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了。”
这是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然而就是这一句话,轻易便让周肆瑾强撑了很久的情绪再次彻底崩塌。
将头埋进陈蔚脖子里,周肆瑾这次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陈蔚,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为什么你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
“你对我有点感觉会死吗?”
“哪怕一点点呢……”
“我真的很好哄的……”
手指捏上他的后颈,陈蔚用一种和刚才同样的语气叫了声他的名字:
“周肆瑾,我……”
话音未落,嘴唇忽然被人堵住。
“你不用再说了。”
周肆瑾根本没有承受他答案的能力和勇气。
不再给陈蔚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
捞起陈蔚的身体,将他翻了个身。
周肆瑾的牙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咬着他的肩膀。
温热的胸膛紧抵在陈蔚的后背上。
陈蔚两年没被人碰过的身体这会青涩的有些不像样。
即便周肆瑾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
但陈蔚依旧很不适应地下意识抓紧了他撑在床上的手掌。
好在整个过程没持续多久。
多年的本能反应帮了陈蔚大忙。
手背被宽大的手掌覆上。
触碰的瞬间,陈蔚下意识想要抽回。
可惜,周肆瑾劲白有力的五指已经撬开他并拢的指缝,强势与他纠缠在一起。
身子被连带起。
这个姿势,陈蔚只能伸着修长的脖颈被迫轻仰在周肆瑾的肩膀上。
整个身子被人牢牢桎梏在怀里。
情到浓时,他听到周肆瑾妥协的声音擦过他滚烫的身体,说了句:
“既然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第二天陈蔚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不见了周肆瑾的踪影。
打开手机,除了几个妈妈的未接来电外,没有其他的消息。
周肆瑾说到做到。
好似真的打算从他身边消失一般。
陈蔚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周肆瑾昨天晚上的反应和表现给他的冲击力太大。
尤其他哭着在他耳边,一次又一次反复问他爱不爱他。
这个问题连陈蔚自己都不清楚。
放下揉头的手,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陈蔚自问:
他爱周肆瑾吗?
或许是爱的吧?
不然看着他脸上斑驳的泪痕时,他心里为什么会有触动?
可是一分的爱和十分的爱是不一样的。
他不想骗周肆瑾。
因为他确实没有爱到没谁不行的地步。
更别提当下,他真的没有更多的精力放在他身上。
周家在北城,秦家在苏城。
两个地方相隔几千公里。
就算他与周肆瑾在一起又如何呢?
他会放下手里的事业跟周肆瑾去北城吗?
显然不会。
周肆瑾更不可能放弃周家的事业跟他留在苏城。
与其到时候分居两地承受这种思念的痛苦,倒不如趁这次机会断个干净。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两地分居的感情不会变质。
陈蔚不想赌,也懒得赌。
两两相较下,分开应该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拿起手机给秦蓁回了个消息后,陈蔚起床洗漱。
洗漱完毕他没回秦家,而是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嘴上说要跟周肆瑾断干净,其实陈蔚心里很清楚,他跟周肆瑾之间没法做到真正的毫无关联。
只要两家的生意还在,他跟周肆瑾之间就永远有见面的那天。
但那也仅限于生意上的合作,不会有其他多余的感情。
只是,令陈蔚有些意外的是。
他回到公司的这一整天,都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周肆瑾的打扰和信息。
直到晚上回到家里,用完晚饭后,他才从季灿望向他的欲言又止眼神里看出了点问题。
离席回屋的时候,他借口有事,将季灿喊了出去。
花园里,陈蔚站定身体,看着季灿,问: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季灿稳了稳心神,咽着嗓子小心回道:
“哥,肆瑾哥回北城了。”
“嗯?”陈蔚完全意外。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今天早上,临时订的飞机票。”季灿回。
陈蔚拧眉,“一天了,怎么没人通知我?”
季灿摇头,“是肆瑾哥不让我们告诉你。”
话落,他又有些担心:“哥,你和肆瑾哥之间……”
打断他的话,陈蔚冷静着回:“我和他没关系。”
“唉!”季灿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
昨晚他是亲眼看到他们两个前后脚出去的。
为了不让堂哥他们三人打扰到他们两个谈心,他特意请妈妈出手,把堂哥他们几个喊了回来。
虽然不知为何,昨天后半场没有在席间见到他们两个的身影。
但两人没回来,按说应该是好事。
可不知为什么,今天一大早,周肆瑾打通了韩清源的电话,说自己准备回北城了。
昨天他们唱歌到后半夜,因为喝酒太多,最后直接醉倒在了歌房里。
谁知道早上醒来,迎接他们的第一个消息便是雷劈。
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这一刻,季灿其实是有些惭愧的。
因为他知道周肆瑾的离开,很大概率跟他脱不了关系。
于是,他只能试图通过自己的方式为两人找补:
“哥,你应该还不知道肆瑾哥的家事吧?”
陈蔚疑惑:“家事?”
季灿点头。
“哥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好吗?那是因为当年在枫城捡到我的季爸爸是为了救他去世的。临走前,爸爸嘱托他,请他千万要照顾好我。”
“所以这么多年,他才一直将我当亲弟弟看待。他对我,没有除弟弟以外的特殊感情。”
“所以哥哥,请不要因为在意这些东西而伤了你与肆瑾哥之间的情分和关系。”
季灿说话的语气诚恳又真挚。
话落,好半天没有得到陈蔚的回答,看着眼前陷入沉思中的陈蔚,想到周肆瑾临走之前事无巨细交代他的那些事情,季灿终是心有不忍地再次开口为他说起了话。
“哥,你知道吗?其实,肆瑾哥他还挺可怜的。”
闻言,陈蔚终于抬眸看他。
季灿问:“你知道他妈妈吗?”
陈蔚摇头。
实际上,跟周肆瑾在一起那三年,他没怎么深入了解过周肆瑾的事情。
季灿道:“真论起来的话,其实肆瑾哥的身份算是周家私生子的范畴了。”
“私生子?”陈蔚惊疑。
“嗯。”季灿解释:
“肆瑾哥的爸爸是跟人订婚后,才在枫城遇到肆瑾哥的妈妈的。”
“为了把她从自己儿子身边逼离,肆瑾哥出生后没多久就被周老爷子的人给抱走了。”
“儿子被带走和在得知自己小三身份的双重精神打击下,周妈妈终于被逼疯。”
“后来,如老爷子的愿,周妈妈郁郁而终。”
“周妈妈去世后,周伯父在老爷子的安排下,跟之前的订婚对象有了一夜情。”
“再之后,两人结婚,有了第二个孩子费恩。”
陈蔚眼皮随着他的话狠狠一跳,下意识出声问道:
“那周肆瑾?”
“好在周家那位新女主人是个好人,并没有因为肆瑾哥的身份就对他出手。相反,她还让自己的孩子多跟肆瑾哥亲近。”
陈蔚忽然想起之前和费恩聊天时,听到费恩说起过他的妈妈。
他想,能养出费恩那种性格的孩子,那位女主人骨子里应该有个相当有趣的灵魂。
至此,他才微微放下了刚刚一直有些提着的心。
况且,看费恩和周肆瑾兄弟两人的关系。
陈蔚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不是有些多余。
然不等多想,季灿的话已经再一次打乱了他的思绪。
“好像除了季爸爸,肆瑾哥这辈子,还没有被谁纯粹且不求回报地爱过。”
陈蔚的心忽地咯噔了一下。
“肆瑾哥走之前把项目全盘交给了韩清源处理,他特别交代了最后一轮融资不考虑那些对你有过人身攻击的家族。”
说着,季灿也不知怎地竟然变得有些结巴了起来:
“不仅如此,他还让我……让我……”
陈蔚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问他:“让你什么?”
季灿索性闭上眼,张口破罐子破摔着答:
“他让我留在你身边,如果未来你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他。”
陈蔚的世界里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的人不多。
自从那天听到季灿的那番话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处于一种心神不宁的状态。
包括但不限于在听员工汇报的时候出神,还有公司的重大会议上,秦蓁点他的名字,而他却因为在想周肆瑾的事情没能第一时间对秦蓁的问话进行回应。
陈蔚知道自己的状况很不对劲。
但他搞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和周肆瑾分开的话是他提的。
可现在为了周肆瑾失神的也是他自己。
会议结束后,秦蓁把他叫到了办公室里。
他人才刚坐下,秦蓁就将一份合同推到了他面前。
“公司和北城那边有一个合作项目要处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这份工作交给你来做最合适了。”
陈蔚抬头有些无奈看她:“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秦蓁目露担忧地打断了他:
“只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妈妈很担心长此以往下去,你的身体会出问题。”
“所以,大胆一点,给自己一个机会,去找他把事情好好说清楚吧。”
对于秦蓁的提议,陈蔚没有立刻做出明确的回应。
秦蓁倒是也没逼他,只说让他考虑一下。
实在不行的话,不要勉强自己,她可以派弈梵过去。
期间,警方那边传来了消息。
说是陈明对诱拐秦蓁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不出意外,他的判决书过段时间就能下来。
无人在意陈明最后的结局,包括他当初跑到秦氏闹事的事,实际上也是陈蔚安排和算计里的一环。
恶人已经入狱,陈蔚就更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东西了。
而他,是在打算拒绝秦蓁提议的前一天,突然接到韩清源电话的。
他记得韩清源前几天因为家族里的一些事回了北城。
虽不知道韩清源忽然联系他的目的,不过陈蔚还是点了接听。
电话里,韩清源语气很急,甚至略微带上了一丝压抑着的哭意:
“陈蔚哥,你能来一趟北城吗?老周他,出事了。”
陈蔚是在当晚坐上去往北城的飞机的。
因为走的急,所以没来得及带上项目团队的人。只能等过两天由秦弈梵带上他们过去。
陈蔚丝毫不怀疑韩清源话里的真实性。
也清楚他不是为了把自己诓骗去北城才这么说的。
因为韩清源跟他打电话时的慌张样听起来不像装的。
可能是怕他得知消息后不来,电话里韩清源没说周肆瑾出事的具体原因,只说他跟周老爷子起了争执,现在两人闹得正僵。
坐在飞机上,陈蔚想,周肆瑾是跟周老爷子起的矛盾,以他的身份,他去了真的能解决问题,而不是让问题变得更棘手吗?
陈蔚下飞机的时候,韩清源已经在出站口等他了。
见到韩清源的时候,陈蔚憋了一肚子的问题却只得到他的一句:
“哎呀陈蔚哥你别问了,等到了就知道了。”
言罢,他扯着陈蔚的胳膊,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拉上了车。
车辆在医院车库停下。
熄了火,韩清源三两步跑下来为陈蔚拉开车门。
然陈蔚却坐在车里没动。
韩清源一时有些急了:“陈蔚哥?”
陈蔚无比冷静地看着他,“想我上去看周肆瑾,先告诉我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屈服于陈蔚的强硬态度。
地下车库里,韩清源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全部给他抖露了个彻底。
原来,早在一年前,周老爷子就有意让周肆瑾跟他姐姐韩清澜进行联姻。
被周肆瑾拒绝后,老爷子也没有放弃,反倒是每天想尽办法为两人创造见面的时机。
前些天,周肆瑾回到北城。
周老爷子又跟他提起了联姻的事。
饭桌上,也不知道老爷子哪一句话踩到了周肆瑾的雷点,两人当场翻了脸。
周肆瑾直接放出狠话:“想让他去联姻,除非他死。”
老爷子也不甘示弱,当时就让家里早就准备好的保镖将周肆瑾给绑了个结实,然后扔到了房间里。
之后,周老爷子以周肆瑾的名义,请他姐姐到家里来做客。
所幸她姐姐和周肆瑾之间早就通过气。
为了避嫌,但凡周肆瑾有事要约她姐姐,必定是要先通知到他的。
他姐姐觉得奇怪,所以收到邀约第一时间就打给了他,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接到姐姐的电话,他转头又打给了周肆瑾。
可电话却并没有打通。
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可当时的他还在苏城,于是只能联系了费恩,让他带着人和他姐姐一起去周家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周家,果然没看到周肆瑾的身影。
对老爷子几番逼问下,才终于在房间里找到了被下了药的周肆瑾。
而老爷子不顾爷孙情分的做法也算是彻底将周肆瑾惹怒。
直接罢工连着好几天不去公司处理事情不说。
事后还当着老爷子的面一刀将自己给捅进了医院里。
说自己不是他爸那个窝囊男人。
想用血脉亲情这玩意拿捏他只怕不能!
血流了一地。
周肆瑾冷笑着问老爷子,到底是想要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还是想要一个能够帮他打理周氏的活人。
老爷子被他的疯狂样气到指着他的鼻子直骂逆子。
还是家里的佣人见情况不对给二少爷费恩打了电话。
最后还是费恩及时出现,将失血过多的周肆瑾给送到了医院里。
老爷子不肯让步。
周肆瑾不肯妥协。
现在他又住进了医院里。
如今的周氏内部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费恩身为弟弟,很快发现周肆瑾的异常情况。
以前他哥哥哪怕再烦爷爷,也从来没有用过这么极端的手段去逼他爷爷答应过什么。
韩清源回来后,他问韩清源,他哥在苏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就在韩清源的口中听说了陈蔚。
得知了事情来龙去脉的费恩只想感叹一句,这个世界为什么如此小?
身为弟弟,为了最后帮他哥一把,趁着周肆瑾住院的机会,他伙同韩清源做了出戏。
当然,最后做戏这段,韩清源没敢告知陈蔚。
他只跟陈蔚说到如今的周氏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便不再言语,剩下的东西全让陈蔚自己脑补去了。
于是,当陈蔚打开病房门,看到躺在床上,正被费恩喂着饭的周肆瑾时,站在原地,一个犀利的眼神顷刻朝旁边的韩清源扫了过去。
韩清源一脸无辜地弯着腰双手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确实没说谎啊!
老周确实出事了!
也确实是住院了啊!
只不过,不是陈蔚以为的那种生死攸关的大事……
站在门口,陈蔚长出了口气。
良久,终于在屋内两人的注视下,迈动脚步进了屋。
看见陈蔚的一瞬间,周肆瑾差点没反应过来。
还以为自己失血过多,神志不清到出现了幻觉。
直到陈蔚一步步走近,并持续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周肆瑾脸色顿时变得惊慌不已。
顾不得身上的伤口,随手抽起身后的枕头就往后面的韩清源身上扔去。
“靠!蠢货!谁特么让你自作主张把人带到这里的?”
周肆瑾都要被气死了!
本来陈蔚就已经不想看到他了。
万一再让他误会,他是在借着这个机会,妄图从他那里得到怜惜的话。
那他和陈蔚之间怕是真的要彻底完蛋了。
腰腹处缠着的绷带处因为他的动作不小心带出一片红色的血迹。
周肆瑾龇牙咧嘴着,怒气冲冲的样子就差当场跳起来踹人了。
陈蔚一个淡淡的眼神递过去。
床上人身上的张狂气焰瞬间消失。
错开陈蔚的视线,周肆瑾压根没有勇气跟他对视。
病床前,费恩朝他伸出手,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阿蔚,好久不见。”
陈蔚伸手回握,礼貌着回:“好久不见,费恩。”
在这种情况下跟老友再次见面,费恩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害怕陈蔚因为讨厌他哥,连带着把他也一起给讨厌。
收回手,费恩满脸歉意地用挠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抱歉啊阿蔚,我不知道你以前跟我哥哥认识。如果我哥哥以前对你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替他跟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