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天使求爱记(竖心旁)

即便映在玻璃窗上的只是虚影，易柏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也丝毫不比那些迸溅的金辉逊色。
曾瑜望得出神，心绪随着砰砰声久久不能停息，却不敢转头看一眼对面的人。
易柏怎么这么好呢？
体贴，耐心，时时围着他，处处迁就他，每天绞尽脑汁变着法儿地对他好。
这才第三天啊，曾瑜的眼睛已被漫天盛放的烟花刺得酸胀。
这感觉并非疼痛，反倒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悄悄漫了上来。
可这种感受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深深的恐慌和焦虑所替代。
易柏怎么这么好呢？
他卑劣地藏着无情无义的目的，易柏却傻傻地以为他们真的在谈恋爱，于是那双手递上的东西越明亮美好，他心里的暗格就越溃烂难堪。
曾瑜对自己感到失望，明知易柏是个这么单纯善良的天使，他还高高在上地利用他，欺骗他，残忍地践踏一颗真心。
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夜空中的星星点点盛大又经久不衰，曾瑜咽了咽喉咙，才哑着声音回答：“没有不喜欢。”
不知是不是外面正燃着粉红色的烟花，那片光晕恰好映得他眼眶泛红，易柏将脑袋凑近些，语气里满是怀疑：“真的吗？小鱼，你是不是……”
“易柏。”许是怕被察觉异常，曾瑜清了清嗓子，正色叫了一声易柏。
易柏看他板着张脸，神情严肃认真，脑子里顿时上演了一出撕心裂肺的狗血虐恋，泪水倏地夺眶而出。
“小鱼，你是不喜欢烟花还是不喜欢烛光晚餐？不喜欢烟花我现在就叫D99停手，不喜欢晚餐我们就换一家好不好？你不喜欢什么都可以，我都可以改，但是你不要不喜欢我啊，小鱼，我们能不能不分手？我不要分手呜哇啊！”
他声音越说越急，越说越大，这在优雅宁静的餐厅内非常突兀，一时间吸引了许多好奇或不悦的目光。
曾瑜：“……”
强装起来的气势瞬间没了，曾瑜默默往座位里面靠了些，捂住半边脸：“你小声点……”
易柏一边哽咽委屈，一边听话地调低音量：“小鱼，不要分手好不好？”
曾瑜无奈地抽了张纸巾给他：“没有要跟你分手。”
易柏还是不安地睁着蓝汪汪的大眼睛，曾瑜一一耐心解释：“我没有不喜欢烟花，也没有不喜欢晚餐，很好看，很好吃。”
易柏攥着皱巴巴的纸巾蘸了蘸眼角：“那你为什么不笑？”
曾瑜默了一下，轻轻叹气，坐直身体看向易柏。
“易柏，我想跟你重新说一下。”他声音低沉，听得易柏不由得正襟危坐。
“那天我跟你说试试，试试谈恋爱……其实我是怀着一个不纯的目的，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在考验你，对你进行打分，看你到底合不合适。”曾瑜有些艰涩地说出内心剖白，缓了缓，继续道，“但感情是双向的，你也可以考验我，对我进行打分，看我到底合不合适。”
易柏迫不及待举手回答：“合适的，一百分！”
曾瑜卡了下壳，没忍住被逗笑，又立马严肃下来：“易柏，这是一场很重要的考试，你必须认真对待，知道吗？”
易柏露出一种无法证明自己的焦急之色，但不得不听话：“噢……我知道了。”
曾瑜点点头，沉吟片刻，又说：“你要擦亮眼睛，因为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没什么优点，还有很多缺点，我希望你不要盲目喜欢我，把我看得太重要，不然没法及时止损，我不想……伤害你。”
易柏听到这里就憋不住了，再次举手，很是疑惑：“可是小鱼你根本没有缺点啊！”
曾瑜呆了呆，没搞懂这突如其来的夸张表扬。
易柏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急切地往前倾：“你长得又帅又高，身材也好，做饭很好吃，学习也总拿第一，还经常默默在背后帮助大家。你勤奋好学，努力生活，一个人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会把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会骑超级帅的摩托车，会做机械小花，会修车，会刷墙，挑香蕉也很有眼光！”
说起曾瑜，易柏就滔滔不绝，好像在他眼里，曾瑜的一举一动都是优点。
“你骑车会戴头盔，太阳很晒的时候会聪明地往阴凉处走，会每天精准掌握天气预报看今天要不要带伞。夹菜的时候会用碗接着不掉到桌面上，碗里的每一粒米都会吃干净不浪费。你还会认真听我讲各种废话，会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我，我掉眼泪你会递纸，流鼻血会帮我擦，有时虽抵触我的触碰但会努力克服，让我摸你的脑袋，让我抱抱你……”
易柏的声音真诚且不容置喙，眼神温柔：“小鱼，你怎么这么好，你对我很好，你真的很好呀！”
连着三个“好”，砸得曾瑜都有些恍惚，原来他还有这么多优点的吗？
窗外的烟花不知何时重归寂静，烛火又恢复了亮度，摇摇晃晃地映在易柏的蓝眼睛里。
曾瑜在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笑颜里失神，后知后觉感到赧然，匆匆垂下视线。
易柏也低下脑袋追寻他的视线，加重语气再次强调：“小鱼，你真的很好！”
“……”
唯恐不回复易柏就要继续说下去，曾瑜赶紧干巴巴“嗯”了声以暂停这个话题。
易柏肯定地点点头，拿起刀叉给曾瑜切牛排：“小鱼，我以后会对你更好，一定要拿到你心里的一百分的。”
听到这话，想起自己对易柏的许多不公，曾瑜也做出保证：“我也……会努力。”
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生硬地转回话题：“我刚刚说的那些你听明白了吗？不要当耳边风。”
易柏顿了下，转了转眼珠，但在曾瑜审慎的视线中败下风来：“我明白，小鱼，我的眼睛已经很亮了，但如果你要我再擦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啦……”
他说着就拿起餐巾往眼睛里怼，曾瑜惊悚地按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擦眼睛呀，小鱼你放心，我是天使，不会痛的哦。”
易柏无辜地笑了笑，曾瑜却从这笑中品出了一丝蔫坏，像是故意恶作剧来反抗曾瑜的话。
曾瑜：“……”
淡淡的小提琴曲奏响，两人停下交锋，各怀小心思地吃完烛光晚餐。
曾瑜本想直接回去了，但一想到自己承诺的会努力，又停下脚步。
可惜他实在没什么浪漫细胞，不知道怎么谈恋爱，也不会制造惊喜。
电梯里除了他跟易柏还有另外一对小情侣，正在讨论待会儿去哪儿玩，曾瑜悄悄竖起耳朵。
“好久没去电玩城推金币了……”
电玩城？
不知道易柏玩没玩过，可以带他玩一下。
电梯门开，曾瑜已做出决定，跟在小情侣后面找电玩城。
身边的易柏不知道要去哪儿，但看曾瑜表情凝重，就不好打扰他，只乖乖跟着，寸步不离像个大型挂件。
但走着走着，看见一家眼熟的店，易柏慢慢地就走不动道了。
曾瑜已经找到了电玩城的方向，取消跟随小情侣，但身边的大型挂件怎么也不跟随了？
“易柏？”曾瑜回头，发现易柏站在一家亮闪闪的店面前，目光痴迷又向往。
那是一家串珠手作店，各种珠子配饰琳琅满目，曾瑜想到易柏很喜欢收集这些小玩意。
几乎是立刻就抛弃了去电玩城的计划，曾瑜走到易柏身边：“你送我的手链是在这里做的？”
易柏目不转睛地点头：“对，小鱼，我再给你串条项链吧！”
“……”曾瑜敬谢不敏，又见易柏眼馋的小表情，觉得好笑，“你怎么不给自己串一条？”
易柏挠挠脑袋，一副贤惠样：“小鱼有了就是我有了。”
“那我给你串一条。”曾瑜极其自然地顺口说出这句话，说完才反应过来。
易柏也呆了一下，随后激动地蹦起来：“真的吗？谢谢小鱼，我们快进去吧！”
曾瑜捏了捏耳垂，闭上嘴，矜持地拿了个小碗挑珠子。
店员认出了易柏，没想到今天把男朋友带来了，这样一看真是登对。
她一边介绍珠子一边感慨：“我们店里很少有男生来呢，大部分都是女孩来做这些。”
曾瑜不觉得有什么是女生该做或者男生该做，他只是想做条手链送给易柏。
然后挑挑拣拣，曾瑜也跟昨天的易柏一样，做出来的长度堪比头围。
易柏像找到了组织：“小鱼也觉得这些都很好看对不对？根本舍弃不掉！”
店员嘴都要笑烂了。
强迫症作祟，曾瑜又筛了几遍，才终于做出一条手链，大半是蓝色系的珠子，点缀几颗明朗的黄色。
“小鱼，你做的比我好看多了。”易柏晃动手腕喜滋滋地欣赏，跟曾瑜手腕上的碰了一下，“谢谢小鱼的回礼，我很喜欢！”
曾瑜表面平静地纠正他：“我不是在做一个必须平账的交易。”
“嗯？”易柏歪歪头。
曾瑜咳了一声，不太适应自己如此主动，但想传达清楚：“我只是……想送给你。”

回礼是送，直接送也是送，或许这对易柏的小脑袋瓜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看着易柏天真质朴的蓝眼睛，曾瑜越解释越不太淡定了。
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明明在几个月前，无论易柏怎么曲解都无所谓，甚至他连话都懒得说。
可他现在面对易柏，内里的一套检测程序悄然敏感地运转，做出的每一个动作，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得小心翼翼的，斟酌再斟酌。
串珠店里的灯光打得很足，整面墙的珠子被照得流光溢彩，细碎的光落在易柏刀削斧刻般的脸上。
他金棕色的睫毛微垂着，神情有些茫然，那副样子里透着一种近乎神性的美，惊心动魄。
易柏好像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曾瑜心里升起一丝挫败。
似乎是察觉到了曾瑜的郁闷，易柏忽然福至心灵，眼睛一亮，嘴角带着点臭屁地翘起来：“我知道了！小鱼你超喜欢我的！”
“……”
忘了易柏的脑回路也是常人无可比拟的。
“小鱼，我也超喜欢你！”易柏笑得很开心，摸了摸曾瑜的头发。
曾瑜冷峻着一张脸，耳根微红，拍开他的手：“咳，走了。”
跟店员结了账，两人并肩走出门。
易柏举着左手腕，对曾瑜亲手串的手链爱不释手，一颗一颗摩挲着端详。
曾瑜看他连路都快走不直了，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算了，没关系，只要易柏喜欢就好。
到了一个岔路口，易柏终于舍得抬起眼看路，然后自然而然地往右边出口走：“小鱼，我们快回去吧，你在修车铺还有活要干呢，不要耽误了。”
曾瑜刚往左迈的步子停下，诧异地看向易柏。
易柏微微弯下腰，食指碰了碰曾瑜有些瘦的脸颊：“怎么啦？这么舍不得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吗？”
明明自己才是最舍不得的，还要装出一副很懂事的洒脱样子。
曾瑜故作平静地陈述：“我今天跟江老板请了假。”
易柏顿了顿，懵懵地睁大眼睛。
曾瑜不等他反应直接问：“你玩过电玩城吗？”
易柏还是呆愣愣的。
曾瑜只好继续不太熟练地诱惑：“电玩城里有很多好玩的，能抓娃娃，打地鼠，推金币，得分越多能兑换的小玩意越多，你想玩吗？”
易柏渐渐地被吸引，直到完全抵抗不住，就这么轻易被带偏：“想！”
曾瑜松了口气，干脆转身：“走吧。”
易柏喜上眉梢，屁颠屁颠跟上来，嘴里还念叨着：“小鱼，你一天不挣钱真的没关系吗？我虽然不想你太辛苦，但也不想你太难过哦……”
“……”曾瑜一时语塞，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在易柏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日子也没拮据到这份上吧？
“没关系。”曾瑜让他放心玩。
但易柏还是有一点点的担忧：“小鱼，你该不会是为了我放弃挣钱的机会吧？不要啊，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曾瑜耐心即将告罄：“你废话好多，还玩不玩了？”
易柏瞄他一眼，立刻闭上嘴巴，乖乖跟着走。
今天是周六，电玩城里挤满了小孩，几乎每台机器前都排着队。
还没轮上他们玩，易柏已经一头扎进奖品区挑了起来。
他半倚着柜台，眼神里满是憧憬，又带着股势在必得的劲儿，指着一款情侣马克杯说：“一杯子一辈子，小鱼，我肯定给你赢下来！”
易柏的情绪总像浸了阳光，饱满得能溢出来，感染力更是惊人。
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曾瑜，心里竟也悄悄冒起一点淡淡的胜负欲。
他视线往下一扫，瞥见情侣杯的兑换分数——19999。
可以，曾瑜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手指关节，眼底多了几分自信。
两个人就这么被一股莫名的斗志燃着，浑身都透着股信心满满。
十分钟后。
“嗐呀，就差一点！”一个小女孩一边嗦辣条一边着急地捶胸顿足。
她恨铁不成钢地仰头看旁边两个大帅哥，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笨成这样。
易柏也可惜地盯着娃娃机里的小玩偶，观察半晌，最后笃定地说：“小鱼，这个大柜子有问题，我们换一个。”
小女孩嚼吧完嘴里的辣条，特别嫌弃地说：“偷偷告诉你们，这一台有bug，每十次必出，我们好多人都能吊到，就你们吊不到。”
易柏有些嫉妒了：“我不信！”
小女孩翻了个大白眼，抓了两个曾瑜篮子里的游戏币：“看好了。”
小女孩年龄不大，盯上面的机械爪子还得踮脚，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滑如水，一摇，一按，轻轻松松就抓起了一只小熊。
易柏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小女孩趾高气昂地抱着小熊就走：“你们运气好差，不跟你们玩了。”
易柏回过神：“喂，你用的我们的币！”
小女孩已经溜进了人山人海。
“小鱼……”易柏转过头，看着篮子里消耗过半的游戏币，眼神里又委屈又带着点心疼。
曾瑜原本以为是自己太久没玩，手生了才没抓到，直到听见小女孩最后那句话才猛地悟了。
他微妙地看着面前这一大只倒霉天使：“……”
但曾瑜也有些不解：“为什么你的倒霉能力只能影响我，影响不到她？”
易柏心情转瞬明朗：“因为我跟你走得最近最久呀！”
“……”在明朗个什么鬼！
曾瑜无言以对，转头又拿起两个币准备投，然后斜眼看了看易柏。
易柏不明所以跟他对视。
曾瑜持续盯着，易柏终于心虚地明白过来，嘴角往下撇，毅然决然道：“好吧，小鱼，那我离你远一点嗷。”
为了曾瑜能成功抓上娃娃，易柏一退再退，最后退到最远对角线的墙角，后背紧紧贴着墙壁，然后大声通知另一头的曾瑜：“小鱼，你抓吧——！”
这超大一声穿透力极强，所有正在玩游戏的小朋友们都看了过来。
曾瑜：“……”
曾瑜已经对每日社死免疫了，镇定了一下心神，找回当年的手感。
欢快的彩色灯光亮起，他找准位置，按下按钮，终于抓起了一只毛绒绒的哈士奇。
哈士奇瞪着圆滚滚的蓝眼睛，蠢萌蠢萌的，跟易柏特别像，曾瑜没忍住笑出声。
那头的易柏看见曾瑜抓到了，立马飞奔回来，脑袋上的金毛乱翘：“小鱼，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曾瑜抿了下唇，把哈士奇塞到易柏手里，又用余光悄悄对比了一下。
真的好像。
心情曲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上扬了。
“小鱼你真厉害！”易柏仔细地捧着哈士奇看了看，哈士奇四只爪直立着，站得端正，跟挺拔如松的曾瑜一样，一样可爱。
易柏偷偷看了眼曾瑜的背影，有些脸红，捏了捏哈士奇的脸蛋。
“小鱼，接下来玩什么呀？”易柏把哈士奇放好在篮子里，跟上曾瑜，“我会努力克制自己的倒霉能力的，能不能不要让我离你太远……”
曾瑜其实也不想离易柏太远，咳，主要是不想再社死，于是左右环顾，把目光放到赛车身上。
这里项目大部分都靠运气，只有赛车这类靠操作，而且刚好空出两辆。
“玩这个？”曾瑜询问地看向易柏。
易柏看着一红一蓝两辆很是配对的摩托车，心花怒放，狂点头：“好呀好呀！”
电玩城里开着暖气，又挤满了人，走几步就觉得热。
曾瑜为了玩游戏方便，解下围巾，脱下大衣，随手放在一旁。
他里面只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款式略紧身，恰好勾勒出劲瘦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