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愁眉不展, 但不是在忧心地瓜,“现在要是放任此二人如此下去, 我朝危矣。”
张玉涛挑眉看了他一眼,“倒不至于此吧,楼大人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我看他人还不错。”
对方愤恨坐下, “说来都怪你,现在的局面, 就是你一手放任的。”
“照您的说法,为了打压楼双,就纵容匈奴掳掠我百姓,坏我西北?”
“倒不能这么说……谁知道那个白冉如此强悍, 好似兵神在世?”他一拍大腿, 悔恨道,“这样的人,怎么偏偏是楼双的弟弟。”
张玉涛轻笑一声,颇为不屑地看着眼前人,消息这么不灵通, 活该你斗不过楼双,“行了,不说了,内阁还有些事,我先行一步。”
一群人都鼠目寸光,不懂他的布局精妙。
愚蠢,愚蠢至极。
但随即一想,又恨得咬牙,可恶,楼双和白冉,究竟什么时候能感情破裂,他们俩可别真的山无陵天地合了。
愤怒的首辅大人扫袖离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人也在崩溃,不仅崩溃,他还害怕,“大爷您怎么上我这来了?”
贡阿图坐在离夏时泽几米开外的椅子上,一动不敢动,眼神盯着夏时泽腰间镶宝石的长刀。
“把你这熏香给掐了。”夏时泽看着眼前的轻烟飘渺,甚是厌恶。
贡阿图手疾眼快一杯水倒在了香炉上,您不喜欢这香早说啊,说这话的语气,不想要掐香,更像是要掐死我……
“侯爷……您来有何贵干?”贡阿图小心翼翼地发问了。
“楼大人来过你这里吧?”
“是来过,我这地方还是他帮我找的。”贡阿图畏缩了下,“您问这个是要?”
他对楼双印象还挺好,如果夏时泽要打探消息,他必定是要帮大美人说话的。
“他来,与你说过什么?”夏时泽冷眉冷目,扫过贡阿图的脸。
“只是问了下匈奴的情况……”
“没有别的?”夏时泽走近,居高临下盯着他,声色森然,刀柄与桌腿发出一道碰撞声。
“呃……还问了下侯爷在西北的情况……”贡阿图马上滑跪。
夏时泽的神色和缓了些,眼神终于没有那么冷了。
我就知道,哥哥最爱我。
小猫骄傲抬头,然后继续问,“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当然实话实说啊,侯爷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摄服三军……以一敌百。”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贡阿图把几乎把自己的词汇量全用上了。
夏时泽对此满意地微微点头,“还有别的吗?”这倒很好,对着哥哥,就应该多夸夸我。
“呃……还有……侯爷不惧伤痛,是真汉子……”
夏时泽一听这话急了,怎么能这么说呢,那他之前在楼双面前装怕疼,装病,不都露馅了吗?
可恶,要是以后受伤哥哥不管我了,就找你。
但又不能表现出异样,夏时泽又问,“还有呢?”
贡阿图绞尽脑汁,“还说侯爷打仗厉害……与侯爷相关的我就知道这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让我说多了也真说不出来了啊。”平时背的成语居然这个时候用上了,心里居然有一丝丝诡异的骄傲。
夏时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放过了倒霉的贡阿图,从客栈出去,顺道去买了些消暑的酸梅汤,出来这么久,对哥哥也该有个说法。
中午炎热,街上人不多,夏时泽提着些零嘴往小院走去,见街边有武打卖艺的,停下脚步,瞧了两眼。
又是钻火圈又是舞火枪的,夏季炎热,天干物燥,在闹市街边搞这些实在不安全。
金吾卫去哪了?为何不加管制?
夏时泽皱眉,但并未多做停留,提着东西继续往前走。
没走出多久,却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断裂的木头竹竿伴随着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直接袭向夏时泽。
夏时泽叹气,果然不仅感觉不安全,实际上也很危险……
他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大幅度躲避,只是略微歪头,躲过一截向他太阳穴飞过来的断木,其他的碎片七七八八从他身边飞过,没有碰到他一片衣角。
爆炸发出的剧烈声响惊动了附近的百姓,但没有人敢上前,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炸第二次,只是站在远处偷偷议论,“吓死人了,还好刚才那里没人,否则要出人命的。”
刚才的演武台上烈火熊熊,几个被烟熏到满脸发黑的汉子站在原地。
气氛有些紧张,又有些尴尬。
天知道他们是想找夏时泽经过的时候,直接引发爆炸,但他走的太快,引线没来得及着,迟迟不炸,等他走出去一大截了,才发生爆炸。
如今也只能装作是意外了,没有人想与卫国侯真刀真枪一对一,这与找死没什么不同。
梁权站在街边的楼上,看着这一切,心里暗道可惜,不求能杀的了定国候,但只要能伤了他,楼双就好对付多了。
他们日日都在一起,难以寻找落单的时候,谁又能在定国候前杀的了楼双,即使成功,也承受不住他恐怖的报复。
可惜了他的计划,真是一群废物。
夏时泽挥手扇开面前的黑烟,冷眼站着,金吾卫还是赶紧来吧,快把这群影响治安的家伙关进大牢里。
他转身欲离开,却突然有一人上前,与他攀谈,笑得一脸谄媚,“大人,真是冒犯了,这是干净的帕子,您要不……擦擦脸?”
他的脸被黑烟呛脏了吗?
夏时泽没去接这人的帕子,伸出两根手指擦了擦脸颊,果然手指肚上一层黑灰。
夏时泽不由有点冒火。
这群人应该多在牢里关一会儿……
夏时泽也没接对方的帕子,冷冷瞧了他一眼,“闹市纵火,等着金吾卫上门吧。”
金吾卫被上次的细作案搞的神经紧张,人家烧饭烟稍微大点就警铃大响,更何况这群人直接搞出了场爆炸。
他说这话的音量不大,但却引起了梁权的注意。
为什么这位定国候说话的声音,甚至刚才躲爆炸的动作,都有点像他那位死了的义子?
但模样又不一样……
是想多了吗?
毕竟当初他是被派过去刺杀楼双的,楼双如何都不会放过一个意图刺杀自己的人。
但要是……万一呢?
万一楼双就是这样色令智昏,看上了刺杀自己的刺客,将其留在自己身边……当情人?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难以理解,楼双又不是个傻子,他那的义子的样貌又不是多么惊人,会让人神魂颠倒失去理智。
甚至平心而论,还是楼双的相貌更胜一筹。
怎么想楼双都不可能把一个刺杀自己的杀手往床上带,都说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这都不是酣睡了,是在枕头边放把随时会刺向自己的利刃。
梁权想不通,只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也或许是听错了,转身离开窗前。
夏时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目光,抬头,看见一个灰色的背影。
确实有人在暗中窥视他。
但也可能是楼上的人看热闹罢了,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好奇。
因此夏时泽并没有多想。
很快金吾卫的人骑着马,呼啸而至,看见老熟人,行了个礼,说些哎呀真是富贵了,快点请客之类的话,然后麻溜地把那群人给绑走了。
夏时泽找了处店铺,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擦干净了脸,才往回走,可不能让哥哥看见。
他的易容不溶于水,甚至几天不补都不会露馅,只有特制的药水可以擦掉。
因此他也不必担心,会有人因为样貌认出他来。
在检查没有人跟踪他后,夏时泽进了小院,把酸梅汤放到桌上。
偷偷摸摸进了厨房,然后一把捂住楼双眼睛。
“哥哥猜猜我是谁?”他甚是幼稚地贴在楼双耳边问。
这可真的很难猜。
“是谁啊?”楼双居然也笑着配合他。
“是劫_色的。”他真的是看了很多奇怪的话本……
夏时泽松开手,从身后拥着楼双,从脖颈吻到耳朵尖,他从前只敢放在心里想想的事情,现在已经可以为所欲为了。
谁能想到卫国侯之前是个命悬一线的小刺客,可怜巴巴的,被心软的哥哥带回来这才侥幸捡回来一条命。
他曾经听一个暗杀对象说过,一个人救了谁,改变了那个人命定的轨迹,是会替他背上因果的。
原定落在那个人身上的命运,会由他来承担。
每当夏时泽想起这句话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心慌,哥哥彻底改变了他的命定轨迹,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现在他又贵为卫国侯。
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这样的转变……哥哥要承担多大的因果?
或许他应该去庙里拜一拜,求诸天神佛,罪在他一人之身,因果他自己来背,他造的杀孽,他自己咽下。
绝对不要连累哥哥一分一毫。
哥哥是要干干净净独坐明堂的。
不行,不能独坐,他得坐在旁边,最好坐哥哥腿上。
夏时泽就这样想着,把下巴搁在楼双后脑,手也不闲着,净给他添乱,顺着楼双的胸膛一阵乱摸。
楼双忍无可忍,举起锅铲把人赶了出去,“去把花浇了去,别闲的来闹我。”
夏时泽举起水壶,乖乖浇花。
这样的日子真好,再过几十年都不会腻。
如果想杀一个人, 直接动手又奈何不了他,那有人就会选择借刀杀人。
用谣言,构陷来毁掉他的名声, 用慢刀子杀人同样起效, 而且更痛苦。
但问题又随即来了, “楼双此人……有什么名声可言吗?”去构陷一个本来就声名狼藉的人, 是不是太多此一举了。
梁权手下一门客,小心翼翼发问, “您即使成功了, 凭皇帝对他的宠信,也动不了他分毫啊?”
梁权冷哼一声, “若是触到皇帝逆鳞呢?”
门客不再言语了,想反驳又不敢,楼双此前也不是没被群起攻之过,不也轻飘飘放过了吗?再构陷又能推陈出新个什么花样?
楼双今日出城办事, 行至城门口,突然有一个道士拦住他, 拂尘一甩开口就是,“无量天尊,小道看这位贵客鸢肩火色,姿仪典则, 贵显有权, 一看就知道有……”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楼双就打断了他,“不必了。”
他有没有权几乎一目了然了,哪还用得着这人说?
那道士正欲再讲上几句,毕竟他收了那大官那么多钱, 要把这人的面相往帝王之征上靠,但他一抬头,正对楼双骑马低头俯视的眼神。
道士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顿时把什么大官的嘱咐全都抛在了脑后,激动上前抓住楼双的缰绳,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话,“大人确实是有贵相啊,天下第一做不了,天下第二没问题,能当皇后……啊不对,是一人之下的地位……”
道士嚷嚷的声音还挺大,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路过的里头人有认出楼双的,便当即双眼冒光与同伴窃窃私语,“哎,你有没有听说过,咱们当今哪位皇子是断袖啊?”
“果然楼大人生得美貌,皇子都能轻易拿下。”
哈哈哈哈哈皇帝,你儿子是断袖!
这真是天大的消息,太带劲儿了,真没想到走个路都能撞见,圣上的哪位皇子看上指挥使大人了?
楼双一听这话,只感觉耳边好像有一百只鸭子在叫,心烦意乱。
什么乱七八糟的,但又看对方一脸诚恳,表情热烈,也不好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朝那道士一拱手,“道长说笑了。”
那道士一听就急了,心想我可没说笑,我前半截是编的,后半截可是真心实意,真情流露,见他不信,还想追上去再解释解释。
我虽然收了人家的钱,但可不是骗子,我麻衣神相的名声可不能坠了。
路旁埋伏的梁权手下实在受不了了,这说的都什么破玩意啊,说他能当皇帝,是讲他有反心,说他能当皇后又算什么,未来皇帝是个断袖吗?
不过这倒不一定,万一是哪位公主继位呢……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认真思索这个荒谬的问题,手下立马反应过来,直给那个道士使眼色。
娘嘞,你可别说了,叫你来是干什么的!让你爆楼双的猛料,是说他有谋逆之心,不是来让你爆皇室密辛!
道士面带遗憾地退场了,他还没说完呢。
只剩下围观群众窃窃私语,不过幸好这消息过于荒谬,没人往皇帝耳边传,要是传了,恐怕梁权的愿望还真拐弯抹角地达成了……
几日后,楼双进内卫阁,他前几天陪着夏时泽,没在阁中也未处理事务,一来就发现大家似乎群情激奋,甚是不解就问冯仪,“可是有什么大事?”
冯仪噌的一声站起来,“您可来了,刚出的事。”
楼双皱眉,“大事吗?具体什么情况?”
“……这属下说不出来,您要不回去看看呈报,就在桌上呢。”冯仪观察了下楼双的脸色,忙安慰道,“您别担心,不会有人以为是真的的,内阁的杜大人已经准备上书了。”
“内阁杜大人?杜文心?他怎么与内卫扯上关系的?”楼双甚是不解,继续追问。
“其实不止杜大人,还有兵部的和户部的和另外几位……”
楼双微微闭眼,也没继续追问冯仪,直接进书房翻阅这几日的卷轴,果然翻到一张,上面写着:
“近日京中流言肆虐,直指大人,意图不轨。”
后面还附了几条摘录的传言内容,楼双看了一眼就感觉眼睛疼……
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被编出来的?以往那一套就不提了,甚至说他意图混淆皇室血脉……
这话说的甚是模糊,非常引人遐想,究竟是他助妃嫔狸猫换太子,还是其他……
因为职务问题,他确实经常出入宫闱,与几位娘娘也有过接触,若是皇帝真信了这一套,以老皇帝的性子,必定要阴他。
到底是何人胡言乱语,以往他不成家就有人背后传瞎话,现在居然变本加厉,事关皇室威严,事情闹这么大,皇帝必然不会轻拿轻放,现在需要立即入宫。
进宫就看,殿外戒严,任何人无诏不可入内,楼双候立在门外,等皇帝允了,才进了门。
殿上站了一群人,甚至尚在襁褓中的也被抱了过来,一人面前放着一盆水。
好一个滴血认亲的现场。
皇帝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重重的帷幔后面,看不清表情与面容,只能看见一个虚虚的人影。
楼双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恼怒,手里的珠子不停转着,发出一种油润的摩擦声,这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大殿中格外明显。
“楼卿啊,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刚才已经验过,这些孩子里头,有那么一两个确实不是朕的血肉。”
楼双的心沉了一下。
好阴的计谋,布下这个局的人,对皇帝的后宫甚是了解,他清楚皇帝被戴了绿帽子,因此设了这个局,把脏水泼了给他。
现在,可真是有口都说不清。
毕竟传言里说的是混淆皇室血脉,又没说孩子是他的,就算滴血认亲辨别不了。
孩子不是你的就算了?万一是从宫外随便抱过来的呢?
楼双只能说,“臣护卫宫中不利,臣知罪。”
他再护卫也护卫不到后宫里去,皇帝被戴了绿帽子,与他何干?无妄之灾。
皇帝继续盘着手里的手串,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问,“你觉得这孩子是谁的?”
皇帝被戴绿帽子这种事,对于楼双而言,其实是喜闻乐见,喜大普奔,如果不是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他还挺愿意看这个热闹的。
“臣不知。”
皇帝的手串甩了下来,与玉砖碰撞,珠子四散滚落,溅了一地,殿中鸦雀无声,众人皆跪在地上,没人敢抬头。
殿中最放松的人,居然就是事态中心的楼双,毕竟他是被男主杀的,又不是皇帝砍的,他害怕什么?
“把那两个人拖下去,即刻杖毙。”
其中一个孩子因为生得漂亮,之前很得皇帝宠幸,听到这种命令,还懵懂无知,直到身穿铁甲侍卫上前将他拖走,才哭喊道,“父皇我是阿跃啊父皇。”
众人头扣得极低,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唯有楼双抬起头来,“陛下息怒,这孩子与陛下像极了,怕是有误会。”
“哦,不是你从宫外特意找来的?”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陛下容臣辩驳,刚生的小孩都无甚区别,自然也区分不出谁长得像陛下,若是长大了些,又如何能找到模样相近之人,来李代桃僵又不被人察觉。”
皇帝扶着龙椅,缓慢起身。
“况且宫禁森严,臣没有这样的本事,能把一个宫外的孩子送入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