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相煜好似真的把这儿当成了另一个家。秦英竹越看,心就越是往下沉,她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席相煜只是对性向不确定,想要和男人试试,并非不能接受女性,还有机会回到正轨上来。
“你们坐。”
时栩把沙发上的抱枕拿开,腾出位置来,又去饮水机倒了两杯水。在这个过程里,他什么也没想,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堆棉絮,只有四肢在机械地挥动着。
等视线再次捕捉到秦英竹挑剔的不善的眼神,他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先去换一件衣服。”他还穿着不正式的睡衣,在气场上就输掉了。
秦英竹:“嗯。”
时栩看似冷静地进了卧室,合上门,背倚靠着墙,慢慢地,蹲下身抱住了脑袋。
他心里很乱。
特别乱。
他想过席相煜长这么帅,他妈妈一定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可秦英竹的模样和他想的相差甚远,她的美丽和富贵相衬相映,两者都很难被忽视。
他给席相煜看过林芷之和时超的照片,席相煜却基本不会主动对他提起家里人。他出过柜,性向得到了家里人的认可,席相煜不一样,先前是直男,他只身来到大城市,肯定被寄予了厚望,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见家长。只是喜欢一个人,总会想要去更多地了解与他有关的一切。
他绞尽脑汁,想要找到合理的理由来解释秦英竹的出现,比如席相煜是走丢的少爷,以前跟着养父母生活在铁杉镇,现在才被找到认祖归宗。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他被自己逗笑,笑了两声,鼻头莫名涌上一股酸意。
他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在工作上遇到富太太,他都会战战兢兢生怕惹人不高兴,何况这一位是席相煜的妈妈。
她来找他干嘛?她知道了他和席相煜的关系来兴师问罪?
反正不会是好事。毕竟世上大多数父母都不能坦然接受自己孩子喜欢同性。
时栩慢吞吞地换了一件牛仔外套,再走到秦英竹跟前,这次他认真地用目光描绘了秦英竹的五官,能看出她和席相煜的下半张脸有几分神似。
秦英竹等得不耐烦了:“你和席相煜认识多久了?”
时栩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像是一个犯人,脑袋千斤重,抬都抬不起来:“差不多半年。”
“不止吧。”
秦英竹冷笑,她不能理解两个男生怎么会产生爱情,加上这一段时间席相煜离家拿出了断绝关系的态度,她拿席相煜没办法,不由自主地就把气撒在了时栩身上。
“席相煜九月份就对我们说他喜欢男的,难道和你无关?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他有任何发展成同性恋的征兆!”
“时栩,你二十四了,找比你小五岁的男孩子搞不正当关系,不会害臊吗?”
时栩抬起头,神情由呆滞转向诧异,她的话像一把把利剑往他心口戳,逼迫着他面对事实。
什么叫不正当的关系?他不过是谈了一段恋爱而已。
原来席相煜对家里人坦白过性向?可他对席相煜展开追求是在十月了,并且一开始席相煜对他爱搭不理,怎么可能为了他出柜?
席相煜是gay,不是因为他变弯的。
席相煜有个有钱的妈妈,他却从未告诉过他。
时栩觉得可笑,他没办法再对自己撒谎,没办法再替席相煜辩解。
席相煜不止一次骗了他。
此时,他以为自己掰弯了席相煜产生的心虚感陡然消散。在这段感情里,时栩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阿姨。”对着秦英竹这张脸,时栩很艰难地叫出这个称呼。
他直视她,“你家很有钱吗?”
秦英竹没想到他会抛出这个问题,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白痴问题:“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确实不清楚。席相煜告诉我,他是从铁杉镇来澜城读大学的,得靠自己兼职和拿奖学金挣学费和生活费。”时栩两手都攥紧了,“但我今天见到你,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说话的同时,时栩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有席相煜脚上那双他以为是仿货的联名限量版AirJordan,有席相煜穿着西装拉小提琴的模样以及他在外吃饭会讲究用餐礼仪……
他能够立刻想起,也许在潜意识里,他有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他没有深究,是因为他没有想过席相煜会刻意隐瞒和编造家庭情况。
为什么呢?
是觉得他俩只是玩玩,没有交底的必要吗?
他的脑海里又飘过一些甜蜜的画面,让他很难接受席相煜没有对他真诚相待这一点。可现实就摆在他眼前。
席相煜漏洞百出,是他傻。怪不得席相煜说他不够聪明。
“他这么和你说的?”秦英竹拧了下眉,“他从小到大都在澜城生活。”
时栩又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在咖啡馆打工挣钱。”
秦英竹:“他是和家里闹了矛盾。”
“嗯。他有钱,还骗我钱,吃我的穿我的,晚上还住我这儿。”
时栩喉结上下滑动,音量不大,但有力,“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先问下你儿子害不害臊。”
秦英竹睁大眼,她习惯了受人尊敬,没想到时栩会还嘴。
她语气尖锐:“既然你对他也不满,那就和他分手,你们俩本来就不合适。”
听到“分手”这两个字,时栩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已不知道,是愤怒更多,还是难过更多。
“可以分。”时栩身体一颤,“但他这段时间花了我不少钱,得还我。”
他补充,声音干涩:“按一定的利率还我。”
钱存在银行还有一定的利息,他被骗感情已经很狼狈了,总不能又被骗感情,又被骗钱吧。
“多少?”
秦英竹是想来劝说时栩和席相煜分手,没想到事情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按她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席相煜真缺钱,就应该放弃挣扎立马回家,那不是想要多少要多少?她查过了,时栩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造型助理,连这套房都是租的,能有多少钱给席相煜花?
她打心底认为时栩在胡说八道,不过懒得和他争论,“我替他还。”
时栩的牙齿在唇瓣留下咬痕:“我得算算。”
“行。”
秦英竹侧过头,看了一眼她的秘书,秘书点开手机屏幕,对时栩说:“留个联系方式,等你计算好了告诉我。”
她说完就起身要离开。时栩站在原地,没有要送客的意思。
她连加他微信都不用本人的账号,完全不把他当回事。他放低姿态大抵也是没有意义的。
秦英竹走之后,时栩发了很久的呆。他摸自己的左胸口,感觉心脏沉重得快要跳不动。
她来之前,他要干嘛呢?
他想睡个觉,然后去看席相煜的演出。此时,席相煜大概还在后台彩排,他却失去再去捧场的资格。
一旦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谎言,过往的点滴都值得被从记忆的仓库里翻出来重新审判。到底哪些时候是真心,哪些时候是伪装?
没关系的。
他安慰自己,有多少人第一次谈恋爱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呢?他和席相煜不过是提前走到了这一步。
一开始,他不就是见色起意吗?也没想过一辈子的事。毕竟席相煜这么年轻。他故意忽略,为什么生日那天,他会许愿席相煜一直在身边。
他有很多的不明白,只清楚异性恋结婚都要讲究门当户对,他的出身注定高攀不起席相煜的家庭。
时栩挪动步子,先去了卧室,在床底找出两个编织袋。
然后他开始收拾房间里属于席相煜的东西,席相煜的衣服、席相煜的书、席相煜的洗漱用品……全部打包在一块。
少了一小半的东西,整间房变得空荡,让时栩差点想不起在席相煜进入他的生活前,他的住处是什么模样。
等到窗外天黑了,他才想起,他忘了吃饭,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苹果勉强果腹。
晚上九点过,客厅传来智能门锁开锁的声音,席相煜在玄关处换拖鞋,还没露面,见灯亮着,开口叫道:“时栩。”
“你怎么没回我消息?我以为你还在忙,吃晚饭了吗?”他进门,被两个大编织袋挡住了路,“这是什么?垃圾?”
时栩没说话。
他都用最快的速度劝好自己了,见到席相煜身影的刹那,还是忍不住委屈。
就好像对他嘘寒问暖的席相煜和对屡次撒谎的席相煜是不同的两个人。他很想向这个席相煜告状。
席相煜低头打开编织袋,看了两眼,他就确定了这里面装的是他的物品。
他抬眸,和时栩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发现他脸色难看,心中一紧,有所预感,却不死心地问:“你把我的东西收拾出来做什么?”
时栩缓了一会才回答:“你拿走,不要住这里了。”
席相煜急切:“为什么?”
时栩:“因为你是个骗子。”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像是迎面扇了席相煜一巴掌。
席相煜五指紧握成拳头,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结了。
不是因为时栩的指认,而是因为时栩看他的神情。
他见多了时栩含着笑意或者爱意的眼神,第一次见时栩对着他流露出失望、不解、埋怨和疏离。
他知道迟早隐瞒不住,却总想将这一天往后拖延,因为太在乎让他滋生出胆怯。
没坚持到两秒钟,他垂眸回避:“是洛正告诉你的吗?”
时栩只说他是个骗子,还没来得及一一列出他的罪证,席相煜的态度就已经默认了,说明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
洛正又是怎么一回事?时栩稍加思索就能得出和真相差不多的答案。
怪不得洛正问他那么多关于席相煜的信息,原来不是看上他了,而是在试探他是否知道席相煜的家庭背景。
原来所谓的条件很好,指的不是外貌条件。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你和洛正认识?所以你不想我和他多接触,是怕他告密?”
时栩摇头,“我不懂,你明知道我有可能会知道,也不主动告诉我,是骗我很好玩吗?是在看我的笑话吗?”
“不是。”席相煜向他靠近,蹲下身,想去牵时栩的手,“我不想你和他接触,是不想你分更多注意力给他。”
时栩挣开了。
席相煜的手僵在半空中:“我没骗你,我身上没什么钱,确实需要打工挣生活费。”
“你少避重就轻了。”时栩咬牙,“席相煜,别把我当傻子!重点是这个吗?你是土生土长的澜城人没错吧?你爸妈开公司没错吧?我问你回不回家过年的时候,我挑选礼物让你带给你爸妈的时候,你他妈怎么不说实话?”
时栩的眼睛瞪得很圆,席相煜总觉得他瞪眼的时候特别可爱,却是头一回在他的瞳孔中捕捉到真实的怒意。
他慌张得不行,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时栩瞪他:“你最开始就不应该骗我!”
席相煜本能地想为自己开脱:“你之前也骗我了……”
时栩愣怔:“我骗你什么了?”
他问完,就意识到席相煜说的是什么。是,他也骗过席相煜,他也撒过不止一个慌,比如他说他略懂音乐,比如他说他对席相煜的专业课感兴趣,比如他说他不缺钱。
在一起同居的日子里,他同样漏洞百出,他知道他早就在席相煜面前露出马脚,他听短视频神曲,他一听课就睡着,他不是什么有高水平审美的人,他没那么好学。
他比席相煜大了五岁,他没有好的学历,没有了不起的特长,男人得讲能力,不能只看外貌,于是他的工作就成了他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让他在面对席相煜时,有底气能成为配得上他的人。
所以,他也有私心,不想对席相煜承认,他在时尚圈里是无名无姓的路人甲。
可席相煜早就知道了吧。
也是,只要有心打探,他的遮羞布就能被轻而易举地扯掉,暴露出他个人的平庸和生活的拮据。
“所以这是你的理由吗?”时栩哑声,“我懂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虚荣的撒谎精吧。你不曾坦诚相待,是怕我知道了你家里的情况,会缠着你赖着你?”
“你真有意思。知道我是个穷光蛋,还恬不知耻地花我钱,看我为了省点钱使劲儿算计,看我钱包空空还为你买电动车买羽绒服买球鞋,是你的乐趣吗?”
“还是怪我。看音乐剧那一次,你都拒绝了我,是我后来又重新追求你,让自己成了笑料?”时栩越说越羞愤,理智所剩无几。
席相煜有过坦白的念头,他甚至在脑海里演练过该怎么去陈述自己的观念变化,该用怎样的态度去认错。
可此时,他脑子嗡嗡直响,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了。
席相煜没办法否认他曾抱有过逗时栩的心思,曾在心底瞧不起时栩。
可他现在的喜欢是真的,否则他的心脏不会感受到密密麻麻的痛,让他快要直不起腰。
“你……”时栩哽咽了一下,短暂停顿后又恢复了正常。
“你放心,我要脸。”他说,“是,我也骗了你,那我们互相抵消,也就两清了。你提着这些东西滚,以后就不要再见面。”
【作者有话说】
会追一下,但不是那种追妻,不会虐太久哈。
席相煜如遭雷击,左胸传来钻心的疼痛感,让他呼吸困难。
他口不择言说出那句话起,就后悔了。他喜欢时栩臭屁的骄傲的模样,不想戳破他的谎言,才会在综艺录制现场选择了沉默。抛却父母和哥哥带来的光环,他也没有特别了不起,他想要维持时栩的尊严,同样想要有一天他能够护得住他。
他没怪过时栩骗他,他只是太想得到时栩的原谅。
“时栩。”
他一只手搭上他的膝盖,半跪着,眼眶红了,“我承认,我以前对你有偏见,我很坏,我不成熟,我做错了事,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不要说以后不再见面这之类的话,行不行?”
时栩坐在沙发上,从上往下俯视他,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席相煜时,他冷淡疏离的模样。而此刻的的席相煜耷拉着肩膀,放低了姿态,想要求得他的谅解。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席相煜会在微信上同他报备行程,会对他有说不完的话,会把他的照片保存在手机相册里。
他不相信他感受到的喜欢是假的,可他也是真的伤了心,想到过去几个月他努力装作不缺钱的模样,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个三千八工资的打工人给原本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小少爷花钱,多么讽刺又可笑。
“起来,别卖惨。”时栩移开视线,“你不打算和我交底,说明也没想过和我的未来,分开是迟早的事。”
“我想过。”
席相煜向来想得到什么都轻而易举,头一回如此害怕失去,他当然想过,他想未来靠自己买个更大的房子,要有宽敞的衣帽间,要买能容纳两个人的浴缸,他们一起生活就像同居的这些天一样,随便做点儿什么都不会无聊。
他向往有时栩的未来,他接受不了他的未来没有时栩。
“我不走,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骗你,我把卡和钱都交给你,你想怎么用怎么用……”席相煜突然起身,在编织袋里翻找起来,在一个盒子里翻到了他的银行卡。
他掰开时栩的五指,把它塞到他手里,说出了密码。
“我不需要。”时栩松开手,银行卡落在地板上,发出“啪”一声响,“你欠我的钱……嗯,你欠我的,要是我知道你脚上那双AJ是正品,打死我也不会给你买鞋!你从穿十几万的沦落到穿几千的,委屈了吧!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多月我喝西北风才能攒到的!”
席相煜颤声:“对不起……”
“没关系。”时栩虚伪地说,顿了顿,又添上一句,“你妈说了会替你还,算利息的。”
拜席相煜所赐,他特别难受,所以也不想让席相煜好受。
席相煜猛地抬起头:“什么意思?我妈来找你了?”
原来不是洛正,是他妈。秦英竹是怎么知道的?
是,她要调查总能查到。席相煜心中愤懑,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找上时栩,为什么要来干涉他的选择?
秦英竹本就对他的性向不满,他能够想象得到,她对时栩一定没有好脸色。
“嗯,她说了什么,你应该能猜到。”时栩睁着眼睛,强忍着酸意,“走吧。你要上学,也不可能一直赖在我这里,只要你走出这个门,我换个门锁密码,结果也是一样的。”
席相煜不想走,可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知道他和时栩之间的问题不止是一个个谎言,还有家庭的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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