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育华把玩着匕首,嘴里说:“叶彬青这个人有点单纯,又不是很单纯……如果拿他做对手,你觉得你能赢吗?”
阮子燃做出思索的样子。
风吹过绿化带。成百上千的树叶被冷风吹出一种金属的声音,像是礁石的声音。
阮子燃一直没有答话。
阮育华淡淡地说:“可能他会赢,因为他过得比你压抑。”
阮子燃没有换姿势,尽量维持住。
阮育华总结道:“你连个人都带不好,还当什么官?”
阮子燃好像变成哑巴了,他不准备反驳。
阮育华将匕首在椅子上试一试,发现匕首的锋刃已经完全秃了,不太能划拉。
阮育华说:“叶彬青他一会要转业,一会又不转业的。我听说,姚志勇想调他去战略参谋部,说好要去的,他又不去了。怎么回事?”
阮子燃硬着头皮回答:“我让他留下的。”
阮育华若有所思地点头,说:“留下也好。你不妨调查一下,叶彬青的爱人身患重病,他还出去工作,病床上的人不管不顾的,毫无计划可言。他到底爱上谁了?”
阮子燃心里炸开一个雷。
阮育华继续说:“到底是谁?让一个原本还算像样的军人变得这么下流?部队能允许这种事?!”
阮育华的声音非常严厉,带有一种不可违背的意志。
阮子燃的嘴唇很干,他微张着嘴唇,沉默地站着。
他们两人一个枯坐在椅子上,一个站在旁边,枯燥地沉默着,直到太阳落山。
阮育华站起来,对阮子燃说:“你自己处理他,还是我来?”
阮子燃感觉血液都有一种冻结的感觉,冻在血管里,不由自主地说:“我……我……”
阮育华将匕首在自己身上擦了擦,突然插进阮子燃的胸口。刚才还很钝的一小截刀锋刺破阮子燃的军服,刺进了他的肌肉。一种突然的疼痛让阮子燃说不出话来,只能吸气。
阮育华淡漠说:“你自己处理好。我先走了。”
阮子燃对爷爷敬一个礼。
阮育华没有立即走掉,而是给司机打了一个电话,又坐下来。
阮子燃忍着流血的疼痛,问他:“爷爷,你不去家里坐吗?”
阮育华脸上流露出一种厌恶:“不坐。你儿子过两天就回家,他可以陪你。”
爷爷对自己一向严厉,但是很少这么冷淡,像是对一个陌生人那样。这种冷漠和厌恶比匕首还锋利,让阮子燃的内心产生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
阮育华厉声说:“我跟朱部长讲好了,孩子不要帮你带。带什么带?你爸牺牲了,他爸又没有死!”
阮子燃有些受不住,喘了两口气。
阮育华声调放缓一些,对远处的司机招手:“你的宝贝儿子,你去做他的榜样好了。看你到底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司机驾着一辆老式轿车,缓缓向他们两人驶来。
阮子燃掩着胸口的伤,打开车门。
阮育华扫了孙子一眼,丢下两句话:“被查出什么事情,扒掉肩章和军衔的人很多。你好自为之。”
黄昏的灯光还没点亮,轿车掉转车头,转眼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阮子燃艰难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鲜血已经把他的军服染红。
黄昏的灯光还没点亮,轿车掉转车头,转眼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阮子燃艰难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鲜血已经把他的军服染红。
在夜色的掩护下,阮子燃匆匆地回到家里,兀自跑上楼,准备处理一下伤口。
李晓棠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要不要吃饭?”
阮子燃没有搭理。
过了一会,楼下传来一阵有规律的忙碌声。李晓棠像往常一样,开始准备点心,还有孩子第二天要用的东西。
阮子燃咬住牙,将身上的匕首用力拔出来,涌出一片血迹带着一种热意。他忙用另一只手按上纱布。
阮子燃坐在椅子上,调匀自己的呼吸。
看样子,不像是李晓棠说的,但是爷爷还是知道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叶彬青的结婚和丧偶都是那么突然,像是一类新闻里才有的奇情故事,肯定有人议论。
匕首上带着血迹,被轻轻放在桌上。
阮子燃的脸上冒出一层细汗。虽然是一只残破的匕首,刺得也不深,没有碰到动脉,但是他自己处理不好。
阮子燃忍着疼,给军医打电话,让他来自己家里一趟。
听说领导在家受伤,军医很快赶到阮子燃家里,带着药箱跑到楼上。
阮子燃打开灯,轻描淡写地说:“不小心失手了。你帮我清理一下。”
军医先是清洁创面,紧接着熟练地进行外伤包扎,又给他打了一针,防止破伤风。
军医看一眼桌上的匕首,感觉事情有点蹊跷。阮子燃说他在使用武器的时候不小心扎伤自己,需要处理一下,但是他的伤处明显是别人造成的。
部队的秘密很多,体罚也多。军医活这一把年纪,对此没有多余的话会讲。留下一些替换的药物和包扎用品,军医叮嘱阮子燃,如果伤口有溃疡迹象,立即再次看诊。
休息两天之后,阮子燃的强健体质帮助他度过最初的麻烦,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是他不敢耽搁。阮子燃要在第三天就下命令,给叶彬青一个去处。时间拖得越久,对叶彬青越不利。
在离开之前,叶彬青只来得及见过阮子燃一面。
发现阮子燃受伤,叶彬青感觉心如刀割,但是只敢握着他的手,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柔情蜜意的鸳梦被一阵冷风吹散。叶彬青从来这么清醒过。
阮子燃原本就不是叶彬青能轻易得到的,何况阮子燃还有一个传统的家庭。他们一家人的兴趣都是在军队里生活。除非伤残,阮子燃是不会离开军队的。
叶彬青说:“子燃,我的心会跟你在一起。不管我去哪里。”
阮子燃的脸色有些苍白,没有答话。
过了一会,阮子燃才说:“彬青,不要再浪费时间。以后,我只能把你当做对手。”
叶彬青一阵沉默。
阮子燃翻开地图,指着上面:“这个地方偏远了一些,但是防守的任务不重,适合你潜心工作。津贴也很高。”
叶彬青消沉了一会,问:“可以带小孩去吗?”
阮子燃回答:“可以。儿童有一些补助。”
回答之后,他们两人就沉默下来。只有钟表的滴答声轻微的响着。
大约过去一刻钟,阮子燃催促道:“快点出发。路途很远。”
叶彬青握着阮子燃的手,依依不舍地松开。
阮子燃的手依然温暖,不像是讨厌自己,但是这份感情只能给他带来负担。
作为被清除的对象,叶彬青收拾好行李,独自等候在月台上。
孙致平的行李来不及仔细收拾,只能把他常穿常用的东西带上。孙致平一向没心没肺,火车也是新奇的玩具,他正独自躺在卧铺上玩耍,手里拿着叶彬青刚买的玩物。
叶彬青站在月台上,等待良久。
汽笛声响起。
他不得不进入车厢,看着窗外。
阮子燃没有出现。以后会不会再出现,叶彬青不知道。
火车缓缓启动,风景开始倒退。
首长到底是什么时候察觉的呢?
叶彬青随着列车晃动。
是最近还是早一些的时候?
有可能,他早先就产生过怀疑。自从阮子燃突然从驻地回家,对自己不理不睬开始,他可能就有疑问。
阮子燃的私生活是那么放荡,性格那么高傲,首长从来没有阻止过。他能允许他的一切任性,只要他过得快乐。但是部队是不一样的地方,这里有他的信仰。
江世华也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人,连他都不能呆在部队里。因为他妈妈知道他有什么癖好。江世华曾经告诉叶彬青,他的妈妈哭着让他好好经商,千万别进军队。万一被他爸爸知道,当场就要打死。
不管是阮子燃的爷爷还是江世华的爸爸,他们都是一类人,是军队的灵魂人物。铁与血的规矩一百年都不许变,甚至上千年都不能改。规矩一旦更改,意味着性质变化,气质变化,流血和牺牲就要发生。
首长和朱阿姨什么都见过,他们知道军队里许多人的秘密。有些秘密就像沙子一样,从他们的指缝中漏掉,不一定会留下痕迹,有一些秘密会被他们拿出来交换,还有一些秘密他们会保守……
阮子燃的秘密,他们当然不会让别人知晓,但是会略施薄惩。如果首长知道全部内情,自己可能会走不到目的地。
叶彬青看着窗外。夜色逐渐降临,暮色笼罩四野。
火车隆隆地响着。孙致平从卧铺上爬起身,嘟囔道:“我想吃面条。”
叶彬青去茶水间,冲好一碗方便面,端给孙致平。
孙致平呼哧呼哧地吃起来。
叶彬青静静地看着孙致平,微笑起来。
也许,想要跟阮子燃长相厮守本身就是一种奢望,因为他已经得到阮子燃的爱,虽然不是全部。
这是一种过分的幸福。
如今,他只能跟这个孩子一起面对边关的风雪,还有未知的生活。
这就是贪爱的惩罚。
第125章
边疆的森林是如此繁茂,如今静谧。树叶带有一种北方植物特有的肥大,在风雪中变得多而稠密。
叶彬青是独自来到哨所,受到士兵们的欢迎。
这里的士兵都是老少边穷地区的男性,几乎没有军校出身的人,长得富有胡人特色,不是中原人的容貌。
士兵们远远看见叶彬青地到来,引起一阵骚动。
叶彬青到达之后,先喝了一碗酒暖身。
士兵们说:“团长,你的住所在县里,离哨所还有一段距离。你今天要不要先住下?”
叶彬青当然要住下来。他实在跑不动了。
士兵见团长水嫩清秀的样子,腿上都不长汗毛,急忙冲进他的卧室又拾掇一遍,把里面的香烟拿走。
士兵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但是内心相当淳朴。
夜里,叶彬青睡了一个长觉,好像穿过冬天的隧道,来到一个陌生的绿洲。
第二天,叶彬青给士兵们开会,正式走马上任。
士兵听说团长要时不时住在哨所,信心大增,抱以热烈的掌声。
叶彬青问他们,之前的团长有什么守边大计?
士兵回答,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定期巡逻。团长住在县里,没呆一年就回军区了。叶彬青如果不嫌弃,他们就继续巡逻,做好各项记录。叶彬青呆在哨所的话,最好能改善一下伙食的问题。
面对这样一个尚未开发的荒漠,叶彬青产生出许多新的想法。
叶彬青绘制的蓝图包括,重新测定国境线并考察地理环境,展开情报搜集工作,暗中部署军事设施。
士兵们一下子沉默了。这些任务都是技术含量较高,属于他们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叶彬青缓和一下口气:“这些是常规任务,我可以教你们。今年开始,我们要争当边区第一哨所。只要是排头兵,别说食堂,你们想要个游戏室都不难。”
看见团长一身抱负,士兵们又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气氛变得热烈,士兵们采购来一些牛肉,准备做几顿大餐给领导接风。
叶彬青把孙致平丢在县政府,心里还牵挂着。他要去打扫县里的住房,再把孙致平放进去。
没呆几天,叶彬青安顿好士兵,他就想去县政府。
道路上积雪有深有浅,开车相当费油。他们的物资相当宝贵,不能浪费。叶彬青找来一匹马,决定骑马回县里。
士兵们看着叶彬青骑上马,轻装上阵,消失在山路上,顿时又增加一些信心。
新任团长得像水葱似的,但是不怕冷,有责任心,还是一条好汉。
孙致平在县政府呆了好几天,哭得快要断气,不再是出发时候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幸亏叶彬青及时赶去,他才没有脱水。
叶彬青匆忙地打扫干净属于自己的屋子,点上一个炉子,做了几口饭。
孙致平流着泪,吃着习惯的饭菜,慢慢安静下来。
叶彬青打开电视,给孙致平看他喜欢的节目,又抱起他哄了一会。
孙致平哽咽着说,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不能去找妈妈吗?这个地方好冷好黑……
叶彬青不得不告诉他。
妈妈不会回来。你要是当个好孩子,我们就会好好的。你要是不当好孩子,爸爸会很难过的。爸爸还有工作要干。
孙致平呆了好一会,好像回过神来。
吃过饭之后,孙致平开始认真看电视节目,学着念诗词。
孙致平能够接受现实,叶彬青的后顾之忧少掉一些。
经过一番努力,叶彬青把孙致平送进一家幼儿园。这家幼儿园是为兵团军人开设的,孩子在里面托管几个月都可以。
作为一个倒霉的孩子,孙致平的适应性还算可以,再次适应了边关的幼儿园。
拓荒时代已经远去,军人也爱自己的孩子,就算不是每天接送,一到周末,孩子们都会回家享受亲情关爱。
孙致平经常充满期盼地看着窗外。幼儿园的女老师心地善良,有时会哄哄他,但是无法改变他的习惯。
叶彬青带着士兵展开一系列建设活动。
边疆的条件是差了一点,优势在于叶彬青想干什么都能尝试。没有人对他指手画脚,或者提出没有价值的建议。
叶彬青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经常忘记时间,白天黑夜地投入工作,不能按时每周去接孙致平,度过美好的周末。
考虑到孙致平还是一个小孩,不能像成年人一样缺乏关爱。叶彬青专门给他找来一条小狗,一条田园中华犬,寄养在幼儿园的角落里。没有父母陪伴的时候,叶彬青委托小狗陪孙致平亲密玩耍一番。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哨所的精神面貌大有改观,工作也步入正轨。
叶彬青专门抽空去幼儿园,将孙致平接到哨所去游玩。那天晴空万里,蓝天高远,树干在阳光下散发出白金般的光辉。
叶彬青找来一辆带后座的三轮车,让孙致平坐在宝座上面,怀里抱着小狗。
士兵蹬着车,载着小孩跟小狗在周围游览了一圈。
孙致平开心得要命,发出响亮的笑声。小狗也欢快地叫起来。
哨所好像进行着一场节日,由于儿童和小狗的到来,士兵异常兴奋。他们甚至包了饺子,有猪肉的,有羊肉胡萝卜的,还有鱼肉的。
孙致平吃过几顿饺子,变得乐观起来。
叶彬青对孙致平说:“爸爸以后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只要你好好上幼儿园,好好学习。我们可以去湖边钓鱼,去登烽火台,还去看黄河的发源地……”
孙致平仰着头,劲头十足地说“好”。
叶彬青就这样哄了孙致平一顿,帮他树立了幸福生活的目标,又把他送回幼儿园。
临走的时候,孙致平一直紧紧捉着叶彬青的手。当叶彬青要他上车的时候,他还是顺从地放开。
叶彬青的心情相当复杂。
孙致平歪在车上,对着窗外的叶彬青露出一脸憨笑。
叶彬青也对孙致平微笑,并对他敬礼。
孙致平对着叶彬青绽放笑容的时候,叶彬青心中有个角落似乎在一瞬间被照亮。他曾经以为,他全部的心灵一定是朝着他爱的人开放,但是,他的爱太强烈,温暖了他所爱的人们,他自己却不在里面。
孙致平的手很小,但是很温暖。
士兵们很平凡,要求不高,向往着美好的未来,也都是温暖的存在。
叶彬青知道,自己跟他们不太一样,没法子一下就高兴起来;但是人生并不是为了快乐。
除去快乐,除去爱情,生命中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
叶彬青不断地对孙致平招手,直到他消失在地平线的远方。
叶彬青不断地对孙致平招手,直到他消失在地平线的远方。
那一年春节,叶彬青没有回家,只能跟家里打电话。好在团里的考评成绩名列前茅,迎来了上级的嘉奖。
常规的慰问之后,阮子燃是第二批来慰问的领导。叶彬青心知,阮子燃是为自己来的,否则,他不会出现在小县城里。
叶彬青的团是慰问的某一站,阮子燃会在县城里呆一天。
县委摆出一圈阵势,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宾。阮子燃他们一行人坐在台下,又耗费半天时间。
叶彬青很想跟阮子燃单独相处,又没法破除层层招待。听着县委领导操着不熟练的普通话展开官场社交,叶彬青也感到,没法不让他讲下去。
午饭的时候,阮子燃坚决地推掉酒宴,去到叶彬青家里。
搂住阮子燃的时候,叶彬青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们只在一起呆到傍晚,阮子燃的司机就来催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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