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沅颔首,和他一起出去了。
这边两个人清清爽爽地吃午饭去了,而乌鱼酒吧几个人从宿醉里被鞭炮声和手机铃声吵醒,每个人都皱着脸,头发衣服一团乱,迷迷瞪瞪地从卡座上从地上爬起来。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不好的请走开……”这铃声不依不饶地响了好几遍,每次断了几秒就重新响起,终于把孟知酒吵醒了。
她顶着一头乱毛,愤怒地从卡座里挣脱出来,往铃声源头歪歪斜斜地走了过去,一看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她拿脚踢了踢地上的陆知:“你电话!”
“干嘛呀……”陆知翻了个身,大有要继续睡个昏天暗地的气势,孟知酒的睡意让闹走了大半,于是毫不留情地拿起手机,把扬声器对准了陆知的耳朵。
“妈呀!”陆知被吓了一跳,他一下子弹起来,正吸了一口气准备开骂,余光撇到自己手机的屏幕,硬是打了个嗝,把骂意咽回去了。
“喂喂,哎呦队长新年好啊……没有没有,没喝多少,就睡得晚,我没忘记下午要值班……”陆知双手捧着手机,眼睛还困得根本睁不开,嘴却像AI机器人一样,全自动回答对面人的问题。
“又有学生家长报失踪了,你赶紧来上班……”
陆知歪坐在地上,听了这句话叹了口气,努力地睁开双眼:“好嘞老大!”
挂了电话,陆知一下子又歪倒在地上,在地上泄愤似的蛄蛹了几下,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地坐起来,抓了抓一头鸡窝,给自己鼓着劲去洗漱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起了!十几岁的初中生,学不好好上,一个个赶潮流似的离家出走,问起来家长,都说走之前没吵架,没发火,没骂孩子。
“切。”陆知在心里腹诽,把牙膏沫子吐掉,“骗鬼呢,这些家长仗着自己是家长,训斥说教跟一日三餐一样,不,一日三餐不按时吃也没什么大事,这说教那真是一天没有家长心里就不舒服。”
陆知不仅对这些家长不满,对这些小孩也实在提不起什么同情心,前两个离家出走了好几天的,家长急着报了失踪,结果几天之后孩子跟没事人一样回家了,警察上门问去了哪,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一概不配合,拽地跟二五八万一样,不把他们小警察放在眼里。
不,何止是不放在眼里,陆知是想起来那天问话的场景就生气。
那小男孩叫项成,才初二,剃着个板寸,看着挺白净挺乖,但据家长说之前是枚妥妥的黄毛杀马特,板寸是强制给剃的,他一张口,嘴里不干不净,对着陆知就是一顿嘲讽辱骂:“去你TM的,我又没犯法,再说了就算违法你也不能抓我,老子是未成年人!……问个P,别烦老子,老子就是不想在这个家呆着……还报警,真TM天天给老子找麻烦,滚滚滚,看不见老子正打游戏!”
陆知一直是个四好青年,虽然每天和三教九流打交道,但这种职高技校电子厂预备役倒是真没怎么接触过,特别是一开始被这个男孩白净乖巧的外表给骗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辖区三天两头有未成年走失,虽说最后都发现是离家出走吧,但总归影响不好,家长寻人启事往社媒上那么一发,网友们也不管后续了,临城某区有针对未成年人的犯罪团伙的谣言就这么起来了,据说已经伤亡惨重云云,这么一发酵可了不得,谁能承担这后果。
陆知惨啊,不问清楚来龙去脉,他队长不让他结案,他莫名挨了一顿臭骂,碍于人民警察的形象,又不能骂回去,只得深呼吸了几下,把笔记本盖起来,冲项成苦口婆心地劝:“你骂我干什么,我是想帮你,又不是要害你……”
项成嘴里嚼着泡泡糖,闻言“呸”了一下,差点把泡泡糖吐出来,他终于把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勾着头,眼睛往上翻着看人,似乎觉得这样显得自己比较凶狠:“你跟外面那俩,说的有啥区别,老子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可实际上呢,还不是把老子……”
他停顿了一下,故作凶狠的眼里忽然颤抖了一下,项成紧抓着手机,手机镜头和屏幕都碎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硌不硌手,他没接着说,冲陆知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手里握着手机,下一局游戏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他可能还要奉送陆知一个中指:“趁老子还跟你好好说话,赶紧滚出我屋,傻逼!”
陆知心里那个苦啊,他这辈子从警,虽说累是累点,但好歹走哪里都是“警察叔叔”,地痞流氓见了他也能规规矩矩礼貌友好起来,这下猝不及防,还穿着警服呢,就被人一顿骂,还不能还嘴。
他“噌”一下站起来:“你要是不配合我也没办法,我去问你父母了,临近年关了,外面不安全,别再离家出走了。”
项成不知道到底听见没,反正没搭理他,嘴里喊着“你TM左边!我艹,偷袭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在游戏里血战起来。
陆知反身关上门,冲门外等着的家长摇了摇头:“他不配合,我还是问问你俩吧。”
“我TM就知道,他还给我蹬鼻子上脸了……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得卸他一条腿,让他把老子在他身上花的钱还回来……”
“哎哎哎,好好说话不要打人!”陆知属实心累,他可算知道这小孩是跟谁学的了,他拦住项成父亲,让他俩在沙发上坐好。
“孩子家长,虽然我只是警察不是老师,但我也知道,这年龄正是青春期,你越打骂他越叛逆……”
“哎呦警察同志您有所不知,不打不骂他更要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了,项成他爷爷前一段都给气进医院了,你说说,他小时候我们在外面打工,可都是他爷爷管的!还抽烟,也不知道在哪学的,中考给我考了一百多分,你说说,就算全蒙也不能就这么点儿分,考不上高中,我看他这辈子算是完啦!”
“考上技校之后,天天不去上学,就知道在家打游戏,一打就是一整天,饭也不吃,谁进去叫他他都要打人的!”项成妈妈在旁边插话,她举起手臂,小臂上有一个清晰的牙印疤痕,“不怕你笑话,你看这是他咬的,他才多大,都敢打父母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第38章
陆知目瞪口呆, 他除了是女团狂粉之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别的不良嗜好, 完全无法和这种“不良少年”共情,他觉得教育实在是全世界的共同难题, 于是他摆摆脑袋,把这乱七八糟的破事晃出去。
“这些咱们先不说, 他离家出走前发生过什么事吗,比如吵架打骂之类的, 我看你们家这个情况,这种事应该是家常便饭吧。”
项成父母都思考了一会儿, 还是摇摇头:“没有啊,那几天他爷爷进医院了, 我们忙着照顾,都不怎么回家,饭都是给他钱让他自己解决的, 项成自己在家, 肯定打游戏打爽了,怎么会生什么气,以至于要离家出走呢。”
陆知头疼不已,这根本没法交差啊,要是被家长训斥打骂, 他还能给家长做一个反家暴宣传,结果这俩人偏说根本没发生什么事,就是小孩突然就想离家出走了,还走了好几天。
“真的没有吗,你们再好好想想。”
“没有吧……他从夏令营回来之后乖了不少, 除了嘴上厉害,也不踢人打人了,”项成母亲沉思道,“除了那天我看他屋里太脏,骂了他两句,可他当天没什么反应啊,离家出走都是几天之后的事了,那时候气早该消了。”
项成父亲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什么,他抓抓头发,抹了一把脸,突然站起身,冲项成屋里走过去,直接拧了把手。
没想到没拧动,房间被反锁了,项成父亲一下子火了,他后退两步,抬腿对着门用力一踹,边踹边骂:“你活腻了又敢锁门!滚出来!不想在这个家呆了就滚!”
踹门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跟打雷一样,劈在陆知耳边,他赶紧爬起来去拉男人:“哎呀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男人似乎觉得被儿子挑战了威严,在外人面前丢了脸,并不听陆知的劝解,依然用力踹着门板,削薄的门上有很多脚印,有的新有的旧,就连门锁也有很明显的破坏痕迹。
“滚出来!”
随着男人全力一踹,门锁舌一下子断开了,门带着惯性往里冲去,砸在了躲在门后的项成身上,
陆知吓了一跳,男人踹门的重量带着门锁断开的惯性砸在身上估计挺疼的,没想到项成一声不吭,只是眼神阴骘地盯着他父亲。
他父亲扬起手冲着他脑袋就劈了一下:“你离家出走完还又长本事了,又敢给我锁门,你是觉得警察在我就不敢揍你是不是!”
项成被重重打了一巴掌,还是一声不响,连哼都没哼一声。
陆知心说:“合着您还知道不应该在警察面前打人呢。”
他把项成推进屋里,自己也进了屋,替他关上门:“咳,你父母经常打你吗?”
项成歪着头,凶狠地看着他,没有吭声,缓缓转过身,掀起了自己的衣服后摆。
陆知一愣,项成瘦削白皙的背上有很多像是抽出来的陈旧疤痕,交错着烙在上面,看起来狰狞可怖。
“这……”
“警察叔叔,别管我的事了,我不过就出走了几天,又没出人命,你放过我吧。”项成放下衣服转过身,低声说。
陆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打开笔记本,撕了一张纸,写上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项成,项成不接,他只好放在书桌上:“呃,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我能帮你的都会帮的。”
项成嗤笑一声,看也没看他,躺到床上举起手机,又开了一盘游戏。
陆知叹了口气,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也没孩子,不懂怎么教育孩子,以他单薄的思考,这孩子越不听话越打,越打越不听话,怎么想都是死循环。
他转身出门,摆出警察的架势,严厉地批评了男孩父母,普及了未成年人保护法,告诫他们以后不准用暴力教育孩子,就从男孩家里无功而返了。
又接到报警说初中孩子大过年的丢了,陆知不由自主地想起来那个叫项成的男孩,很是心累地收拾了自己,从乌鱼酒吧出门去警局了。
好不容易打到了大年初一还跑生意的出租车,回乡大军都涌上路面,居然还堵车了,陆知翻了个白眼,敢情自己不但要在假期上班,还要在假期堵车!这真是没天理了。
等他挪到了警局,都已经日上三竿,他队长的茶都续了好几次水了,陆知自知理亏,没敢声张,还是被队长一嗓子叫住:“哎哎哎,往哪窜呢,来得够早啊。”
陆知一个圆滑地转身,脸上挂上一副阿谀奉承的暧昧表情:“哪能呢队长,堵车,堵车,您不知道,路上堵成一锅粥啦!我怕耽误事,急得差点就跑着来了!”
队长飞了他个眼刀:“那你就应该跑着来!早跟你说你排的初一下午班,让你除夕少喝点,你给我喝个烂醉,打电话都没人接!”
陆知心虚地缩缩脖子,又赶紧接住队长扔过来的资料。
“看看吧,接警记录,说是二八二九晚上就没回,以为这小孩找朋友玩去了,没想到除夕晚上也没回家,打电话也不接了,家长就急了报了警,大过年的,谁也不会留宿别人家小孩儿吧,这孩子是个姑娘,所以家长更急了,怕小孩被拐卖,技侦去调监控了,派了几个出去走访了,你先看看资料,等他们回来换他们去。”
陆知翻着打印出来的女孩的通话记录,但这个年纪的孩子没人用电话和外界交流了,寥寥几条都是广告推销电话,微信看起来也不常用,只有和家人的聊天记录,看来还是常用Q\Q,女孩走的时候带走了家里的电脑,家长说不知道孩子的Q\Q号,聊天记录更是无从查起。
陆知看着资料里女孩的照片,照片上女孩脸还是小姑娘模样,但一脸的桀骜,瞪着镜头,像是条被抓住的小狼,发尾是黄色,发根长出了一截黑色,看样子是染过头有段日子没再补染,耳朵上带着不止一个耳钉,有的扎在耳骨上,看起来就疼,透过照片也能看出来耳朵发红,看得陆知呲牙咧嘴。
“潮吧,据家长说小孩是在中专上的,学美容美发,平时就跟他们关系不好,不听话,也不读书,家长说她自甘堕落,越来越不想管,全身心管她弟弟去了,所以这次几天没回,家长一开始还没当回事。”
听着这些描述,陆知觉得项成的影子愈发浮现在他眼前,他下意识往后翻着资料,看到了女孩发的为数不多没有屏蔽家人的朋友圈,大多数就是些不明意义的空景或是歪头吐舌的非主流自拍。
“哎?”陆知往后一翻,突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不是项成吗?”
“项成,哪个项成?”队长纳闷地问,“噢噢!是上次那个小孩离家出走的案子吧!”
那是一张合影,女孩和另外几个一看就是初中年纪的男孩女孩挤在一起,每个人都穿着一件像是军训穿的迷彩服,对着镜头,脸上没什么表情,配文:“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更强大。”
陆知被这非主流的文案激得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他冲队长扬扬手里的资料:“队长我去了,我手里有项成父母的联系方式,我先找他问问。”
这头陆知已经顶着外头的鞭炮声开始工作了,乌鱼酒吧的几个人才挣扎着从各个角落爬起来。
“回去吧。”崔虞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从钱夹里抽出一把钱,随手撒在床上那裸男身上,然后弯下腰,在那黑皮肌肉男胸肌上摸了一把,“下次还来啊弟弟。”
然后崔虞头也不回地出了她的房间,站在酒吧大厅扫视一圈,谢皕安和范无咎已经醒了,正窝在卡座上剥橘子吃,孟知酒打开了春晚的回放,也在零食堆里扒零食吃。
“崔姐起啦,”孟知酒看见崔虞打了个招呼,“陆知上班去了,钟哥遛狗去了,那两对早就回去了。”
崔虞甩了甩头发,让孟知酒给她腾个地儿,在旁边坐下:“这个时间上班,谁闲得无聊除夕干坏事啊。”
孟知酒耸耸肩:“据说每年喝多了打架斗殴的特别多。”
崔虞往嘴里扔了颗开心果,随口说:“老魏我能理解,你说江之沅和他那个,也早早一起走了?这算啥。”
孟知酒一开始根本没多想,闻言剥糖皮的手也停了,脑子开始极速旋转,添油加醋,脸上的笑容逐渐癫狂。
“……停停停,停止你过度的想象,你怎么不编排别人,老编排你江哥。”
孟知酒神秘一笑:“因为你们都谈过啊,只有我江哥,我从来没见他谈过。”
崔虞摇摇头表示难以理解,拿出手机看机票:“今年忙的我都忘买票了,不行,明年不能这么过了,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要天天出去玩才对。”
听见这话,孟知酒停下了嗑瓜子的手,僵硬地转过身,眼神幽怨地看了崔虞一眼,然后放声嚎哭起来,嚎到半路被崔虞塞了个雪饼,出不了声了。
“别哭别哭,我带着你一起去,不过你可想好了,等陆知回来,他不会埋怨我,他只会在你旁边一个劲的叭叭这件事。”
“我不怕!”孟知酒精神一震,“不管他,我要跟你一起出去玩,要不你包养我吧老板,我不想努力了!”
第39章
小警察陆知不知道,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和孟知酒共有的金主大人崔虞正准备带着孟知酒去假期旅行,并且不打算带他, 没办法,谁让他是无私奉献的人民公仆呢!
这会儿陆知胳膊撑着脑袋, 听着外面接待处的喧哗,有人是除夕喝多了打架来的, 有人是放鞭炮炸着别人家小孩了,有人是大过年和家人吵架要离婚的, 尽管每个人心头都悬浮着一行大字:“大过年的。”但每年这个时候,所有人同时放假, 每天朝夕以对,少不了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新仇旧冤混合着鞭炮里的火药,一股脑炸了个底朝天。
他盯着手机屏幕,这已经是陆知给项成父母打的第五通电话了, 不知道是忙着走亲戚还是什么, 一直没人接。
陆知叹了口气,他经常能在这个工作上找到挫败感,有些人有些家庭的命运,真不是警察叔叔那短暂的介入可以扭转更改的,像项成这种小孩, 未来简直一眼望得到头。
“喂?谁啊。”对面突然有人接了。
“你好你好,我是警察,我叫陆知,还记得我吗?项成的事是我去走访的。”陆知一下子把脑袋从胳膊上撤回来,坐直身体。
对面是项成爸爸, 听声音昨晚上喝了不少酒:“哦,记得,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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