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仙君……都怪我,都怪我嘴馋……”
一时的享乐害得仙君要为了他四处奔波,甚至去赚这么多年以来,都未曾动过心思要去赚的灵石。
乌迎轻轻拉开小蛟龙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转过身捧住他被泪水打湿,湿漉漉的脸蛋,抹去他面上的泪珠。
“事已至此,错了便是错了,阿絮这般勇敢,仙君高兴还来不及,对你绝未有责怪,莫要再哭了。”
乌絮包着眼泪点点头,渐渐止住抽噎。
乌迎嘱咐几句,换了身干净衣裳就离开了蓬莱岛。
没等乌絮在屋里多沉浸反应一会儿仙君竟然要不在身边五日的震惊,便有人拿着一身他见过蓬莱岛上,那些日日负责清扫蓬莱岛各个角落,低阶弟子身上穿的衣裳推门进来。
“岛主吩咐,这五日你跟着我们一起清扫。”
前来传话的弟子神色亦如洛蕴风身边那名女婢一般,冷淡麻木,公办公事不带丝毫人情味儿。
但乌絮深切怀疑对方如此态度是由于自己给他们增加了不少压力。
于是不敢耽搁,连忙迎上前接过衣裳,露出乖巧讨好的笑:“谢谢师兄。”
少年笑得太甜,弟子抬眼的瞬间晃了晃神,反应过来后咳了咳,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依旧板着脸:“谁是你师兄,别乱攀关系。”
愧疚促使下的示好,人家根本不买账,乌絮撇了撇嘴:“哦。”
弟子没料到对方这么好说话,来之前准备好的,要报复回去的一肚子“恶言恶语”硬生生憋了回去。
“……知道就好。”他顿了顿,又道,“换好衣裳,用过饭我来接你。”
乌絮乖乖应下,亦步亦趋把弟子送到门口。
“好了,你快进去吧。”关上门前,弟子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乌絮,最后消失在门缝里。
乌絮松了口气,依言换好蓬莱岛低阶弟子的仙袍,想到那名弟子让他先去吃饭的话,后知后觉想起他已非蓬莱岛的贵客,是不得去大殿用餐的。
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修道者模样地抖了抖宽大衣袖,乌絮跨出门槛,决定先找人问问饭堂在何处。
哪知近来着实不走运,穿着仙袍别别扭扭走了一路也没能碰见一个人。
反而找吃饭的地儿这一会儿功夫,恰好过了那弟子留给他吃饭的时间,又恰好迎面互相碰上。
乌絮无可奈何,只得暂且忍耐下饥饿,跟着对方去了一处他们二人要负责清扫的地方。
当脚踩灵土,满目疮痍时,乌絮险些转头要跟着乌迎一同离开蓬莱岛。
“这样大的地方,就靠我们俩?”
弟子不知从哪个角落拿出一把大扫帚,一面进入状态,一面斜睨他一眼:“不然呢?”
蓬莱岛统共就这些弟子,修行跟不上自然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像他们这种资质平平,怎么也跟不上师兄师姐们步伐的弟子,也只有极少数,毋庸置疑也没有心甘情愿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的人,这些活理所应当落到他们肩膀上。
乌絮拿起另一把大扫帚,小跑着跟上他,热情洋溢:“我叫乌絮,你叫什么呀?”
弟子动作不停:“奚玉成。”
乌絮点点头:“奚师兄。”
方才驳回他的面子没起任何效用,奚玉成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乌絮,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道:“快动作吧。”
“好。”
乌絮声音清脆,当真不多费话,持起扫帚卖力挥舞起来。不看扫过的成果如何,单是他这么听话,如何看、如何听都是十分听话懂事的一名小师弟。
奚玉成多大的怨气也让他给消磨没了,默默跟在乌絮身后,将他扫过,但没清理干净的地方再扫一遍。
除过用扫帚将那些险些碎成渣的碧玉石块收拢在一处,还要把幸存下来,尚且还有些形状的石块搬过去,任务不过半,乌絮已然累到鳞片都黯淡无光。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在搬运下一块玉石时,乌絮实在坚持不住,就势瘫软着身子趴在上面,有气无力问道:“奚师兄……就没有什么仙术可以一次将它们拢在一块吗……”
奚玉成同样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是咬牙坚持,放下手里的后,吐了口气,颇有自嘲道:
“我若有那本领,也无需在做这些没人愿意做的事儿了。”
乌絮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沉默一瞬,从玉石上爬起身,跑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奚玉成的肩膀。
“没关系,或多或少,至少师兄你还有些修为灵力,不像我,半点灵力使不出来,遇见危险只会喊救命和等死。”
说着说着,乌絮也不禁沮丧起来,这般久的劳累本就灰扑扑的,如今更是落败公鸡似的无精打采。
奚玉成连忙反过去软声安慰他,说得口干舌燥,好一会儿失魂落魄的小蛟龙才稍微恢复了点精神。
见乌絮恢复如常,奚玉成不由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对自身行为感到莫名。
分明一开始是想要报复对方的,怎么非但没能出气,反而充当起排忧解难的大善人?
更何况,一开始不是在安慰他么?!
终于大功告成回到住处,乌絮浑身上下扒皮抽筋的疼。
来不及收拾下自己,身子一沾到床铺,便彻底睡死过去。
不等他睡饱觉,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奚玉成在门口喊他起床接着昨夜未能清理完的部分。
硬生生从睡梦里被吵醒,乌絮怨气冲天,甚至恨不得附身上当时向凤焱讨要另一半仙果的自己,把那东西一股脑全塞进凤焱嘴里,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吃一口那害人的东西。
仙君不在身边,即便再困再睁不开眼,衣裳靴袜都是得自己穿的。
乌絮认命地起身拾掇,困意浓浓,上下眼皮直打架,动作缓慢漂浮,乌龟似的慢吞吞的。
若是乌迎在身边,铁定又要轻轻剜他一眼,说上一句:“究竟是小蛟龙还是小蜗牛?”
可如今仙君不在身边,倒是连个督促的人也没有了。
奚玉成显然脾性也是极好,他这般磨蹭竟也没有任何不耐烦亦或是催促的意思,自始至终在门外候着,静悄悄得乌絮还以为他等不住先走了。
哪知推开门,正面两张脸面面相觑。
“诶,你没走?”乌絮愣了愣。
奚玉成同样慌乱一瞬,忙不迭偏过头移开视线,嗓子微微发哑地“嗯”了声。
乌絮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有过于在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吧。”
一路上奚玉成时不时侧眸瞄上身边的乌絮几眼,欲言又止,见他一副半死不活、萎靡不振的样子,又默默咽了回去。
快到地方的时候,奚玉成实在没忍住,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你用早膳了么?”
“……?”
见对方停下脚步,眼神怪异地看着他,奚玉成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问了怎样愚蠢的问题,脸皮“腾”地一下烧起来。
不待乌絮开口,他连忙试图挽救地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饿了吗?”
没在意他愈发奇怪的举动,乌絮重重叹了口气,语气略带幽怨:“饿啊……”
可饿又能怎样呢,奚玉成是在给他收拾烂摊子,都起得这么早,他这个“罪魁祸首”怎么好意思再百般拖延。
“那我去先给你找些东西垫垫肚子……”
今日一早便如此失态,说着,奚玉成就要转身往别处去,想趁机平稳下慌乱的心绪。
乌絮怀揣着感激,正欲说一句“师兄,快去快回”,有几名与他和奚玉成身着同样仙袍的低阶弟子结伴走来。
几人像是布阵一般,以其中一名弟子为首,围绕着聚集走在四周,形成一个懒懒散散的小方阵。
为首的那名弟子瞧上去年岁比其他几名稍长些许,但全都是人群里面容出挑的美人。
而便是这样令人心生好感,情不自禁想要亲近的美人,面上露出的却是趾高气扬,只差把“来找事”几个字儿写在脸上的神情。
“你就是害我们这几日都没个安生那人?”
这表情, 这语气,显然不是来跟他交朋友的。
见来者不善,乌絮往后退了一步, 警惕地看着率先开口的弟子。
“是我不小心毁坏了宫殿,我可以向你们道歉。”
为首弟子嗤笑:“道歉?你的道歉值几个钱啊,小兔崽子。害得我们任务加重,教训教训你, 让你下次不敢再‘不小心’, 很合理吧?”
“清虞!”
不待乌絮张口反驳,一道单薄的身影挡在他面前,竟是奚玉成去而复返。
乌絮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欣喜道:“师兄, 你带回来了什么好吃的?”
这小崽子,麻烦都找上门来了, 还一心念着吃呢。
奚玉成无奈:“没那么快。”
他刚走出去不远,就见张清虞领着几名弟子往乌絮那边走去, 这几人素来是爱惹是生非的。这样的情形, 他哪能放心的下丢着乌絮一人, 独自去寻吃食?
“师兄?”张清虞重复了遍,语气语调确绝非乌絮那样单纯只是觉得这样叫更有礼貌,更为亲近,反而颇有嘲讽之意。
“奚师兄, 这么护着这外来人,不会真把他当亲师弟了吧?”张清虞嘴角勾起笑, “虽然在蓬莱岛,我们这些低阶弟子里,你的修为是最低的, 但自卑到找上一个能给你垫底的,以此寻求心理安慰,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注意到奚玉成面色变化,张清虞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笑意更深:“你说对吗,奚师兄?”
叫人好一通贬低羞辱,奚玉成脸色苍白,偏生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只能固执,一动不动地挡在乌絮身前。
乌絮听得火气直冒,绕过奚玉成径直大步跨向张清虞,扬声质问:“他可是你师兄,你就这样同他讲话?!”
没料到他胆子这样大,张清虞还当真叫乌絮骤然拔高的声音唬住愣了一阵,反应过来后险些笑出眼泪。
“师兄?哈哈哈……”他揪住身边一名弟子的衣领,凑近他,揶揄道,“听见没,奚师兄可是我们的师兄,往后见着奚师兄,要给我好好地、毕恭毕敬地行礼。”
乌絮自是看出他行为举止间的轻蔑,当即怒意更甚。
张清虞看得好笑,羞辱意味十足地拍了拍乌絮的脸颊,道:“你放心,我们今日是来找你麻烦的,只要他别不知好歹地往上凑,我们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不会拿奚玉成怎么样,那便是要拿他怎么样了。
乌絮用力打开张清虞在他脸上胡作非为的手,气得恨不得吐出一团火烧光他的头发。
“还敢还手?”手背被拍得红彤彤的,张清虞唰地冷下脸,运起灵力就要给这胆大妄为的臭小子点颜色瞧瞧。
察觉到对方要动真格,奚玉成心下一惊,连忙拽着乌絮的衣袖想要将他扯到身后。
他灵力再如何低微,到底也是蓬莱岛地弟子,张清虞一行人嚣张跋扈肆意妄为,也不敢当真对同为蓬莱弟子的他做些什么。
可若是换作乌絮,那可就不一样了。
真人正为那些被毁坏的宫殿心痛着,张清虞揍上乌絮一顿,说不准恰好遂了真人的意,到时丁点公道也讨不回来。
乌絮却不肯缩头乌龟一样只会躲在他身后,那日痛至昏厥,仙君在他戴得缚鳞珏上施了仙术,松了些上边的禁制,说什么再过度压制,会适得其反、得不偿失。
而后他便感觉到体内有点点荧光般细碎,却不可忽视的灵力在慢慢凝聚。
今日有麻烦上身,怎么不算是冥冥中上天赐予他依靠自身力量,重振雄风,难得一遇的好机会呢?
即便打不过张清虞,也算是对自身有所了解,往后才更好开发潜力。
心里这般想着,身体竟也应声而动,在张清虞向他击出蕴含灵力的一掌时,乌絮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嗡嗡”与他共鸣,下一瞬,抬臂与张清虞掌心相撞,竟是生生将对方震开数米。
张清虞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由其余弟子迅速上前搀扶才堪堪停下。
没料到这不起眼的少年有如此能耐,张清虞满脸不可置信,手指向乌絮一个劲地颤:“你你你……”
乌絮同样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掌有这般威力,暗自震惊之余,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
“如何?你还要拿我怎么样?”
张清虞气结,握紧拳冲上前就要和乌絮好生说道说道,又有一抹熟稔不容忽视的身影闯入众人视线。
凤焱轻而易举化解张清虞挥过来的拳风,张开手掌包住他的拳头,目光如刃,冷冷射向他:“闹够了没有?”
又被人搅了好事,张清虞脸色更臭,骂人的话到嘴边,看清来人面孔是凤焱后,默默咽了回去。
碍于凤焱是云渺真人格外看重的那只鸟的身份,再多不爽也只得忍气吞声。
张清虞收回手,随口喊了声:“凤君。”
凤焱冷哼一声,甩了下衣袖:“真人让你们清扫,你们倒好,聚众斗殴。”
“我和奚师兄可没有,是他们……”
“闭嘴。”凤焱回头瞪了眼愤愤不平的小蛟龙。
分明不是他们的问题却还要挨骂,乌絮委委屈屈地闭了嘴巴,没再吭声。
奚玉成于心不忍,伸手抚了抚他的脊背以示安抚。
这边张清虞一行人让凤焱骂了个狗血淋头,灰溜溜夹着尾巴回去清扫他们负责的几处宫殿,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恶狠狠瞪了乌絮一眼。
凤焱转过身,扫视过乌絮及奚玉成二人:“可有受伤?”
奚玉成不卑不亢,如实道:“没有。”
乌絮还气他方才黑白不分骂人,抱着手臂视线落在别处,只当没听见凤焱的问话。
见他如此态度,凤焱皱了皱眉,也不再管他,转而问奚玉成还有哪些没有处理干净。
奚玉成原以为他是要兴师问罪的,也不敢隐瞒,一一指过还未清理出来的地方。
凤焱沉吟片刻,指尖掐了个决猛地扔向那堆杂乱的废墟之中,一片金光笼罩,那些随意铺散在地,有着深深裂纹的石块便有了生命一般,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堆积在一处。
见状,乌絮也顾不得再闹脾气,狐疑地看向依旧无甚多余表情,恍若现下出手相助的人不是他的凤焱,问道:“你随便出手帮我们,不怕云渺真人罚你吗?”
凤焱不以为意,淡淡道:“他不会管我的。”
“哦。”
乌絮点点头,退到奚玉成身边,不再打搅凤焱。天降馅饼的大好事,他自然万分乐意。
奚玉成眼中隐含担忧,三番五次想要上前制止凤焱继续出手相助。
一来,清扫一事本该由他与乌絮二人负责,而今让云渺真人平日最为宠爱的弟子代劳,若被发现,少不了要受责罚。
二来,即便深知凤焱在岛主心中的地位在这蓬莱岛,除过那位应是无人可比。可近来岛主因宫殿摧毁颇为烦心,凤焱这般冒然出手相助,万一岛主发怒责罚了他,心中也免不去“愧”一字的责罚。
等着能出声委婉阻止的时机,可等来等去,清理废墟自始至终凤焱都神情严肃,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容随意打搅的模样。
于是也只好不断放弃,一来二去,不等奚玉成纠结出个名堂,凤焱已然清理完毕,转过身直朝乌絮走来。
“凤君。”奚玉成连忙拱手行礼。
凤焱轻轻颔首以示回应,对他道了句先去用膳歇息,剩余明日再清扫,转而冷淡地唤乌絮与他一同离开。
奚玉成起身告辞,乌絮虽不明所以,看在凤焱方才帮过他的份上,也没再计较对方命令式的口吻,亦步亦趋跟上他。
望着凤焱青竹般傲然挺拔的背影,乌絮不由心里直犯嘀咕。
分明是他相邀同行,如今却是上下嘴唇粘在一处,半个字也不跟他说。
不过也是多亏了凤焱的出现,张清虞才会夹着尾巴灰溜溜跑走,实在解气。经过这一遭,凤焱那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如今在乌絮看来,倒是可爱了不少。
于是没再怀着跟对方赌气的心思,乌絮脸上挂着狗腿的笑,笑嘻嘻快步凑上前去,贴近凤焱身边,问道:“凤君,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原先再正常不过的“凤君”二字,从小蛟龙嘴里吐出来,像是裹了层甜腻的蜂蜜。
凤焱猝不及防让乌絮骤然转变的殷勤态度恶心了下,打了个寒颤,不动声色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你不饿的话,可以接着去打扫。”
这便是要带他去吃饭的意思了。
奚师兄都得自己跑去弟子们的饭堂进食,没料到对方带上他竟然是要请他吃饭,乌絮欣喜震惊之余,不免心中涌上怀疑。
“凤君,你……你为何突然对我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