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回答,你大舅是打字员,指望不上他。
 吕继辉笑了一声,对她说:家里不是有一个玉如意,值几万块吧?
 母亲警惕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吕继辉耐着性子,解释道:本来就是要传给我的,干嘛现在不给?你给我,我好把他送给团长,或者送给营长。
 母亲吞吞吐吐地说,万一你弟弟要用呢。
 吕继辉气恼地说:分配的时候,我让你给我,我好送给教官。你不给!害得我流落到这个地方!现在还不给,你到底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不是寄钱给你们吗?
 母亲不吭声。
 吕继辉继续说:在我的人生关头,让你把我爷爷留下的东西给我。你就是不给,我是不是你养的?
 母亲哼哼着,没下文。
 吕继辉气得骂道:我不是你偷人偷出来的吧?你要我死!
 母亲吓得忙不迭地说,没有,没有。
 吕继辉发狠道,快点给我!懂不懂?
 母亲憋了一会气,小声说:没有了。不是不给你。
 吕继辉诧异道:什么?
 母亲小声说:早就没有了。你爸出车的时候撞伤别人,记得不?我们赔不起钱,送给人家当赔礼了。
 吕继辉沉默一会,重重地挂上电话。
 接下来的几天,吕继辉跟马启国的心情都很灰暗。直到马启国乘着雨过天晴,在一个傍晚溜了出去。
 他离开没有多久,叶彬青就开始查房,来到他们房间。
 当叶彬青问,马启国去了哪里的时候,一道灵光从天而降。
 吕继辉失去家传的如意,没有办法把宝物送给营长,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但是他可以把马启国交给营长。
 是马启国不珍惜机会,不能怪自己。吕继辉心想,无毒不丈夫,这就是天意。
 吕继辉利索地说:“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还不到一个小时,当马启国跟秘密情人见面之后,回到营地,他在翻越一处低矮的围栏时,叶彬青已经等在那里。
 马启国吓得瘫倒在地。
 马启国梗着脖子,辩解道:这么短的时间,我不可能去……
 叶彬青放下笔:我派人捉住了她,你要我拿人证吗?
 马启国一下瞪圆眼睛,急促地呼吸了一会。
 叶彬青等着他。
 马启国又低下头,低调地说:小蝶是我女朋友,我去看看她。
 叶彬青好奇地问:你不带钱,是吗?
 马启国赶紧点头。
 叶彬青被他刷新了认识,跟失足妇女来往的过程中,只要不给钱,他就不是嫖娼。
 叶彬青一下子站起来,走出去,重新关上铁门。
 马启国惊慌地说:没有,我就去看了一下……真的!营长,我就看了一下!
 叶彬青不理他,狠狠关了他三天,不给饭吃。
 等再次见面的时候,马启国老实许多,胡子拉喳地躺着。
 叶彬青让他写悔过书,他就慢慢地写着,像是破罐子破摔,不准备反抗了。
 叶彬青说:你知道,为什么要撤职吗?
 马启国沉沉地说:知道。
 叶彬青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马启国痛苦地握着笔。
 叶彬青又问:你喜欢收听敌台,有这回事吗?
 马启国憋了一会,小声说:偶尔听听,挺好玩的。
 叶彬青盯着他:那你说,你不想见到我,要去美国呆着,有这回事吗?
 马启国好像被雷劈了天灵盖,扶着头。
 叶彬青说:有的话,如实写上。
 马启国捉着笔,圆珠笔歪歪倒倒的,反正就是戳不出字来。如果可以的话,他就退化成五岁,这样一来,他不仅写不出字,还可以对说的话不负责任。
 叶彬青等了一会,看着马启国。
 马启国捏着笔,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比撤职更严重的后果。
 见他不动弹,叶彬青拿出红色印泥,说:按上手印。
 马启国哆嗦了一下:营长,你就不能饶了我吗?
 叶彬青看着他。
 马启国带着怨恨,辩解道:一开始,我也是很好的。你总要让我解释一下。
 马启国开始一段诉说。
 刚开始的一段,他说的无非就是709团的混乱,军纪松弛,没有人管事。那时候,马启国还是一个简单的士兵,崇拜着团政委。
 叶彬青抬起头:政委?
 马启国点点头。
 原来的团政委是一个军容文雅的人,跟团长很不一样,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政委不仅不跟团长沆瀣一气,还经常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论断,比如这个队伍烂透了,跟烂苹果一样,不可救药,他不能在浊水中显荣。马启国的笔头很好,经常给政委写材料,很是受一番震撼。
 政委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各种套路,随便一句话可以让马启国回味好久,谁是走关系的,谁是使黑杵的,纤毫毕露。
 为了不牵连进犯罪,他会远离是非,跑到马启国想象不到的地方避祸。政委说,哪怕是青楼都比团里干净多了,哪个不是清清白白的女儿。政委的表情忧愤,坐在几个女人当中,好像蔡锷跟小凤仙在一起,让马启国一阵恍惚。
 政委端着酒杯,侃侃而谈罗尔斯、哈贝马斯,谈军队为什么没有正义,什么是思想内涵。如果心情好的话,他还会讲日本坂上之云的道路多么光荣,军队再不吸取经验,连日本都不如。
 他的视野如此宽广,马启国听得五体投地,认真记录美国之音的广播,定期为他呈送笔记。
 叶彬青在旁边问:后来呢?
 马启国的脸色灰暗下来,后来……团长和营长被抓之后,政委反而提拔起来,去师里任职去了。有一次,马启国利用办事的机会,想跟政委说一说话,发现政委一扫忧愤的神情,跟师里的领导满面春风的交谈着。马启国偷偷问他,能不能把自己调去师里,哪怕端水扫地都行。
 他的眼神,马启国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还不行的,等我看看吧。他的眼神是轻蔑的,傲慢的,好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马启国停下来,不堪重负地扶住头。
 叶彬青静静地看着他。
 马启国搓了一下脸,恨道:就是护着他,团长快把我打死了!还用香烟烫我!
 马启国捋起袖子,给叶彬青看他手臂的伤痕,一块块圆形的伤疤。
 马启国爆发道:他的酒钱是我付的!他嫖||娼不给钱!我哪来那么多钱啊?我现在根本没有钱,我只能去看看。有个姑娘对我还挺好的,我还欠她钱……
 叶彬青站起来,捉住马启国的手,在印泥里沾了沾。
 马启国迸出眼泪,哭道:好吧,我是想去看看女人!但是没有做什么,真的啊,我没有钱……
 叶彬青像拖死狗一样,拖住马启国,强行将他的手印按在悔过书上。
 马启国“嗷”得一声嚎啕出来,委屈得不得了。
 叶彬青拿起悔过书,掸一掸。
 马启国抽噎着,缩回手,心灰意冷地坐在地上。
 叶彬青说:这一次团长不在,我给你记过。如果你保证从此不再违纪,我们就先这样处理。
 马启国愣愣地抬起头,看着叶彬青,脸上还糊着泪水。
 叶彬青收起悔过书,说:你可以回去了。
 马启国吸一下鼻涕,好像想到什么,说:我收听敌台的事情,我说我想去美国……
 叶彬青看他一眼:你敢投敌吗?
 马启国条件反射地摇头。
 叶彬青耐心地说:祸从口出,你还是少说一些废话。
 马启国条件反射地点头。
 叶彬青蹲下来,看着他,提醒道:糟糕的事已经过去。如果你再不抓住机会,你只能用剩下的半辈子说胡话,看别人创造生活。
 马启国张着嘴,看着叶彬青。
 叶彬青嘱咐道:回去以后,不用打听是谁告诉我的。否则我就报告团长。
 叶彬青把门打开,离开了禁闭室。
 马启国的经历还有点意思,团政委是一个人才。像这样喜欢胡侃的人叶彬青见过不少,但是马启国没见过。他们说过的话很多,会干的事不多,所有讲过的好话都是重复别人的,但是思想变成他的。他需要别人蠢一点,差一点,这样才能托举出自己,但是他总为别人的不觉悟而苦恼。
 叶彬青无言地笑了一下,摇摇头。
 师里这么多人才,难怪阮子燃都讨不到好去。
 叶彬青之前跟小吕打招呼,小马会回去住宿,他最好平静点。
 吕继辉不能不答应。
 阮子燃的情绪不太好,叶彬青不希望一点小事就闹到他跟前去。再说了,工作这么紧凑,实在没有功夫耽误。
 处理过之后,叶彬青着手给士兵制定训练计划,等阮子燃回来后实施。
第71章 
 阮子燃的体检过程顺利,到达目的地之后,他单独去到医院。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医生确诊他大体康复,让他一个月内不要剧烈运动。
 检查之后,医生又给他开一些眼药水。
 阮子燃准备离开,被武警医院的副院长挽留住。听说他曾经颅内出血,副院长又进行了一次诊断,告诉他:“单纯是脑震荡,颅内没有出血,不会影响视力。”
 副院长的父亲曾在阮子燃爷爷的麾下,如今离退休在家,他们父子想要招待阮子燃。盛情难却,阮子燃不得不多逗留几天。
 等他回到营地,一周已经过去。
 阮子燃回到屋里,看见叶彬青摆好冰盆,一个搪瓷脸盆里装了好大一块冰,摆在书桌旁边,屋里凉气氤氲的。窗户前面的树枝垂着影子在桌上,掩印着白瓷果盘。盘子里有红的山楂、橙的柑橘、紫色的李子,叶彬青还放了两串不知名的花穗子在里面,散发出清芬的香气。
 阮子燃的心瞬间松弛下来,拿起一颗李子,大口咬下去。
 叶彬青去的时候,看见阮子燃心情舒畅地吃着果子,一扫之前的疲惫,看来他是好了。
 叶彬青高兴地问:“怎么样?子燃。”
 阮子燃轻松地说:“没什么事,我已经好了。”
 熟透的李子紫而浓香,口感如蜜一样甜。
 阮子燃吃着果子,坐下来,让叶彬青坐在他对面,跟他说一下团里的情况。
 叶彬青告诉阮子燃,他最近在给士兵开展山地训练。
 阮子燃已经吃完一颗李子,又拿起橘子,想要剥开。阮子燃提出疑问:“给炮兵搞体能特训?”
 叶彬青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阮子燃。
 不能守株待兔,他们还要制定反制的方针。叶彬青怀疑,等凉快一些,捣乱的人还会再来。营地建立的隔离工事已经截断对方的通路,肯定会遭到破坏。他们必须在这一次完成反击,最好能一劳永逸,保证任期内的平安。
 叶彬青认为,士兵必须离开营地,将对方赶至国境之外。
 阮子燃放下橘子。
 这可不是一段短途旅行。
 阮子燃补充道:“得带上枪,还有实弹。”
 叶彬青巴不得能带枪,嘴上不得不提出:“这恐怕不好……”
 阮子燃灵光一闪,对叶彬青说:“不要紧,我有办法!士兵可以带枪。”
 叶彬青正好奇,阮子燃究竟有什么办法,听到阮子燃说他这一次出门结交到当地武警。
 阮子燃说,他可以找一找公安的人,等他们追击的那天,请公安派一队人出来扫尾。犯罪分子多半在公安那里榜上有名,打死就算公安的功劳。这样一来,士兵持枪追击的事情说不定能蒙混过去。
 叶彬青大受鼓舞。
 原本是一个出格的设想,在阮子燃的指挥之下,不仅计划变得相当可行,甚至是很有胜算的。
 阮子燃也感觉到一种十拿九稳的胜算,心情明朗许多。他现在增长了经验,又认真考虑一下,对叶彬青说:“不要配太多枪。近距离的交战,反而会麻烦。”
 叶彬青问他带什么好。
 吕继辉舞刀的表现给阮子燃留下很深的印象。
 阮子燃建议,给大部分士兵配刀,让吕继辉来教他们,再给枪法好的少数士兵配枪。这样就能确保战斗力,又能把危险性降低。
 计划妥当,他们两个人都很满意。不知是不是旅途劳顿,还是讨论得太热烈,阮子燃又感到一阵晕眩。
 擦干净手之后,阮子燃洗过脚,合衣卧到床上。
 叶彬青停止说话,用手握着他的手。
 可能不想叶彬青担心,阮子燃没有抵触的样子,反而捉着他的手,不放松地捉着,闭目养神。
 一阵凉风吹过。
 叶彬青看着阮子燃,手指轻轻地摩擦他的手背。
 阮子燃没有动。他的领子里面露出一小片胸膛,微微地起伏,汗水顺着他的肩胛流到胸脯上,又慢慢下滑,往心口处。
 叶彬青内心一阵暗涌,很想凑上去,细细地吮干。
 之前,乘着阮子燃虚弱的时候,叶彬青接触他几次,他好像醒了……
 叶彬青心想,不知阮子燃什么时候才能痊愈。会不会继续这样,让他握着他的手。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吻在他的胸口上,叶彬青心想。阮子燃的心就紧紧地藏在那里。
 日头偏西,训练场上的练习刚刚开始。
 吕继辉发现他运气特别好,不仅早上要完成山地特训,中午休息一下,下午还要带士兵耍大刀。马启国等人在远处的山地森林里,由叶彬青监控着,背着沉重的包袱跳上跳下,有时还要攀岩。要说谁比较累,也许是他们累,但是团长就坐在跟前,天天看着自己。
 吕继辉需要领队练到日暮,马启国他们早就解散去吃饭。
 小吕帮士兵纠正动作,暗中抹一把汗。
 阮子燃坐在一个支好的帐篷里,戴着墨镜,手边的桌子上有一壶茶水。
 有时,阮子燃会跟他们一起跑三圈,走个前奏,剩下的时候,他都在看着小吕。他还要求吕继辉给每个士兵都指导一遍。
 吕继辉心想,苦就苦吧,得给团长留下好印象。
 技术好的士兵往往体能不会太好,幸亏他们是疯狗团,大家坚持跟练下来。团长的监督也是有作用的。自从阮子燃不幸负伤,士兵们普遍对团长好感更强,远远超过喜欢连长。练到半夜,饭早没有的剩,他们还没有暴动。
 练习几天之后,阮子燃嫌士兵们练得不好,短期掌握不住精髓,又灵机一动,要增加一种武器——电棒。他先是让小吕演示一套短棒的打法,接着……
 阮子燃说:“明天开始增加一套棒操,没有问题吧?”
 吕继辉心里一阵排山倒海的无奈,又打起精神道:“没问题。”
 阮子燃点点头,让他们休息一会。
 叶彬青那边的士兵已经回来,叶彬青在远处的水龙头那里洗脸。士兵们放下装备,互相聊着天,准备浩浩荡荡地奔向食堂。
 阮子燃打量着叶彬青。
 叶彬青站在那里,弯着腰,用手捧水洗脸。他好像跟大学毕业时候一样,身形骨感,浑身没有半块脂肪。腰带系在他的身上,略微还有一点松。
 阮子燃心想,自己好像还长了几斤。叶彬青的体重居然没有变化,不知道厨房有没有好好做饭,叶彬青有没有回去吃……
 正想着,马启国闯入画面中,殷勤地递了一块毛巾给叶彬青。叶彬青随手接过去,擦一擦脸。
 擦干之后,叶彬青开始跟马启国讲话。
 马启国很贴心的样子。他一边点头一边拿起叶彬青丢下的本子,装进一个包里,背到他自己身上。
 叶彬青跟马启国说着话,好像没有意识到团长在看他,两人往食堂方向走去。
 阮子燃心里划过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阮子燃让士兵跟营长说,回去吃饭,厨房加菜。
 士兵很快跑回来,对阮子燃报告:“营长说他跟连长一起吃。”
 阮子燃意外地听见,取下墨镜。
 士兵散开后,阮子燃对小吕招手,让他过来。
 吕继辉喝过一壶凉水,卷起裤腿乘凉。看见团长示意,他立马站起来,三两步晃荡过去。
 阮子燃问:“小马什么时候跟营长这么好?”
 小吕没好气地说:“就是你不在的时候。”
 阮子燃抬起头,看了吕继辉一眼。心中的不愉快又胀大一点。
 阮子燃说:“发生了什么事?”
 小吕迟疑地回答:“没有事。”
 如果营长没有告诉团长,可能他准备大事化小。马启国的狗屎运太好了一点。
 阮子燃厉声说:“快讲!”
 吕继辉吓了一跳,同时心头一喜,立即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内情抖落给团长。
 听过之后,阮子燃却松弛下来,不知说什么好。
 马启国一副智计百出的架势,没想到他的短板这么明显。这样的情况,叶彬青想要继续使用他吗。
 阮子燃一阵沉默,吕继辉在旁边看着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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