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华誉逢靠在门板上,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那里跳得很凶,像要撞破肋骨逃出来,陌生的悸动混着说不清的苦涩,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刚才看到那双眼睛了,湿漉漉的,像被雨打湿的小鹿,明明带着怯意,却又亮得惊人。
为什么会心慌?为什么会下意识关门?
他想不明白,只觉得喉咙发紧,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犹豫了很久,他还是轻轻拉开了门。
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里飘着。刚才那个浅色的身影,连点残影都没留下。
“人呢?”华誉逢皱紧眉头,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走廊尽头的拐角迈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问问他,为什么刚才要站在门口,为什么自己看到他会心慌。
拐角的长椅上,一道纤细的身影缩在那里。涟昙樾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哽咽声断断续续传出来,像被掐住喉咙的猫,连哭都不敢大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面前。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头顶的灯光。
“为什么要哭?”华誉逢道。
涟昙樾猛地抬头,眼眶通红,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一起,瞳孔在灯光下泛着剔透的水光,漂亮得让人心脏发软。
华誉逢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苦又翻涌上来,下意识地开口,却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会说中文吗?can you……”
涟昙樾脸上的泪水瞬间僵住,不解地看着他。
他不记得自己了?
这个念头像道惊雷,劈得涟昙樾脑子发懵。他的目光落在华誉逢额角的纱布上,那里还透着点淡淡的红。
是车祸撞的?所以他失忆了?这是什么鬼剧情?
他张了张嘴,想喊出“华誉逢”这三个字,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见他不说话,华誉逢更犯难了。他看着眼前人泛红的眼眶,心里那点无措又重了些,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吃饭了吗?”
涟昙樾愣愣地摇头,泪水还挂在脸颊上。
“我带你去吃饭。”华誉逢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怕他不跟上来,补充道,“我没事,躺久了,也该转转。”
涟昙樾看着他的背影,额角的纱布在灯光下格外刺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跟了上去。
医院楼下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推门进去时,风铃叮当作响。华誉逢径直走到冷柜前,拿了两盒寿司,又抓了两个金枪鱼饭团,转身问涟昙樾:“还要别的吗?”
涟昙樾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拿寿司的手上。那双手曾经能稳稳握住赛车方向盘,现在却因为旧伤和车祸,指尖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华誉逢把一盒寿司推到他面前。涟昙樾拿起筷子,夹起一块三文鱼寿司,刚放进嘴里,眼眶就控制不住地发热。
他们之间那么多的回忆,那么多的争吵和心动,难道就要趁着他失忆,画上句号了吗?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涟昙樾用力眨了眨眼,想把眼泪憋回去,却还是有一滴落在了寿司盒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不要眼泪拌饭啊。”华誉逢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无奈,还有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他伸手,想递纸巾,手指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只是把自己的那盒寿司往他面前推了推,“不够再拿。”
涟昙樾赶紧低下头,用筷子戳着米饭,声音闷闷的:“我没哭。”
话音刚落,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没哭,只是心里太疼了。疼那些没说出口的道歉,疼那些被浪费的时间,更疼眼前这个人,明明就坐在对面,却像隔了一整个世界。
华誉逢看着他却没戳穿,只是安静地吃着饭团,目光却时不时落在他身上,他头上藏不住的白发格外刺眼。
虽不记得这个人是谁,却见不得他掉眼泪。
便利店的暖光落在两人之间,空气里还飘着寿司的米香,却依旧挡不住那份若有似无的尴尬。
华誉逢戳了戳饭团的海苔,实在受不了这沉默,没话找话地开口:“你来医院,是家里人生病了吗?”
他说这话时,眼神飘向窗外,不敢直视涟昙樾。总觉得对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再多的客套话都会变得生硬。
涟昙樾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光,却扯出个浅淡的笑:“嗯,生了大病。”
华誉逢心里“咯噔”一下,语气立刻软下来,带着点笨拙的安慰:“人生老病死,总要过这么一遭的……别太难过。”他其实不擅长说这些,只是看到涟昙樾的样子,下意识就想劝。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涟昙樾突然笑出了声,是那种很轻的、带着点自嘲的笑,“就是……怕有些人忘了,该怎么回家。”
华誉逢没听懂这话里的深意,只当是他担心家人,顺着话头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气在后头呢。”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我是搞赛车的,家里人害怕我出危险,虽然不明说,我都知道。”
这话是他的真心话,赛车是刻在骨子里的热爱,可家人的牵挂也是真的。说出来时,他自己都没察觉,对着眼前这个“陌生人”,竟卸下了平时的防备。
涟昙樾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记得华誉逢每次比完赛,都会第一时间给他发消息,说“我回来了~”,有时候还会带点小得意,说“今天超帅”。那些细节明明就在脑子里,可眼前的人,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咬了咬下唇,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
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万一华誉逢不想提,万一勾起他的头痛,怎么办?他甚至想立刻收回话,说“我随便问问”。
华誉逢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额角的纱布,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像电流一样窜进脑子里。“医生说撞到了头,有些事记不清了。比如……我为什么会在医院,比如……”
他的目光落在涟昙樾脸上,停留了很久,才轻声补充:“为什么看到你,会觉得眼熟。”
“眼熟?”涟昙樾猛地抬头,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
“嗯。”华誉逢点头,“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普通的眼熟……看到你哭的时候,心里还挺……不舒服的。”
他说不出那种感觉。不是同情,不是心疼,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在意。就像看到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东西被摔碎了,明明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却还是会慌,会疼。
涟昙樾攥着筷子的手悄悄松了些。他看着华誉逢认真的眼神,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说朋友?太生分了。说短时间的恋人?又怕吓到他,怕他觉得自己是骗子。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华慕雅发来的消息:“那小子跟你在一起吗?”
涟昙樾飞快地回复:“和我一起在楼下吃饭,一会给他送回去。”
收起手机,他站起身,声音有些发紧:“走吧,该回去了……我该走了。”
华誉逢还没等到他的答案,心里的纠结像团乱麻。
一路上,两人并肩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晚风带着凉意,吹起涟昙樾的衣角,也吹乱了华誉逢的头发。华誉逢几次想开口,嘴唇动了动,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能看着涟昙樾的侧脸,心里的迷茫越来越重。
不知不觉就到了住院部门口。
“你不上去?”华誉逢停下脚步,看着转身要走的涟昙樾,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挽留。
涟昙樾摇摇头,目光落在住院部的灯光上,声音很轻:“我是偷偷来看他的。”
“看到了?”华誉逢追问,心脏莫名提了起来。
“看到了。”涟昙樾的声音里带着点释然,又藏着点委屈,“他现在挺好的,能吃能走,还会安慰人。”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医院门口的路灯晕开暖黄的光圈,晚风卷着细碎的梧桐叶飘过,落在华誉逢脚边。他看着涟昙樾转身的背影,浅灰色衬衫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扬起,要被夜色吞没。
“涟昙樾。”
华誉逢喉咙突然发紧,那句“涟昙樾”几乎是凭着本能喊出来的。
那三个字很轻,却像惊雷一样炸在涟昙樾耳边。他猛地转过身,眼里满是震惊,连指尖都在发抖。
华誉逢自己也愣住了,他不知道这个名字是怎么脱口而出的,只是看着涟昙樾要走的背影,心里突然慌得厉害,下意识就喊出了这个名字。
两人对视着,医院门口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又隔着一段距离。
过了很久,华誉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点颤抖,甚至是连他自己都没理解的恐惧:“是不是要结束了?”
结束什么?他没说。可两人都懂,结束这段模糊的联系,结束那些没说出口的过往,结束他潜意识里在意的东西。
涟昙樾看着他,他想问“你记起我了吗?”想问“你舍不得吗?”
华誉逢站在原地,看着涟昙樾,看着那双总是含着泪的眼睛,突然决堤。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也不知道自己在舍不得什么,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晚风更凉了,吹得他额角的纱布轻轻动了动。他站在那里,像个迷路的小孩,手里攥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却本能地不想放开那个即将离开的身影。
华誉逢望着涟昙樾泛红的眼尾,喉结滚了滚,指尖在身侧蜷了又蜷。刚才喊出名字的冲动还没褪去,此刻又有股更强烈的念头撞着心口,让他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最终还是没忍住,声音轻得像被风裹着:“能抱一下吗?”
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只觉得此刻应该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才能把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填满。
涟昙樾的脚步顿了半秒,随即慢慢朝他走过去。下一秒,涟昙樾的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后背,额头抵在他的肩头,温热的呼吸落在他颈侧,带着点未散的哽咽。
华誉逢僵了一下,才缓缓抬起手,回抱住他的腰。掌心贴上涟昙樾后背时,能摸到他细微的颤抖,也能感受到他环在自己背上的手臂,悄悄收得更紧了些。
他低头,鼻尖蹭到涟昙樾柔软的发顶,那股清冽的香气更清晰了,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便利店的饭团香,是独属于这个人的、让他心里发空又发暖的味道。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涟昙樾的后背,指尖偶尔碰到涟昙樾后颈的皮肤,能感觉到那里的温度比平时高些,想来是哭了太久的缘故。怀里的人很轻,却让他觉得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地方,被悄悄填了点什么,连额角伤口的刺痛都淡了些。
涟昙樾闭上眼睛,把脸埋得更深了些。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让他想起以前无数次这样抱着的场景。赛车场的夕阳下,公寓的沙发上,甚至是吵完架冷战后,华誉逢也是这样,会轻轻拍着他的背。
我想你,很想你,特别想你。
过了很久,涟昙樾才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水汽,却已经平复了很多。
华誉逢看着他,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只说了句:“再见。”
爱你,很爱,特别…
涟昙樾看着他额角的纱布,看着他眼底还未散去的迷茫,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好的。”
说完,他转身,这次没有犹豫,却走得很慢。
华誉逢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还残留着拥抱时的温度,心跳平稳了很多,却又好像多了点什么。
55眼中他
晨雾还没散尽,山门前的石阶沾着露水,踩上去沁凉。华誉逢拾级而上,他身形挺拔,行走时脊背绷得笔直,黑发拢向后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倒冲淡了几分周身冷冽的气场。
进了寺门,香火味混着松针的清苦扑面而来,裹着晨雾漫在空气中,让人不自觉放轻了呼吸。他走到香案前,指尖捻起三支线香,动作缓而稳。烛火在铜炉旁跳动,映得他指节分明的手泛着暖光。
火苗窜起时,他微微俯身,将香尖凑近火焰。橘红的火舌舔舐着香头,先是泛出焦黑,随后一缕青烟缓缓升起,带着醇厚的木质香,袅袅绕绕地往上飘,很快融进寺里的烟霭中。他转动手腕,让三支香均匀受热,直到香头都燃着了火星,才抬手灭了火。
烟丝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缠,偶尔有细碎的火星落在玄色衣料上,转瞬就灭了,没留下半点痕迹。华誉逢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看着那缕烟在眼前散开,渐渐与殿外的晨雾混在一起。
他抬手将香举过眉心,动作虔诚,肩背依旧挺拔,只是周身的冷意,似乎被这寺烟熏得淡了些,只剩一片沉静的暖意,裹在袅袅青烟里。
第一次听见涟昙樾的声音,是在万米高空的机舱里。我半靠在座椅上打盹,混沌间,一句带着刚醒沙哑的声音飘过来,低而软,裹着点说不清的慵懒,明明是寻常的请求,却让我困意都散了大半。我想睁开眼看看这声音的主人,眼皮却重得像挂了铅,只能在心里暗叹,最后伴着空姐的回应,又跌回困意里。
现在回想,那大概是命运递来的第一缕引线,轻轻勾住了我的注意力。
后来在酒吧撞见,我昏头认错了人,把他当成了服务员。他挑眉反问时,我才看清他的脸。冷白的皮肤,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傲气,可那双眼睛亮得很。尤其是他靠近时,冷昙香混着酒气飘过来,我竟忘了躲开。
他逗我“认错人是假,看我入神是真吧”,我当时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嘴上硬撑着辩解,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是,我就是看他入神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更要命,原本冷硬的轮廓瞬间软下来,连眼角的弧度都透着暖意,和刚才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也是和他熟了之后,才听见他说“人总在被片面定义里活着”。这话轻轻戳中了日常里的遗憾,也让我想起初见时对他的标签化。
一开始只觉得他是自由散漫的旅人,是带着距离感的艺术家,却没深究过这背后藏着的故事。我们总在短时间里给人下判断:雨天里溅了行人一身水的骑手,我们骂他毛躁,却没看见他外卖上的备注,车筐里是给住院孩子买的热粥;菜市场里为一毛钱和摊主争执的阿姨,我们觉得斤斤计较,却不知道她口袋里揣着给山区孩子买文具的清单,那几毛钱要攒着凑够一本练习册的钱。
太爱给人贴扁平标签:穿破洞裤的年轻人就是叛逆,戴老花镜的老人就是古板,总说随便的人就是没主见,坚持原则的人就是较真。可人生哪里是平面的纸,分明是揉皱了又展开的布,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故事。
他说“人的外在是露在水面的冰山,水下藏着更重的部分”,这比喻多准啊。水面上看只是一小块尖冰,往下探才知道有宽厚的底座,有裹着气泡的冰层,有附着的海藻。我们看见的模样,不过是冰山最浅的一角。
那些贴在人身上的“标签”,其实是怕麻烦的借口:用一个词总结一个人,总比去了解他背后的缘由轻松。我们说他脾气差,却没问过他是不是刚被客户刁难;说他不合群,或许只是他不喜欢无效社交,更愿意把时间花在自己的小爱好上。
一朵花,不会为路过的风绽放;一盏灯,不会为不赶路的人亮着。他的暴躁、沉默,不过是没在你面前展露柔软的一面。
我们都曾被人“简化”,也都“简化”过别人。所谓看见,从不是要窥探隐私,而是愿意多等一会儿,多给点理解。毕竟,没人愿意只被看见自己的某一面,也没人的人生,能被一个标签说透。而我后来才懂,他说这些话时,或许也在暗指自己。
我们初见时,我不也只看到了他自由散漫的表象,没读懂他眼底藏着的所思吗?
他说要不要谈个恋爱时,我愣了很久。因为职业,我习惯了赛道上的精准和可控,可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提议,所有的理智都乱了。我告诉自己这只是异国的艳遇,是他随性的玩笑,可看着他眼底的认真,又忍不住心动……他身上总有种矛盾的魅力,像风一样抓不住,却偏让人想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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