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术老矣(放三焦)

可现在两人坐在谈判桌的两端，连术给予自己的只有强硬和冷漠，因而泽野夏喜更加想要在连术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和能力，像倔强的牛犊一样，非要在雄狮面前给它点颜色看看。
正在休息的间隙，泽野夏喜注意到一个身材颇高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那人带着鸭舌帽，穿着简单的运动长袖外套和网球短裤，面孔既有欧洲人的深邃、又有东方人的雅致。只见年轻人拉开玻璃门走进对面的吸烟室，原本挡在墙背后的另一个区域里，突然蹦出一个杨疏乙，迎上去给了年轻人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在杨疏乙身后的另一个人也走了出来，正是连术。
两人手里夹着烟，原来正在吸烟室的一角。
泽野夏喜认出了这个年轻人，那是杨疏乙的男朋友，网球运动员柯让。听说他在法网受了伤，现在正在修养中。
柯让捧着杨疏乙的脸颊左右亲了一下，然后三人站成三角形开始聊天。泽野夏喜注意到连术手里的香烟已抽了过半，正想着这可对他身体不太好，就见杨疏乙把连术手里的半根香烟抽出来扔掉了。
连术好脾气地没反抗，结果转眼间杨疏乙手里的香烟又被柯让抢过来，摁熄了，也扔进了垃圾桶。
这个年纪轻轻但已是网坛名将的家伙，毫不客气地取下鸭舌帽，在两人面前扇了扇，显然是在抱怨这股烟味。
这幅画面在旁人看来再自然不过，像是好友之间的打闹，但泽野夏喜看在眼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替连术委屈的情感。但对此他也无计可施，连术显然并不介意前任的新欢，甚至可能在言语上对柯让进行了调侃，惹得对方伸手揽过杨疏乙，换上了一副防御的姿态。
在这个平稳的关系网中，世界似乎是以杨疏乙为中心在转动，泽野夏喜思及此，突然看到玻璃上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他很少有对自己相貌的不自信，通常他甚至臭屁地觉得自己长得无可挑剔，是个讨喜的人。可在那位大明星耀眼的对比之下，他突然发现至少这一点上，他永远都比不过对方。
——那又怎么样呢？泽野夏喜不以为然地做出结论。他又不是明星，他有自己格外擅长的地方。
泽野夏喜定了定神，再看看玻璃倒影里自己变得坚毅的面庞，他顿时不可控地生出了一种想要豁出去背水一战的冲动。
接下来的会议中，连术并没有出现。
泽野夏喜带着隐忍的怒意向融世发起了全面进攻。
"泽野先生，从原本的七三分改成不分成，还要消减我们的报价项目，这一步跨得太越界了吧？"克林达对Dreamland的狮子大开口叹为观止。
"并不是。其实第一次合作我们拿出了绝对的诚意，也完全按照融世的要求做出了让步，事实也证明我们双方合作非常顺利愉快。这次是一个双向的选择，让桌面重新回到水平的位置，才是未来继续合作的基石。"泽野夏喜镇定地回答。
"水平？啊~你当是给你们的周边物料找义乌的OEM代工厂吗？那种情况的话，你们确实可以这么压价没错。"克林达边笑边用指甲翘着桌面，"但融世可不仅仅是提供代加工的廉价工厂，话说明白点，如果只是想借用我们的渠道优势，大头你们自己拿走，融世何必做这个慈善呢？"
"不不不，我们绝没有这个意思。"泽野夏喜大方地笑了笑，对方下一句仿佛就要站起来说不谈了，于是他友善地将话头拉回来："其实我希望融世能以更平等的态度看待Dreamland的出海计划。虽说我们最担心水土不服的状况出现，但我们从前就有许多忠实的海外粉丝，加上这次在槟市的活动引起了相当好的反响，让中国的年轻人看到不一样的娱乐模式。融世作为我们的合作方，其实是……中国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融世继续为我们提供战略合作渠道，双方更快地推进接下来的项目，总比我们孤军奋战、或者被别人学了去更好啊。"
话说到此，两家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有好产品、我有好渠道，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全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下家，如果找不到、或者自己短时间也吃不完整个大饼，那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合作。
"融世倒也不是非吃这口不可。贵公司是能提供新的内容和娱乐方式不假，但如果是利润稀薄的买卖，我们也看不上啊。"克林达财大气粗地说。
泽野夏喜好言道："所以我们承诺了这么多合作项目嘛，这些计划书是杨疏乙先生也很有意向参与的，他说还没见过这么丰富的提案呢。Dreamland不再是过去单一娱乐性质的公司，我们也想制作更多内容丰富、有深度的作品，一旦启动这些项目，我向你保证，融世会是我们的唯一合作方。"
克林达撇了撇嘴，对方搬出杨疏乙是很鸡贼。作为杨疏乙的好朋友兼经纪人，她确实会受到杨疏乙的意愿影响，而现在的创作大环境，100份方案书交给杨疏乙，99份都要被打回来……只有Dreamland给的项目，倒是让他兴致盎然。
这一点上她不想承认，于是迂回着说："无论怎么说，你们的演出活动不给分成这一点，我们是不接受的。"
泽野夏喜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但在佣金上我们可是完全没提折扣的，融世这个价格您也明白，空间很大的。"
克林达冷笑："那是我们百分百保驾护航，应得的嘛。更实惠的当然有，但你们敢签吗？"
文娱项目的合作，一旦有一方搞得粗糙、低级了，那就是全盘皆输，找融世至少可以有个高基准的下限兜底，这点双方都很清楚。
泽野夏喜诚恳点点头："这点我不否认，所以我是很想维持和贵司的合作的。至于分成，我们也承诺了完全风险自担，如果效益不如预期，就算我们赔的底掉，融世也不会损失分毫。"
这话听起来很大气，实则克林达一眼看穿他的小心思：
"噢，泽野先生年纪轻轻，倒是很精明。试水的时候找我们风险共担、知道深浅了就要全盘掌舵了，风险孰大孰小，很明显嘛！"
桌面上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回交战，Dreamland认为融世是硬压强龙的地头蛇，融世觉得Dreamland是不知感恩、得意忘形的外来户，谈得那是火药味十足。
克林达现在鼻孔比眼睛高，在哪里都是横行霸道惯了的，要放在平时早撂挑子走人了。奈何这次老董发了话，能谈尽量谈，不能谈的话就递上去。
这泽野夏喜偏偏不是个吃素的，一点不肯让步。正常买卖总归是有个心理预期价，双方各让一步见好就收，可这个日本小子是实打实的硬石头，问就是底价、没得让，简直就是瞎搞！克林达在心里唾弃了几轮，最后觉得样子做得差不多了，她也尽力了，于是说：
"这样吧，上次的协议是您父亲和连董谈的，毕竟都是朋友，我把这份新协议拿给老董看看，万一他那儿不过关，这事就真成不了。就这一次机会啊，你们确定不改了？送到连董那儿可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Dreamland的人面面相觑，心中有些虚，万一谈崩了这可咋整？
短暂的沉默后，泽野夏喜凌然正色，一锤定音："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说】
本周四、五、六各更新一章。
【小声：期待大家的评论和海星哦~~】

十几分钟后，克林达的副总进来会议室说："泽野先生，连董请您过去当面谈。"
Dreamland的几个人“腾”地都站起了身，但泽野夏喜转过头说了什么，最终副总只带着他一个人出去。
连术一直在克林达的办公室里休息，那是在融世传媒另一层的角房。这间办公室比起他自己的，是更加大胆的现代艺术风，墙上和装饰柜上有些不可描述的艺术品，偶尔会让上门视察的有关部门工作人员虎躯一震。但因为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眼前，又被冠以“艺术”的名头，大家也只好故作镇定。
房门敲开后，只见克林达坐在沙发上，连术则倚靠在桌缘，不像是个正经商量事的样子。
这时，克林达先站起身，是不参加两人"密谈"的意思。
她走到泽野夏喜身旁，比他还高出几厘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的变化真大。"
话毕，房门关上，只剩两人。
连术原本以为场面会尴尬一会儿，但泽野夏喜完全不给他品味的时间，就开口先问："你刚刚为什么不参加？是不屑于跟我谈吗？"
连术突然遭到埋怨，好脾气地说："怎么会。克林达已经把你的精彩发言告诉我了。"
泽野夏喜撇了撇嘴，还没有完全收起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又说："你早知道我要来吧？是想试试我的能耐吗？"
"是，也不是。"连术双手抱胸看着他，"你能独自带着人来，我很佩服。也没有向克林达屈服，说明准备很充分嘛。"
"那又怎样……"泽野夏喜嘟哝道，认为连术只是在跟他说场面话。
他没有往宾客的沙发走去，而是浏览起装饰柜架上五花八门的装饰品。然后他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的身体怎样了？后来做了手术吧？"
这迟来的关心没有在连术的心里拨动分毫，他说："没什么大碍。倒是听说你父亲生病了？"
"……"年轻人转过身来看着他，唐突地问："你是问Natsu、还是问泽野夏喜？"
时间擅自走过了无人抓住的几秒，连术才说："现在只有泽野夏喜，不是么？"
——是的，没有Natsu了，Natsu的存在已经被人为划去了。
手指不小心碰倒了一只木雕的猫头鹰，在玻璃隔板上砸出刺耳的声音，泽野夏喜立即把它提溜起来，掩饰道："这个是箱根的寄木细工，做得很好。"
"嗯。"
鬼使神差地，泽野夏喜想要用笨拙的反击来击碎面前这张没有破绽的面具："父亲的身体是不太好，他年纪大了，脾气也倔。现在他的心愿很简单，就是……”
他顿了顿，想听连术的追问。结果对方不知尴尬为何物，可以保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泽野夏喜只好继续说：“就是，希望能尽快看到我入籍。"
“入籍？”连术甚至不知道他说的哪两个字。
“噢，这是日本的说法，就是和女子完婚。”
“那是应该的。”
“……”
泽野夏喜倒吸一口凉气。打出去的招式，也不知击中了哪位看不见的大仙，反正悄无声息地被化解了。
“那戒指还给我？”连术抬了抬下巴，盯着泽野夏喜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熟悉的钻戒。
“……不！”泽野夏喜立刻拒绝，然后又转着眼珠子说：“太小了，取不下来了。”
“……”
“这点钱，你不在意的。”
见对方厚脸皮至此，连术也不好再要。
"这个，我已经签好字了。克林达已经提前把流程走完，你拿去签字盖章，今天就到此为止。"
连术似乎是不想再多说什么，直接把桌上几本厚厚的装订好的协议放到了矮几上，要泽野夏喜自己拿。
"你签字了？你不是要和我谈吗？"
"谈完了啊。"
"这么轻易就签字了？？"泽野夏喜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连术站直了，拍了拍衣摆，说："刚刚就签好了。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什么？”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泽野夏喜瞪大眼睛，觉得面前这人就像个无限厚的棉花，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弹和力道，不管热的、冷的、流动的、固体的，统统都被它没有怨言地吸收了进去，然后还是那团无限厚的棉花。
"不过你很有想法和远见，跟贵司合作也是融世的荣幸。这不完全是我欠你的，你不妨再自信点。"
那是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泽野夏喜被连术看穿了他表面伪装的强硬，实际上二十出头的他因拿到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合约而长舒了一口气。若非如此，回到东京他搞不好会被那些安于现状的前辈们唾弃到尘埃里。
他脑子嗡嗡地抱着一沓文件回到会议室，一边疑惑自己怎么像个助理，一边心中难受于连术的绝情。但好在还有手里那一大份慰藉在，他还不至于自乱阵脚。
合同的签署相当流畅，会议室里执行着令双方愉悦的盖章、握手环节。他的属下惊叹于1V1谈判居然这么顺利就拿下，泽野夏喜讳莫如深地抿着嘴唇，不做丝毫兴喜之态，仿佛从头到尾都胜券在握，不得不让几个年长的前辈都对他刮目相看。
“Sawano桑~”
会议室门口一个人侧身站进来，朝泽野夏喜招招手，屋内所有人都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来人是杨疏乙。
另一间多功能室内，杨疏乙、克林达和泽野夏喜对坐桌子的两头，还有一个大号的柯让坐在杨疏乙旁边，挨得很近，像个守护神似的。
“正好你在这里，我们谈谈这几个内容呗。”话是杨疏乙说的。
几人之间换做中文沟通，顿时关系拉进了不少。
“我说啊，现在K-pop吸引走那么多年轻人的注意力，日本娱乐业也很头痛吧。”杨疏乙一边翻桌上的方案书，一边打趣说。
“是的，我们公司做音乐的前辈都感受到这点了……只在国内有反响是远远不够的啊。”泽野夏喜老实回答。
“前几年他们的电视剧也出尽了风头，真令人羡慕啊！”
泽野夏喜没忍住笑出声，对方这么直抒胸臆，是眼红又坦然的模样，显得大明星没什么太高的姿态。
“影视剧作品的话，要出一部全球流行的太难了……加上这几年小屏幕占据了大家更多的时间，整体情况都不容乐观。其实我们也在探索小屏幕的内容，比如Justfans，你们应该也知道吧。”泽野夏喜认真地说：“不过，我看到疏乙近来的作品并不单纯迎合市场的喜好，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用意吧。有人在注重广泛消费群体的产品，也有人在专注艺术和更加先锋的领域，这些都是并存的。”
“这也是我被诟病最多的地方啊！”杨疏乙直言不讳，“过于注重自我表达，也容易被观众抛弃，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哎呀叫你别看网上的恶评了，那都是小部分别有用心的红眼病。”克林达嫌弃道。
泽野夏喜想了想，说：“与其说是自我表达，不如说是更小众和更深度的表达吧……我倒认为大可以如此做，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有市场价值，现在往新的方向发展也未尝不可。”
“讲的头头是道嘛，听你讲话根本不像一个20出头的孩子啊！”杨疏乙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成熟吗？真让人有危机感啊。”

第62章 尘埃落定
“等等，Justfans？”一旁的柯让反应慢半拍，突然出声，“是不是签了希曼那个成人平台？他会拍羞羞的视频吗？”
“什么羞羞……说得这么幼稚。”杨疏乙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蛋，又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
“啊，你说美国网球选手希曼？没错我们上个季度刚签了他。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也是第一批跟我们签约的运动员。你想签吗？”
“不想！”柯让忙道。
“哈哈哈哈哈！！”杨疏乙大笑出声。
“不是成人视频啦，运动员的话会注重拍摄他们平时训练和比赛之外的镜头，因为都有美好的肉体嘛~所以粉丝会很爱看的。”泽野夏喜笑道。
“他球打得烂，人品也差，所以要趁早赚点外快，可以理解。”柯让耸耸肩，嘴尖舌利吐槽道。
“别这么口无遮拦啊……”杨疏乙无奈皱眉，不过柯让和希曼的冲突在圈内人尽皆知，柯让对于自己讨厌的人，懒得虚与委蛇。
被柯让打断后的话题又重新被他们捡起来，柯让和杨疏乙都是融世传媒签约的人，融世下一步还想整合资源，将文娱明星和体育明星一同打包做一些内容，也是响应官方的号召，制作优质的普及健康运动和积极向上文化故事的内容产品。
日本在各个体育项目，有完善的从小学到大学的培养机制，给他们的国家队源源不断地输送好苗子。尤其值得关注的是，每个阶段的孩子都有为他们应援的粉丝，这对推动一项运动来说是不可忽视的力量。泽野夏喜给的项目书里就有以网球、排球、足球这些热门运动为主体制作的娱乐节目，杨疏乙工作室看中他的蓝本，认为作为出品方来介入制作也是不错的方向。
讨论进行得很热闹，想到后面还能和融世有这么多的接触，泽野夏喜也报以十分的期待。他对双方的文化都很有兴趣，见到对方也是如此态度，于是表现得更加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