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渊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半袋炒得发黑、带着糊味的瓜子,还有一瓶用旧塑料瓶装着的、浑浊不清的自酿土酒。
瓶塞一开,一股浓烈刺鼻、混合着酒精和劣质粮食发酵的酸馊味瞬间弥漫开来。
“小严…”谈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在严熵临转身回来的间隙,他自己已经对着瓶口灌了几大口。
酒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滑下,留下一道湿亮的痕迹。
他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瞳孔在光线下氤氲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少了平日里的锐利和距离感,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带着侵略性的直白。
“别喝了,你这东西哪来的?”严熵临上去就是抢夺,他不知道为什么人类的那些“恶习”他都能学的淋漓尽致。
谈渊也不知道,上次在陌生爷爷家里尝过就觉得这味道让人上头,短时间可以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仅是对酒的味道上头,包括严熵临越看严熵临越也同样上头。
谈渊托腮,正准备把那瓜子往嘴里塞,被严熵临制止,直接把他那装着瓜子的袋子抢走。
“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东西,什么都敢吃啊。”严熵临数落道。
谈渊却敏捷地一缩手,将酒瓶护在怀里,以为严熵临是不想给他酒喝,眼神迷离又执拗地盯着严熵临,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醉意的:“怎么?就许你们人类喝,不许我们异—”他的声音拖得有点长,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搔刮着耳膜。
严熵临突然上前捂住他的嘴。
正处在这环境,难免隔墙有耳,严熵临是知道的,即便这里是自己亲妹妹的地盘,时隔多年没见经历的人和事都不同,难免境界不一样。
“你喝多了就喜欢胡言乱语,好了睡吧。”严熵临故意提高嗓音。
他想去关掉灯,谈渊却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指带着一丝的温度,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挣脱不了的黏着。
严熵临有些无奈,又像看小孩似的望着谈渊,想让他做些什么,满脸却是无能为力。
“我不喜欢你这种眼神。”谈渊嘟囔着嘴说。
“瞎说什么呢。”严熵临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谈渊抓得更牢。
“我永远都是怪物,”谈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醉后的任性,眼眶微微发红,“我们永远都不同,我的身份,你的身份,你会慢慢老去,但我不会。”
在酒精的作用下促使着他的悲伤和泪腺,整个人往严熵临怀里一扑,蜷缩起抽动身子。
严熵临心头紧,他看着谈渊泛红的眼眶和那副卸下所有伪装后流露出的脆弱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他反手用力回握住谈渊手指,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不是怪物,在我眼里不是。”
如今这个世界纷纷扰扰,有的人看似是人但心怀鬼胎,有的异形生着犄角却心思单纯,仅仅是用外表来定义“怪物”,严熵临觉得这还是太过于片面。
谈渊缓缓抬起头,仰面躺在了严熵临的腿上:“那是什么呢?”
他问的严熵临哑口无言。
他沉默。
烛光摇曳着严熵临的身影,火烧的烛蜡噼里啪啦发出声响。
严熵临猛地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狠狠地吻住了谈渊。
毫无技巧可言,充满掠夺惩罚的意味,像是要将对方所有的疑问,不安一并吞噬殆尽。
唇齿磕碰,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烈酒的辛辣。
这不是严熵临的安慰,而是压抑久了的情感如洪流决堤,也是占有欲的粗暴宣示。
谈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彻底攫住,最初的惊愕过后,他身体僵硬,随即像被点燃的干柴,猛地爆发出惊人的热量。
他双手死死攀上严熵临的脖颈,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仿佛要将自己揉进对方的骨血之中,他仰着头—
承受着也索取着,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带着呜咽的喘息。
是在控诉,又像是在沉沦。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紧紧相拥、激烈撕咬着对方的—
像在绝境中相互撕扯又相互依偎的困兽,地上流淌的酒液倒映着他们身影,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精和令人窒息的气息。
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剩下这彼此的纠缠。
一大早接到任务,是陈傛派人来通知的,让他们开车到附近搜寻一些医用的物资。
本来他就安排了田坪和夏炙去,他们两人倒是没什么意见,有意见的是谈渊,他觉得不应该放任两人,便拉着严熵临一起。
四人坐上车,田坪上主驾驶。
避难所给了他们一张地图,让他们按照地图上的点挨个去探索。
车子在坑洼遍布的路上前行,厚厚的灰白色粉尘覆盖的道路。
四人剧烈颠簸,摇晃,随着不断深入,眼前“城市的残骸”终于显露出它狰狞的全貌。
曾经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如今只剩下扭曲变形的钢筋混凝土框架,直刺灰色毫无生气的天空。
田坪和副驾驶座上的夏炙互换眼神,他们又扭头看向了后排的谈渊。
三人达成协议般点了点头,在路边缓缓停下车。
这里距离地图的红点还差好一些距离,严熵临低着头研究地图,直到车子缓缓停下,才意识到车内诡异的氛围。
“怎么了?”他意识到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谈渊从严熵临手里拿走地图,又给了前面两人一个眼神,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说不会伤害到严熵临。
夏炙解开安全带,侧身扭头和严熵临说:“你知道你妹妹严霜,她有问题吗?”
严熵临诧异,诧异的点是他们居然会去关心这个问题。
他们拿出被捏的皱巴巴的报纸,这张报纸是谈渊在基地里捡到的,一张来自几年前的新闻。
新闻上面记录了一条骇人的新闻,带来病毒爆发前夕某别墅区发生了一场凶杀案,有人杀害了一家四口,场面相当血腥。
从报纸上迷糊的照片可以看出,那案发现场的摆设和严熵临家一模一样。
几人不语,看向严熵临。
这也是谈渊的难言之隐,他不知道如何去开口,回头自己成了挑拨离间的坏人。
这张几年前的报纸,被谈渊无意捡到,想来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谈渊觉得是有人不能明说,但想传话给严熵临。
严熵临表情临危不乱,心里已经乱成一团,仅仅凭这份报纸是足以给严霜定罪的。当时家里就五口人,但报道却说是一家四口。
但严熵临无论如何都思考不出,她做这些事的动机是什么,原本他以为的这个避难所有问题,指向的是他们会在其中做一些小动作,类似姜翊宸那样的变态心理,却怎么都没想过让他们家族灭亡的人,竟就是自己家人。
“严熵临?”谈渊想要关心他的情绪,话说一半被严熵临打断。
严熵临需要花些时间消化这件事,他拉开车门出去,站在尘土飞扬中有些茫然。
同伴都追了上来,一向巧舌如簧的夏炙这时也语塞,只是递来了面罩和水。
“我们要不就趁现在跑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到哪都能落脚的。”夏炙提议。
这事他们商量了很久,想着措词该怎么和严熵临说才能让他更好的接受。
三人一合计,严霜这个人拿捏不准,干脆就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得了。
严熵临站在车外远处,脚划拉着地上的灰烬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之前还问我们什么时候会走。”谈渊和那两人说。
他们给严熵临独自思考的时间只能先回到车上,夏炙趴到窗前,试图观察严熵临的动作看出他的想法。
“话说你们一直跟着严熵临,想干什么?他现在可不是你们之前的严队了。”谈渊又道。
曾经严熵临是无界之地呼风唤雨的人物,人人敬佩他一声“严队”,后来被外派任务后地位一落千丈,反而之前带过的队友升职坐上了他的位置。
“关敏普从始至终都只认严熵临,严队这一人,他说如果我们想立足就必须跟着他。”田坪开口说。
他说话自带着一股寒气,在这节骨眼上生出这么句话来,更可怕的是夏炙居然认同这个想法,没有提反对意见。
“像那两人那样不好吗?”谈渊道,“找个无名星球之类的,悄悄躲起来,拼死拼活的把自己搞那么累干什么?”
他质问夏炙和田坪,两人说不上来,最后还是田坪给解了惑,曾经出任务中他们欠关敏普一回,关敏普救过他们的命,所以两人不论如何都决定跟随关敏普。
其实这不是最关键的原因—
最关键的原因是田坪和夏炙的人生几乎是没有目标的,不像孟牙他们或许有个人生规划,对于习惯于忙碌的他们来说安定下来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如今关敏普让他们跟着严熵临做事,暗中也是让他们尽可能的去保护严熵临。
谈渊若有所思,他又看向车窗外。
打开车门,走到严熵临跟前:“你打算怎么做?”
严熵临抬起头,脸上没表情,既没有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被至亲背叛的崩溃,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被抽空了情绪的平静。
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翻涌着依旧的锐利与沉凝,那是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来的本能。
“无论怎么样,我都支持你,我们都站在你这边。”谈渊抓起严熵临的手给了他更加的笃定。
如果跑现在正是一个好时机,但如果不跑等于带着身边的人一起涉险。
严熵临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为什么,到底是严霜着了魔,还是在家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出任务总是会分到一些枪支弹药,田坪和夏炙在车里看着情况不对,开始整理起器械,准备和避难所的人大干一场。
正在盘点还剩多少子弹,田坪暗地里已经把避难所的人数已经摸清。
田坪和夏炙盘算计划:“一共12个人,大多数都是些被榨干的劳苦命,从严霜和那老人看起来气场不简单,如果要强攻—”
“强攻什么呀,你出来后话都变多了。”严熵临拉开车门。
车门声打断田坪的思绪,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我们按正常的计划,去搜寻物资。”严熵临边说边坐上车。
他举动实在反常,如果说和家人分别时间太久,亲情变得淡了也是能理解,但最起码听见这事就算是路人都得愤怒一下吧。
“就算了?”夏炙有些不解。
车子缓缓启动,顺着地图红点前进。
严熵临背靠着,感觉浑身的精力全被掏空。
“不可能算了。”
路上严熵临睡了一觉,车子开的摇摇晃晃,第一个目标点严熵临没下去。
这大白天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安静的有一丝反常。
街道树枝茂密,植物开始抢夺回地球的所有权,占了大部分的面积,鸟儿叫的欢。
阳光出来后,空气稍微好了一些,严熵临想点烟,刚把烟盒从口袋里拿出,就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从面前一晃而过。
一个娇小的身影,快速跑进对面的大楼。
严熵临烟还没来得及放进口中,马上变得警觉起来。
他顺手拿过放在车顶的手枪,结实有力的握住。
但前方的路未知,严熵临不会独自以身试险。
“前方有情况。”严熵临用对讲机和队友沟通。
来不及拿药,三人从药房里跑了出来,见严熵临在大楼前徘徊,随即他们商量对策。
夏炙提议让大家不要管了,既然决定先和严霜耗下去,那么当务之急是收集物资赶紧往返,其余的事情不应该是他们该管的。
刚才身影一晃而过,像是个小孩,秉着一股子正义,其实当严熵临看到地球变成这副样子的时候,多年来的责任感,让他不得不去思考深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就去看看。”田坪把枪支上膛。
四人分成两列,从左右包抄这栋建筑物,这里像是某处办公大楼,只是昔日不再有社畜涉足,导致整个过道里变得阴气重重。
楼里很安静,所有的电全都可以运作,电梯停留在2楼的位置。
严熵临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往楼上进行探寻。
当打头阵的严熵临刚推开紧急通道的大门,半截楼梯还没踏上去,他就顿住了脚步。
谈渊还在那发愣,一头撞在了他结实的背上。
“你们别过来。”稚嫩的声音从楼梯最上方传来。
刚才那孩子双手举着把小刀,摇摇晃晃的指向他们:“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左右,说话的声调还带着奶声奶气。
严熵临扯下覆面,他先放下自己的枪,来表示他的立场:“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无意从这里经过,想问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以为这话能让小孩放松警惕,但当他听见严熵临这样说,神情却更加紧绷。
“你们拿的还不够多吗!我们几乎把什么都给你们了!”小孩声音越来越响,情绪也随即越来越激动。
严熵临给后面人手势,让他们别跟上来,以免继续刺激这孩子的神经。
“我没有恶意。”严熵临一遍又一遍轻声的说着。
他开始缓缓往上走,慢慢去靠近那孩子。
见状严熵临来了,孩子开始挥舞起刀,即便这刀对他现在的年龄来说很沉,还是双手牢牢抓住,不愿脱手。
严熵临完全收起了枪,他把自己一手举在身前,一边言语安慰,就在即将走到那孩子跟前的时候,眼疾手快重新从兜里掏出手枪。
他把孩子一把抱起夹在身前,同时拍掉了他手里的武器,身后的人立刻跟上形成保护,在严熵临身后架起手枪。
他们完全上了二楼,才发现二楼的景象比想象中的还要骇人。
二楼完全被征用成了平民的居住场所,一间间办公室里探出很多的头,放眼望去大概二十来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恶臭,有人倒地不起,有人在地上垂死挣扎,剩下那些站着还有力气哭啼,反抗的竟全是一些孩子。
严熵临手里的孩子哭的更响,他把人放掉,孩子飞快跑进一间办公室里,和自己母亲团聚。
女人把孩子护在身后,黑暗里一双双眼睛盯着严熵临他们。
“我们没有恶意的。”严熵临又重复了这句话。
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才能让他们信服,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肯定自己立场。
“我求求你们了,给我们留点吃的吧,你们有车,可以跑到更远的地方去。”女人颤颤巍巍地开口说。
夏炙从包裹里翻出一个面包,小心翼翼地丢到他们面前,孩子们眼里都是恐惧,但为了这一口吃的,瞬间全都一窝蜂的冲了出来。
“我们不会伤害这里任何一个人,但请告诉我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严熵临说。
这些人是四散在城市的幸存者,因为各种理由没能赶上前往星球的末班车。
如今星球上居住人群已经即将饱和,班车次数越来越少。
他们通过各种来路聚集在了一起,有好几个家庭。一直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从附近铺开搜集物资的生活,直到一伙人的出现。
他们各个手持精良武器,来他们这里抢物资,抢人,挑的全是些能干的了活的年轻人,只留了些老弱病儒在这。
“当时带队的是个女孩子,她承诺我们会定期给我们投喂,等他们的项目完工,就会把人放回来。”女人回忆的时候瑟瑟发抖。
后来这个承诺他们完成了一半,确实是定期来了,每次来的时候总要再带走些人,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再最后,实在是把这里的物资榨干才彻底放弃这里。
这支强盗队伍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了,本以为就可以这样慢慢苟活着,今天又杀了过来。
面对严熵临一行人,这里的幸存者已完全无力反抗。
这里是被严霜放弃的地盘,周围该搜寻的都已经捋过好几遍了,如今新的任务下发又是这个地方,这其中,绝对是有人在刻意引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这场任务是那老头安排的。”谈渊嘴巴没动,声音从喉咙里出来。
他们知道严熵临的品行,他仗义,是不可能放任自家兄弟独自出来。
“撤。”严熵临下令道。
他们把车上的补给品丢给大楼里的人,这也是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生自灭。
地图上剩下的几个红点距离不远,他们速战速决去象征性捞了一点不痛不痒的东西。
车子停靠在路边,几人盘算着计划,在暂未知晓严霜现在疯到哪个程度,他们觉得先不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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