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和他一起在海边长椅上聊天,他说喜欢没人的地方,说星星和海浪最安静,我看着他仰头望星空的样子,侧脸在月光下泛着淡白,忽然觉得他不像表面那么洒脱。
原来这份看见,就是要绕过冰山的尖角,去看水下的厚重;愿意转动多面镜,去看他映出的每一种模样。承认他不是只有自由这一面,是有褶皱的布,是藏着故事的冰山,然后把他当成完整的人,放进心里慢慢懂。
我最见不得他脆弱的样子。我拿起药片和温水。看着他乖乖张嘴,睫毛垂下来盖住眼底的水汽,我忽然觉得,原来他也有这么依赖人的一面,不是那个总想着流动的自由旅人。还有他画画的时候,坐在阳台的花海里,笔尖在纸上晕染色彩,连呼吸都放得很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画。我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不敢打扰。那时候的他,专注得发光,让我觉得,能这样看着他,就很好。
比赛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找他的身影。墨西哥站的正赛,我冲过终点线时,第一反应就是往观众席扫。我知道他可能在,也可能不在,可就是控制不住。后来在玻璃高景室看到他的侧影,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连香槟喷在身上都没察觉。我想冲过去找他,却被队友围着庆祝,等我挣开人群,他已经不见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比没拿到冠军还难受。
我知道他喜欢自由,像风一样,可我偏想做那个能抓住风的人。
他发病的时候,我才真正看清他的脆弱。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浑身发抖,嘴里念叨着别碰我,可我伸手去扶他,他又会无意识地抓紧我的手腕。我喂他吃饭,他把碗挥开;我想抱他,他又用力推开我,可我知道,那些尖锐的话都是他的保护色。他只是怕自己的狼狈被看见,怕给人添麻烦。
那时候我才更懂他说的“看见”有多重要:我不能只喜欢他发光的样子,也要接住他的破碎;不能只享受他的温柔,也要包容他的尖锐。
我见过他很多样子:像明星一样耀眼的,像猫一样慵懒的,像刺猬般竖起尖刺的,像孩子般依赖人的。他身上总有种魔力,让我明明知道他是抓不住的风,却还是愿意追着风跑。我记得他在草原上张开双臂无拘无束的样子,记得他爱我的样子,记得他在医院里对我恨之入骨的样子……每一个他,都刻在我心里。
有时看着他,会突然觉得他可怜。不是那种需要怜悯的可怜,是他总把自己裹在坚硬的壳里,明明渴望温暖,却偏要装作不在乎。
那次在雪山遭遇雪崩,他后来轻描淡写的模样,可我能想象到他被雪掩埋时的绝望,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生死边缘,也会有想妥协的瞬间。还有他提起父母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语气轻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可我知道,有些话,藏在他心里很多年。他总把脆弱藏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连难过都要选在深夜,独自舔舐伤口,这样的他,怎么能不让人心疼。
有时又觉得他可悲。他把自己困在流动的执念里,明明遇到了想靠近的人,却偏要往后退。
他明明也会在看烟花时偷偷牵我的手,会在我比赛时悄悄站在观众席,可约定结束后,还是会硬着心肠说我们不合适。他像个害怕打碎玻璃的孩子,明明喜欢,却因为怕失去,连触碰都不敢。
他总用洒脱当借口,逃避对长久的渴望,把自己困在孤独最安全的牢笼里,明明能拥有更多温暖,却偏要亲手推开,这样的他,实在可悲。
偶尔也觉得他可笑。他总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可也总在些小细节里露馅,像个嘴硬心软的小孩,明明在意,却偏要装不在乎,那副嘴硬的样子,幼稚得可笑,却又让人忍不住想逗他,看他更多不一样的模样。
可更多时候,觉得他可爱。他画画时会不自觉地撅起嘴,眉头微微皱着;那时候的他,没了伪装,没了防备,把最真实的欢喜摆在我面前。
可转念一想,我又何尝不是。我总想着赛道上只要拼尽全力就能赢,却在遇到他之后,第一次慌了阵脚。
明明知道他像风一样抓不住,却偏要追着风跑;明明告诉自己别太认真,只是一场艳遇,却在他离开后,对着空荡的房间发呆很久。他说爱都是虚幻的,我嘴上反驳,心里却也怕我们真的走不到最后,可还是忍不住想靠近,想让他把我从孤独的壳里拯救出来。
他总说,给我的爱微不足道,不过是旅途中的一点消遣。可他在我过敏时喂我吃药的温柔,陪我看星星的安静,这些细碎的瞬间,早就在我心里扎了根。那些他觉得微不足道的爱,对我来说,是黑暗里的光,是赛道外的温柔,是我从未拥有过的、独一无二的馈赠。
我珍惜的,从来不是多少爱,而是这份爱来自他。
来自这个可怜、可悲、可笑又可爱的他,来自这个让我甘愿放下所有控制欲,只想慢慢靠近的他。
我出了车祸,他来找我了,知道我失忆了。
这次与过往不同,想离开,还是想继续,选择权掌握在我的手中。
我不禁猜想,我要是不恢复记忆,或者不承认恢复记忆,我今后的人生会是什么模样?他的以后又会是什么模样?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他的白发,是我们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是日常琐碎,是我们的合照。
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的……
我需要他。
不是偶尔需要,是非常需要。
而涟昙樾,也需要我。
那个胆小鬼,一点也不勇敢,不……他比我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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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鼠将粮食一颗一颗藏进树洞里,白天抱着松果晒太阳,晚上缩在窝里,轻轻舔舐着那些宝贝,生怕被人抢走。
深秋的树林里,落叶铺得厚厚的,踩上去沙沙响。
旅人饿了好几天,背包里的干粮早空了,头晕眼花地倒在树根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发间,没什么温度。
小松鼠先是蹲在不远处的树枝上,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尾巴蓬松地晃了晃。它试探着跳下来,爪子里攥着颗松果,一步一挪地靠近,小鼻子动了动,闻了闻他的气息。
见旅人没动静,它才小心翼翼地把松果放进他摊开的手心里,爪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凉丝丝的,又飞快地缩回,转身窜进树林里。
它把自己攒了好久的过冬粮,给了一个闯入这片土地的陌生的、饿晕的旅人。
56所以再见
布鲁塞尔老城区,一栋临街的白色小楼二楼的落地窗敞开着,米色纱帘被午后的风掀起一角,隐约可见室内散落的画架与颜料盘。
涟昙樾站在巨大的画架前,穿着沾了油彩的旧T恤,左手拿着调色刀,右手悬在画布上方。画布上是未完成的街景,笔触凌厉,却在接近完工时显得犹豫,最后一笔迟迟没有落下。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快递柜的取件提醒。他瞥了一眼,指尖在调色刀的木柄上摩挲片刻,终究还是放下工具,抓了件外套下楼。
楼下的快递柜旁,一个棕色纸箱子静静靠着墙。没有收件人信息,只在角落用铅笔写了个潦草的“樾”字。涟昙樾认得这笔迹,指尖触到纸箱表面时,莫名有些发烫。
他抱着箱子回到工作室,放在靠窗的旧木桌上。剪刀划开胶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沓照片,最上面那张恰好是他。冬天在塞纳河畔,他裹着黑色大衣,正低头给鸽子喂食,雪花落在肩头时的模样。
他一张一张抽出来看。有他在佛罗伦萨美院的台阶上晒太阳,光斑落在他微闭的眼睫上;有他在罗马斗兽场的阴影里抽烟,指尖的火星与远处的夕阳连成一线;甚至有他刚才站在画架前的样子,角度是从楼下仰拍的,显然是趁他专注作画时偷偷拍的。
所有照片的主角都是他,取景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距离感。
最后一张照片滑落时,一张卡片跟着掉在地上。是张ADOC世界巡回赛收官站门票。
涟昙樾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卡片边缘的瞬间,突然想起什么,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有多久没收到华誉逢的消息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自从那次飞回国内找他,两人的消息框就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这段横跨半球的关系,终于要被距离磨成粉末。
可这张票,还是来了。
涟昙樾指腹反复蹭过票根上烫金的logo。明明知道他的银行卡号,明明可以直接在官网订好票发个截图,偏要绕这么远的路。
从国内寄快递到比利时,要辗转多少个中转站?他是怕网上订票我会退票,怕我找借口不去,甚至怕我连消息都懒得回。
这份小心思藏在厚厚的邮费里,藏在一沓沉甸甸的照片里。
涟昙樾把照片按时间顺序排开,在桌面上铺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线。
他拿起最近的那张照片,思绪飘远。
华誉逢有时焦虑得像只惊弓之鸟。会因为他迟回十分钟消息而发十几条问句,会把他随口提过的画展门票提前买好,甚至会在他跟同学聚餐时,隔着两条街发来定位,说刚好路过。
那个曾经大胆示爱的人,现在学会了用沉默的方式表达在意。
风突然变大,纱帘被吹得鼓起,几张照片从桌面滑落。
他固执的在空白的画布上画出自己的轨迹,而华誉逢像个笨拙的追光者,举着灯跑在后面,怕他摔了,又怕打扰他往前走。
涟昙樾拿起那张门票,对着光看。票根的角落有个很小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捏过。
他走到画架前,终于落下了那迟迟未动的最后一笔。调色刀在画布上划出一道温暖的弧线,恰好填补了街景里最冷清的那块阴影。
然后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沉寂了很久的对话框,输入。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风停了,纱帘缓缓落下,刚好遮住桌面上那沓照片,只露出最上面那张塞纳河畔的他,肩头落满雪花,而照片的边缘,能看到华誉逢朝他伸出了手。
白色小楼的窗户里,那盏一直亮着的台灯,似乎比刚才更暖了些。
这条路走得太久,太波折,可只要那个人还在对岸举着灯,再远的距离,好像也能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头。
不想结束,所以再见。
57加冕仪式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客厅里投下一道道金色的栅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那是从书架上那尊小小的观音像前飘散出来的。
涟昙樾蜷缩在米色的沙发里,手指在游戏机的按键上轻快地跳跃着。
屏幕上,绿色的草坪延展开来,向日葵们正摇摆着金黄的花盘。向日葵们在屏幕上缓缓转动,每一次转身都释放出温暖的光芒。
涟昙樾的眼睛微微眯起,它们在跳舞。
向日葵简介介绍上说着,它会情不自禁的和着节拍起舞。
什么是节拍呢?
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穿过土壤、穿过根系、穿过茎干,最终在花盘里汇聚成一种无法名状的节拍。那是爵士乐的灵魂,即兴、自由、充满生命力的颤动。
这种频率的节拍,只有向日葵才能听到。
“你们听得到,对吗?”涟昙樾对着屏幕轻声询问,手指停顿了一瞬,“那种只有你们才能感知的频率。”
向日葵们继续摇摆,阳光值在屏幕右上角缓缓增长,25、50…每一个数字的跳跃都像是心跳的回声。
屏幕上,僵尸们开始出现了。它们摇摇摆摆地走来,眼神空洞,动作机械。涟昙樾的手指重新活跃起来,豌豆射手、坚果墙、樱桃炸弹...一个个植物战士在他的指挥下排兵布阵。
“个人都有自己的节拍,”他自言自语道,“有些人听得到,有些人听不到。”
他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在他跌落时拉住他的人。他们的生活轨迹如此不同,就像两条平行线,偶尔相交,然后又各自延伸向不同的方向。但这又何妨呢?
游戏进行到了最激烈的时刻。屏幕上炮火连天,植物们奋勇作战,僵尸们前仆后继。
涟昙樾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就像那些向日葵感受到的大地脉搏一样。
最后一波僵尸倒下了。屏幕上绽放出胜利的烟花,金色的光芒洒满整个画面。涟昙樾缓缓松开游戏机,手指还保持着按键的姿势。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檀香的味道更浓了,混合着午后阳光的温暖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从窗外飘进来的,真正的向日葵的味道。
涟昙樾睁开眼睛,屏幕上的胜利画面还在闪烁。他缓缓站起身来,关掉游戏机,整个客厅重新陷入午后的宁静。阳光依然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走向窗边,推开窗户。一阵微风吹进来,带着远方向日葵田的气息。他闭上眼睛,仔细聆听。
在风声中,在鸟鸣中,在远处汽车的轰鸣中,他似乎真的听到了那种节拍,大地用来提神的爵士节拍,只有最敏感的心灵才能捕捉到的频率。
“有些人不需要同步,只需要在对的时刻,听到彼此的心跳。”
也或许,那套时间表的频率早早便调动过时间,导致错位共振。
阳光炽热地洒在城市的大街小巷,ADOC世界巡回赛现场更是人声鼎沸。
华誉逢风驰电掣般冲过终点线,成功斩获总冠军,将这场赛程画上句号。
画展现场的聚光灯还在闪烁,涟昙樾刚和袁缘确认完最后一批撤展细节。
袁缘看着他拿起外套,有些诧异:“真不等闭幕酒会了?格尼那边还想跟你聊聊后续合作。”
“不了,”涟昙樾扯了扯领带,动作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利落,“后续的事你对接就行。”
他转身时,恰好撞上格尼的目光。格尼端着香槟站在不远处,蓝色的眼睛里盛着探究:“你确定要现在离开?”他走近几步,声音压得很低,“筹备这场展花了这么长时间,你几乎每天睡在工作室,现在功成名就,为什么不坚持到最后?”
涟昙樾的手顿在门把上,逆光中,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清晰。
“坚持?”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或许以前是。以前总觉得,把画展出好,得到认可,就能证明些什么。好像只要在这儿站得够久,就能说服自己,那个人没那么重要。”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抱着的向日葵,金红色的花瓣像是燃着光。
“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涟昙樾抬眼,目光穿过展厅的人群,仿佛能看到赛场的方向,“这不是我的终点。”
格尼挑眉:“艺术不是你的一生所爱吗?我以为……”
“我的一生所爱,另有其人。”
这句话说得平静,却像重锤敲在格尼心上。他看着涟昙樾怀里的向日葵,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这个总是冷着脸的画家说“艺术不需要感情”,可现在,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种从未有过的鲜活。
“你变了。”格尼低声说。
涟昙樾没再回应,推门走进午后的阳光里。
大街上满是行色匆匆的路人,汽车鸣笛声、店铺的音乐声混在一起。涟昙樾快步走着,怀里的花束抱得很紧,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
拨号键刚按下去,肩膀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抱歉!”路人匆忙的道歉声混在风里。
“啪——”手机脱手而出,在柏油路上摔出一道弧线,屏幕与地面接触的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最后彻底暗了下去。
涟昙樾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蹲下身捡起手机,指尖按在电源键上,屏幕徒劳地闪了两下,再没了反应。
他望着手机上蔓延的裂痕,突然想起华誉逢挂电话时那句带着哭腔的“你想清楚吧”,心脏像是被那裂痕缠住,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赛场的方向传来隐约的欢呼声,隔着几条街,却清晰得像在耳边。不知道华誉逢现在在哪里,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我来了。
涟昙抬头,只见巨型屏幕上正在实时转播比赛颁奖的画面。恐怕来不及赶到现场了。他目光四处搜寻,很快,他看向了远处那个被茂密花卉包围着的绿色电话亭。
赛场内,华誉逢站在领奖台上,视线不断环顾四周,急切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他找了一圈又一圈,始终不见涟昙樾的踪迹。
Yagnis走上前来,面带微笑为他颁奖:“恭喜你啊,实至名归!”
华誉逢回应道:“谢谢。”但他的心思还在别处,眼中难掩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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