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注意到屋内没了声音,那道身影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贴在窗纸上,指尖一动,在窗纸上戳了个窟窿,眼睛凑了上来。
“师尊。”几乎是同一时间,谢无恙唤云晚舟。
云晚舟视线骤然从窗户收回,抬眸望去的刹那,谢无恙抬手揽住了他的腰,倾身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
“你……”云晚舟眸光一颤,下意识抬手推他,被谢无恙三两下抓住了手桎梏在怀。
“别动。”谢无恙拧了拧眉,一本正经地对上云晚舟的眼睛,“宋多颜当是对师尊和我的道侣身份起疑,这才派人来这里查探。”
云晚舟不放弃又挣扎了两下,终于发觉不知从何时起,谢无恙的体型力量大过了他,将他轻松钳制。
云晚舟没法动用灵力压制,一番挣扎后气息不匀,不服气地蹬向谢无恙,“还不是因为你在他面前胡说……”
却不知方才那一眼落在谢无恙眼里似嗔似怒,接近情人间耍赖的耳语,直叫人心脏酥麻,软了半边骨头。
“我若是不这样,师尊是不是就要任由那名婢女搂搂抱抱、拉拉扯扯?”
“别胡说。”云晚舟抬起膝盖顶住谢无恙的小腹,手脚并用,想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寻个由头将她……”
谢无恙呼吸有瞬间杂乱,转眼间又恢复如常。
“将她怎么?”谢无恙近乎急切地转移思绪。
云晚舟抿了抿唇,不满地动了动蜷缩起的腿,将谢无恙抵开,“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谢无恙却忽然抬手捂住他的嘴,“师尊别动了。”
云晚舟“唔”了声,睁大了眼睛,平日寡淡的凤眸中各种情绪酝酿,生动又活泼,好像在无声质问谢无恙,“你命令我?”
分明还是同曾经针锋相对时一样倔强要强,从不服输。偏偏此情此景,云晚舟被他压在身下,再多的挣扎与质问都成了燃烧情欲的烈火,只是风轻云淡地对视一眼,就瞬间将谢无恙烧成灰烬,万劫不复。
谢无恙喉结动了动,松开了云晚舟的唇,声音像是被砂纸摩擦过,“弟子不敢。”
好不容易重新开口,云晚舟斥责着推搡谢无恙,“那你还……”
不知碰到了什么,嘴边的话忽然戛然而止,紧接着,凤眸睁大,一脸震惊。
空气静默了。
谢无恙沉默了。
云晚舟更是难言,唇瓣张张合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终于放弃了解释,干脆地将脸扭向一边。
“你先起来。”
谢无恙轻咳两声,不太自然道:“可能不太行。”
云晚舟身子一僵,“你……”
谢无恙抬头望了眼窗外,为自己辩解,“宋多颜的人还在盯着我们。”
云晚舟回头看了他一眼,重新别过头,不再吭声了。
他虽然没有选择修无情道,奈何性子冷淡,对于困扰修行的情情爱爱更是不屑一顾,也从未有过旖旎之想。
男子生来带有的欲与望落在他这里,皆化为云烟流水,不曾有所体会。
他并不认为自己与寻常男子不同。
如今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谢无恙他……
想到自己方才碰到了什么,云晚舟脸颊脖颈迅速升温,如落日晚霞,很快染红一片,浑身像是被架在火炉烹烤,烫得要冒烟了。
虽说早就知道谢无恙对他的感情,但像现在的场面,云晚舟连想也没有想过。
尴尬在两个人中间蔓延,谢无恙微微低头,在云晚舟看不见的地方嗅着他的脖颈。想要平息体内的欲念,最后却发现不过隔靴止痒,越演越烈。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外的人影终于停止了窥探,转身晃了晃,消失在了屋外。
谢无恙几乎是同一时间起了身,面红耳赤地背过身去,掩盖住身前的异样。
“我瞧着方才那人影与屠四十分相似,他瞧了这么久,肯定回去给宋多颜复命了。”谢无恙目光落在不远处紧闭的房门,闭了闭眼,忽然抬脚向前,“屠四回来不知要到几时,今夜怕是没办法去他那里探查了。”
“弟子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旁得线索。”
谢无恙推开房门,身形微顿,斟酌开口:“师尊早些休息,我很快回来。”
话音落下,头也不回扎进了夜色中。
今日是端午,魔界各地一片热闹。
唯独魔宫丝毫不见节日氛围,侍从守卫循规蹈矩,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事。
迎面扑来的凉风吹散了体内的燥热,意识清醒后,谢无恙望着不见尽头的长廊,陷入了两难。
什么出去看看,什么找到旁得线索。
不过是情急之下想出的理由。
如今话一出口,回不去房间,难不成要站在外头吹一夜的冷风?
谢无恙思前索后,望着戒备森严的巡防守卫,还是决定将自己方才随口找来的借口付诸实际。
他不知道屠四住在哪里,但魔尊住得地方,可是代代相传,亘古不变。
哪怕魔宫重建数次,魔尊住得重阴殿,从来只建在一处。
谢无恙右腿一晃,随意踢起块石子接在手里,朝着远方夜色一弹,领头守卫瞬间警惕。
“谁?谁在那儿?”
鸦雀无声。
领头守卫握紧腰间剑柄,神色未有丝毫松懈。
魔宫内外守卫重重,成功闯进的人皆非平凡人物。
职务当前,将领不敢懈怠,一边注意着周遭动向,一边抬手从队伍中点出两个人,“你们两个跟我过来。其他人守在这里,若放进一只苍蝇,都给我提头来见!”
“是!”
当代魔尊不喜露面,很是注重魔宫内外守卫轮防,在上面下了诸多功夫,尤其是宫外。
各种上古结界术法,派去的魔兵个个都是选拔出的精英,人数众多,可谓是将魔宫东西南北四大宫门围了个密不透风,但凡靠近者皆被斩于剑下。
多年来,闯入魔宫内的人寥寥无几。
相对宫外,宫内守卫简直像个吃白饭的差事,虽说立功机会甚少,却也乐得清闲。
悠哉的日子过得多了,难免忘记身上职责,一时放任。
领头将领便是个典型的人物。
说来也巧,这将领位居当位已有五六年,这五六年间,外门守卫恪尽职守,竟是一次也没让人闯入,内门领头将领继任以来,最大的事竟是队中魔兵正直打斗,一点动静就慌了神。
领头守卫蹑手蹑脚走向声源方向,停在一片草丛前,抬起剑鞘挑开杂草,倾身低头巡视。
寻到结尾后,发现空无一物,刚刚放下心,余光忽然瞥见一团莹白光亮,在草丛中不停闪烁,耀眼异常。
“去那边看看。”领头守卫朝着另外两人大手一挥,大步向前。
随着距离渐渐拉进,那团莹白光亮的原貌在视线中清晰起来。
“方才是我看花眼了吗?石头……石头怎么会发光?”领头守卫揉了揉脸,睁大眼睛重新去看。
身边的守卫也跟着探头,“唉唉,它又亮了!”
“这肯定不是块普通石头,是块宝石吧……”
领头守卫一听,当即来了精神,佩剑往腰间一插,抬手去捡。
不料手还没碰到,那石头倏而一亮,一道强光刺在几人眼上,眼前一白,尚未回神,什么东西束住了他们的腰,猛得将他们拖倒在地。
“哎呦。”
“我去。”
“什么鬼?”
一连三道惊呼落进谢无恙耳中,谢无恙神色鄙夷,揉了揉耳朵,抬手掐了个诀,朝着远处模糊的人影一弹。地上不知从何处冒出三根粗糙麻绳,有灵智般缠绕两圈,将三个人五花大绑。
短暂的沉默过后,领头守卫朝天怒吼,“你们瞎了眼吗?快来人啊!有刺客!”
原地留下的巡防守卫当即拔出佩剑,奔向躺在草丛中的人。
一片混乱。
谢无恙轻啧下嘴,借着黑暗隐蔽,悄无声息躲过众多守卫,寻起记忆中的重阴殿。
重阴殿,历代魔尊住处。
第一所重阴殿建立时,恰是千年多前。
此殿前身,乃是义城城主居所。
当时的义城,在魔界可谓是繁荣富贵、四海升平,红墙绿瓦、鼓乐喧天。
只可惜,后来一招城破,义城内外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再难见其辉煌。
重阴殿,便是宋多颜后一任魔尊所建。如今想来,那任魔尊应当就是宋多颜本人无疑了。
重阴殿前灵火摇曳,两名守卫守在门外,悄无声息打着瞌睡。
临近殿前,谢无恙掷出两道符咒,想要弄晕守卫,不料符咒飞出,猛然触及无形结界,顷刻化为齑粉。
那两名守卫立马精神,目光凶悍一转,“谁在那儿?”
谢无恙心中顿觉不好,抬脚就走。刚一转身,一股强大的力量蜂拥而住,狠狠圈住他的脖颈,将喉间空气挤压殆尽。
灯火通明的重阴殿门,一道身影逆光而来,身披黑皮外袍,神情慵懒困倦,若有似无扫过谢无恙。旋即打了个哈欠,随意走下台阶。
守卫连忙放下手中刀剑,跪地恭迎,“尊主。”
谢无恙白眼上翻,指了指脖颈处,示意宋多颜将他放下。
宋多颜费尽心力将他带入魔宫,他笃定了宋多颜不会杀他。
宋多颜勾唇一笑,松了手里的力道。
“呦?谢公子?”宋多颜朝谢无恙走进,“我还以为是刺客闯入,多有得罪。”
喉咙释放的刹那,空气涌入,谢无恙咳嗽出声,膝盖一软半跪在地,“我不小心误入此地……”
“不小心?”宋多颜挑眉一笑,“看来是宫内守卫松懈太久,要换一换了。”
谢无恙心知宋多颜不会轻易相信,既然没戳破,索性顺着他给的台阶下,“倒也不必如此严苛,斥责两句便罢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师尊还在屋里等我。尊主早些休息,我先行一步。”
说罢,不等宋多颜反应,转身就走。
不过抬头功夫,宋多颜就瞬移到身前,抬手掐住了谢无恙的脸,“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
谢无恙抬手狠狠一挥,将宋多颜的手打落,“那宋尊主呢?步步为营请我和师尊到此,又是什么目的?”
“我什么目的?”宋多颜笑容不再,面容阴骘可怖,像是撕开羊皮的野兽,终于暴露出本来面目,“你恐怕不会想知道。”
谢无恙道:“宋尊主不试试怎么知道?”
宋多颜毫不犹豫,爽快答应,“好啊。”
宋多颜这个人,修真界对他的传言众多。
比起扶光神尊落在众人口中的悲天悯人、厚德载物,世人对宋多颜的说法多为负面。
有说他修习邪术、以人血肉为食,有说他居心叵测,意有颠覆乾坤之意。
但说来说去,总结过后,无非也就那来来回回几种意思。
仅凭片面言论,是无法看清一个人的。
当传闻中的人物真的站在面前,谢无恙警戒之余,还有几分复杂难辨的熟悉。
好像蜘蛛吐出的丝线、蜜蜂采走的花蜜、鲸鸣牵动的潮落,出走的孩子找到了归路,奔走的溪流汇入汪洋。
那是一种身体本能产生的妥协,来自于天性的牵引。
眼前的长廊漆黑一片,与殿外光明形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谢无恙紧跟在宋多颜身后,不知怎得想起宋多颜回魔宫前说过的话。
“你身体里留着我的血。”
他的身体里留着宋多颜的血……
是什么意思?
人间说法血肉至亲,父母兄弟姊妹血脉相连。
谢无恙起先想起的是原身不知来历的身份,猜测宋多颜是否与原身有何渊源。潜意识却又否定这件事,告诉他宋多颜的话绝非表面听起来这般简单。
随着二人逐渐深入,谢无恙心中莫名开始思绪杂乱,排斥起来。
“宋尊主这是要带我去何处?”谢无恙沉默片刻,出声询问。
前面的人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地沿着长廊前进。
漆黑空荡的道路,脚步回声荡荡,慢慢变得诡异起来。
谢无恙脚步一顿,停在原地,“尊主不妨直言。”
宋多颜终于转身搭理他,“你不是想知道真相?”
宋多颜右手掌心聚集魔气,黑暗中,魔雾笼罩,那张苍白艳丽的脸隐隐绰绰,越发阴森诡异。
“真相,就在此处。”话音落下,宋多颜聚满灵光的手反手一挥,身后虚无照亮,长廊尽头凭空划出一道石门,巨响过后,轰然而开。
灰尘飞扬,碎石震落。
寂静归来的前刻,宋多颜悠悠开口,“谢无恙。”
他的笑容邪气肆意,额间泛起诡异的红光,“你不进去看看吗?”
幽暗的灯火照亮黑暗,谢无恙的目光落在宋多颜身后,穿过长廊尽头的石门,落向不知悲喜的前路。
恐惧丝线般从脚底攀岩,带起的僵硬和战栗将谢无恙牢牢捆缚,令他动弹不得、无力脱身。
宋多颜意有所指地让到一旁,语气不明,“时至此时,你还想知道吗?”
谢无恙呼吸一紧,闭上眼睛。
宋多颜不是那么好心的人。他不杀他,留他性命,任由他在魔宫走动,甚至带着他去瞧那些所谓的真相,那真相定不是他所想那般简单。
他自幼母嫌父弃,无人疼爱,究竟出身为何,早就不在乎了。
但他害怕。
怕宋多颜口中的真相不仅仅是在谈论原身出身,更怕这个真相与夺舍重生前的自己有关。
自己为何来到五百年前?
宋多颜是如何做到千年后重临世间的?
这一切……
到底是为何?
第133章 傀儡
像是一条看不见的大网,将谢无恙的思绪包裹,谢无恙越想理清,那网却越收越紧,直到所有思绪凝聚成一点,只留下眼前唯一一条路。
谢无恙想起见到宋多颜前,与云晚舟的道别。
他让他的师尊早些休息,告诉他很快就会回来。
但当真还回得去吗?
其实早就回不去了。
他是否早就该告诉云晚舟,他疼爱等待、尽心竭力教导的弟子,早已烟消云散了。
谢无恙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他瞧不见石门的东西,是否知道真相,全凭他的意识。
谢无恙不想时时失控,不想再这样不明不白的过下去了。
若是宋多颜意在颠倒乾坤、覆灭众生,也许阻止他的机缘、知晓一切的机会,就在今夜了。
谢无恙不再犹豫,走向石门。
极致的白光过后,人影重重叠叠,一举映进视线。
谢无恙瞳孔一缩,脚下陡然升起寒意,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如坠冰窟。
屋外狂风呼啸,如猿啼虎啸,裹挟着落叶吹入长廊,飘飞舞动,牵动起一段过往长河无人忆起的记忆。
那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暴雨。如翻天倒海、泉水倒流,珠帘天降,将世界切割成数万模糊片段。
破财不堪的弃庙内,年轻女子眉目温柔,轻轻抚过襁褓中的孩子,开口的声音轻柔到喟叹,“我这一辈子,苦难居多,幸事无几,唯有闽行与这孩子。我只愿他无病无痛、无灾无难。”
身边的老妇问他,“起好名字了吗?”
“嗯。”女子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就叫无恙吧。”
也许,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你也曾在别人的期盼中降生。
有人爱你、护你、祝福过你。
只是世事无常,物是人非。
眼前人影交叠,一张张面孔上有着同样的表情、同样的五官,密密麻麻,层出不穷,令人头晕目眩。
谢无恙忽然觉得恶心,五脏六腑将要错位的恶心。他想要呕出肺腑、呕出血肉,匍匐在地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呕出来。
世间罪恶莫过于此了。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何与原身这般相像,为何能死后还魂,为何魔纹者千年难见,偏他与云晚舟弟子同名同姓、天生魔体。
原来,原来竟然这样。
望着眼前无数张与自己相似的脸,谢无恙想起了一面之缘的人屠四。
他们拥有同样清澈的眼睛,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傀儡……
没有意识全凭主人心念而动的物件。
傀儡之身,无法用灵,以神魂所塑,非上境界者不可为。
哪怕是云晚舟这种大乘后期修士,以傀儡入秘境,也差点身受重伤,灵力溃散。
宋多颜到底是如何造了这么多东西出来?
他又是什么?
不、不……
他分明有自己的意识,他方才还看到了那个人给自己赐名。
他有自己的来处,怎么会是傀儡呢?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对。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谢无恙拳心紧握,睚眦欲裂。
在宋多颜身影停在身侧之际,忽而站起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怒声质问,“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你要让我看到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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