞧见过许多云晚舟外人未曾见过的神情,但是见云仙尊笑还是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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