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洐只好先行离开,他没瞧见,在他转身时,周游览靠在这里悄悄抹掉眼角泪水的模样。
午饭周游览没有出席,周礼跃和老家一干亲戚同吃了午饭,卫洐陪着周礼跃在饭局上待了近三个多小时,直到快四点时周礼跃才回到老宅休息。
没有周礼跃的指令,其他人也跟不到周礼跃身旁,所以一路都是卫洐随同周礼跃离开。
周礼跃走的很慢,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看他脚步还算平稳,卫洐便没上前搀扶,只是看着这庭院的布局摆设,倒真让他感到几分熟悉。
“不用跟着我了。”周礼跃摆了摆手,“我自己待会儿。”
卫洐停下脚步,微微颔首转身就走,周礼跃又突然道:“我家那个臭小子,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你要是没那个意思,最好早早让他死了心。”
他还算了解他这个儿子,周游览不止是因为发现卫洐是他派去的人感到生气,周游览只是更懊恼卫洐不喜欢他而已。
直接被周礼跃这样点破,倒是卫洐面色上出现几分不自然。
大马猴不是说过周家的家规严谨,周礼跃既然察觉出来周游览的心思,竟然还这样平和。
卫洐回到宿舍时,却被同事告知他宿舍没有他的床位,他的住处在另外一处。
“是谁安排的?”
“少爷安排的。”
卫洐犹豫片刻,还是朝着内院走去。
周游览不是生他的气吗,怎么还要把他安排在身边。
到楼下时正遇上要给周游览送饭的周助理,周助理睨他一眼,把餐盘递到他手上,“你送上去给少爷吧。”
卫洐:“这不是我的工作。”
“废什么话。”周助理责备地看着他,“我们家少爷从来没这样过,你是第一个让他这么难受的人,你不去谁去?”
“……”卫洐感觉这话好像在他看过的电视剧里听到过。
卫洐只得上楼给周游览送饭,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应声,他只好开门进去,刚打开门就脚边就被一只毛茸茸的小玩意儿给挡住了去路。
他低头一瞧,不禁扬了扬眉。
像是只猫,可他从来没见过这样蓝眼睛的猫,眼睛像圆润的蓝色珠子,通体雪白毛发很长,只有一对耳朵和眼角边上是黑灰色,竟然如此喜人。
小家伙朝他喵了一声,卫洐不由弯唇。
这猫竟然也不怕他,以往他着一身官服时,街巷的野猫闻见他身上的血腥气,总是一溜烟就跑了,不论任何牲畜见了他都不亲近。
人都说不讨动物喜欢的人,要么是恶人,要么是身上煞气重,他两者皆占,难怪那些个生灵不愿意靠近他。
可没想到这小家伙竟不怕他,反而围在他腿边又嗅又蹭。
猫爬上他的腿,身上的长毛柔顺的飘着,猫爪子干干净净的透着粉红色,还真是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卫洐把餐盘放到桌上,抱起跟在腿边的猫。
“喵~”
卫洐会心一笑,抱起来才发现竟然好大一只。
周游览从房间出来就见到卫洐抱着猫发笑,他可从来都没见卫洐这样笑过。
看到周游览,猫又从卫洐身上跳下朝周游览奔去,周游览一把接过让它坐到肩上。
周游览穿了件紧身背心,手臂肌肉健硕,那样大一只猫在他肩上竟和谐得很。
周游览捋了一把肩上猫的毛,“它没抓你吧?”
“没有。”卫洐目光忍不住落到他肩上的猫身上,“它很乖。”
“乖?”周游览诧异地斜睨着肩上的逆子,“它打遍方圆十里,谁碰他都得被挠,包括我。”
卫洐挑眉,可现在看起来他们人猫很和谐。
周游览身上卷带着一股沐浴香气,和猫身上的味道一样,看起来周游览刚给猫洗过澡。
“现在只是因为我要给它喂吃的。”周游览拍了一把肩上的猫屁股,“下去,再过十分钟,它也照样不让我抱。”
“周助理让我给你送的饭。”
周游览瞥了眼餐盘,从柜子里拿出一根猫条,“你吃吧。”
“不用,”
“我家老头子陪亲戚的饭局,没有个几小时散不了,你捞上口热汤喝了?”
直到饭局结束周助理才给他们安排吃饭,不过他也没有了胃口。
周游览给猫挤着猫条,“不吃也是浪费,说不定待会儿还会被它给弄得满地都是。”
“你现在既然是在我周家工作,那我也算是你老板吧?”
卫洐看着周游览逗猫的模样,他以为早上周游览那样,是真的气着了,可这会儿听起来,周游览又像是没事发生一样。
一根猫条没吃完,猫从桌上跳下跑到卫洐腿边,看模样是要让卫洐抱一抱。
周游览捏着半根猫条,看着自家一贯高傲不让人碰,有吃就理你会儿平时只乐意当大王的逆子,这会儿像个舔狗似的扒拉别人裤腿求抱,实在是忍不住的咬牙切齿。
卫洐没忍住还是弯下腰将它抱到了怀里,被小家伙蹭了几下,卫洐竟然有些不忍心将它放下去。
“大胖,你良心被狗吃了吧。”周游览扔下半根猫条,“我伺候你的时候,你可没给过我好脸。”
“它叫大胖?”
周游览嘴角一撇,“胖得跟个球一样,可不就是大胖吗。”
看大胖在卫洐怀里那么乖巧的模样,周游览都怀疑自己养它这么多年像是白养,“它倒是和你合得来。”
卫洐唇角微弯:“它很可爱。”
从未有这些小动物愿意和他这样亲近,又长得这么漂亮,确实没办法让他不喜欢。
看卫洐抱着猫整个人都柔和了,周游览眼珠一转,“一般人可管不了它,我要是不在,吃东西它都要发脾气。”
“它愿意跟着你,那你就专门照顾它吧。”
还没等卫洐说话,周游览就怕被拒绝似的忙道:“我现在是你老板,我给你安排什么工作你就做什么,在你原先的工资基础上,再给你多加一份宠物保姆的工资。”
卫洐想到周礼跃那番话,犹豫着。
周游览继续诱惑着:“照顾它没那么麻烦,一个星期给它洗一次澡,遛它的时候别让它去太脏的地方,每天喂喂食梳梳毛陪它玩一玩,这工作不难吧?”
听起来确实不难,卫洐想到什么,立刻便答应了。
周游览嘴角微扬,等卫洐回头过来时又赶忙装作一副淡定的模样。
卫洐捡起那半根猫条,学着周游览的样子一点点挤出来给大胖吃。
周游览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一些,他气恼被老头子和卫洐联合起来欺骗,也伤心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可他更怕留不住卫洐。
只要卫洐还在他身边,那他还有机会。
卫洐现在不喜欢他又怎样,不能证明永远都不喜欢,他会让卫洐看到他的真诚和心意。
周游览自己开解自己一下午后,整个人身上那股颓丧消失不见,转而是满心的劲儿。
不过他从来没追过人,追人要怎么追来着?
他赶忙捞出手机,给自己那些流连花丛情场浪子的朋友们请教,大家震惊好奇他到底看上哪位天仙,能让周大少这么小心翼翼,这么认真。
周游览挑挑拣拣,在几个朋友的建议之下挑了几条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做了笔记。
追求喜欢对象第一条:邀约对方共进晚餐,了解对方食物喜好,加深彼此印象。
周游览看着第一条,手指轻敲着手机背面,共进晚餐也不能选在家里,得创造两个人单独相处的环境。
“你从今天开始就过来住在这间卧室吧。”周游览又搬出大胖做借口,“你住在那里也方便照顾大胖,大胖它不习惯换地方睡觉。”
“住在隔壁也能照顾它。”卫洐说。
“住在隔壁它能想吃东西或者哪里不舒服你能及时发现吗?”周游览眼神飘忽,“拿了工资就得把工作落实到位,你以为宠物保姆那么好做的。”
卫洐倒也没拒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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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周大少:追人怎么追来着?没追过不太懂
卫洐又道:“中秋之后再吃也不迟。”
他看得出来周礼跃其实很高兴周游览能回来一起过节,在饭桌上和那些亲戚聊天, 话里话外都带着对周游览的夸赞和自豪, 所以中秋这样的节日, 他就不去掺和打扰了。
“真的吗?那你是答应了?那你到时候可别反悔啊。”
卫洐轻轻点头,“嗯。”
周家不论过什么节日, 都得先到宗祠点香祭祀,在这个年代还能保持这样的风俗也是少见,而且除了周家的人,其他人都不能随意入内,就连周助理也被留在外头。
卫洐昨晚借着遛猫的机会就来过这边,但是大门紧锁, 留家的管家警告不能随意进入, 他也只得离开。
据他所了解的, 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代, 已经很少有人能将古代那一套礼仪习俗真正延续下来, 现在的人都更喜欢简捷方便的方式度过各种节日,像周家这样墨守成规的人家还真是少数。
而且, 自家宗祠虽说一般不让外人进入,但也不会藏得如此严实,连靠近都不能靠近。
周家几代单传子孙凋零,这会儿能上香的也就只有周礼跃和周游览两父子。
卫洐和周助理留在外头, 卫洐打眼往里头看了几眼,倒是没什么特别,不过在周游览作揖完绕开上香时,他却看到供桌上正中摆放着一个木匣子。
木匣子也就比书本大一些,但看起来却陈旧古朴,上头的花纹工艺眼熟得很,像是老物件,非常扎眼。
卫洐留了个心,只瞧了几眼就回过身。
周游览上完香就想走,好像多一秒都待不住,周礼跃看他那敷衍的举止就难免生气,厉声叫住他。
“干嘛?”周游览模样懒散。
“从小我是怎么教你的,上香心要静,在祖宗面前要保持敬畏之心,你看看你那眉毛,浮躁得都快沾不稳你的脑门了。”
周游览忍不住反驳:“宗祠前还不训子呢,你不也每次都在犯?”
“你!”周礼跃火到了胸口又赶忙忍了回去,见周游览要走,“给我站那儿!”
但周游览还是没听,直接来到宗祠门外,背对里头站着。
周礼跃上完香出来,看到周游览那副不上心的模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翅膀硬了是吧,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这里是什么地方,上个香也慌慌张张的,浮躁,少教。”
“少教不是你的原因吗?”周游览没忍声反而和周礼跃争执起来,“从小到大你管过我什么,我不就是像只猫像条狗一样,你回家就喂一口,忙起来从来想不起来我的存在。”
“这宗祠里,逢年过节都要拜,可牌位上的那些人我认识谁?就最近的我爷我都没见过,我想拜我妈我都得跑到墓地上去,每天都有人来点灯点蜡烛,但我妈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这是你说的。“家规,什么都是家规,我妈嫁给你,死了牌位连宗祠都进不了,什么狗屁家规!”
周礼跃没忍住朝周游览甩了一巴掌,“大逆不道!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吗?”
这一巴掌让父子俩都怔住了。
周礼跃虽然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父亲,但鲜少会在愤怒时对他动手,记得上次被打,还是他妈去世的时候,周礼跃有工作没有办法及时赶回来,是周助理和其他人办理的后事,直到下葬那一天周礼跃才回到家。
他不明白,有什么事情什么工作,能让周礼跃在自己妻子逝世时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来,在妻子弥留之际甚至没有在身旁陪伴。
因为这件事,他和周礼跃之间就存了恨和埋怨,可他又确实是依赖这个父亲的,因为周礼跃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剩的最亲的亲人。
他埋怨周礼跃,可他又会渴望得到周礼跃的肯定,周礼跃越否定他,他越想证明什么,所以这段父子关系很难和平相处。
他明白,但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
可这一巴掌,更是让关系直接降到冰点。
站在那头门外的卫洐和周助理也没想到会突然发展到动手的程度,周助理率先进门,但也不敢太靠近宗祠,只得站在不远处一脸焦色。
卫洐一手背负在身后,缓缓跨步跟着走到周助理身侧。
周家的家事他们不好参与,卫洐的注意力也更多是停留在摆放牌位的供桌上的木匣子上。
这次倒是看的真切,那木匣子上的雕花显然是大启的工艺,即便不是大启时期的物件,但木匣子上的图案花纹也一定是从大启传承下来的。上头的攀枝花是大启众多世家大族惯用的花样,常用于家中存储重要文书或古玩装匣的图样雕刻,一般百姓家中不可用此花样。
所以,那匣子里一定存储着周家极其重要的东西,但是传家宝或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却不好说。
这个木匣子引起了卫洐极大的好奇心,他回到周家就本着能不能在周家查到些什么,所有信息太碎片零星,能摸索到一些就是一些。
目光再一转,卫洐又察觉到另一处不对劲。
在众多的牌位一侧,靠近东南角的一处小案桌上,竟然放置着一座无名牌位,桌前的摆放倒是都一样,香炉里才点燃的香还冒着浅浅烟雾,只是为什么会单独供着一座无名牌位?
难道是刚才周游览与周礼跃争执间说的,这是周游览已经逝世的母亲?
可也不对,如果是周游览的母亲,他不会看都不看一眼,香也上的如此敷衍,卫洐目光不由在那座无名牌位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而周游览仍然和周礼跃鼓着劲儿,“你是心虚还是气急败坏,我说错了吗?”
“在这种节日,你真的有想过我妈?你但凡真的想过她,就不是在这里点几炷香磕几个头,而是真的愿意去冰凉的墓地看她一眼。”
“少爷,别说了。”周助理都不敢听了,“先生没有忘记夫人,先生昨”
“行了。”周礼跃打断周助理,“滚去跪着,等你想清楚该用什么态度跟我说话的时候再起来。”
周礼跃走的头也没回,但显然也是已经忍着气了,不然就周游览今天的表现,恐怕不止是在宗祠罚跪这么简单。
周助理心疼地看了眼周游览,周礼跃起头上的时候他也不敢说太多话,只得跟着周礼跃先行离开,走时朝卫洐挤了挤眼睛,示意让他留下陪周游览。
这倒是合卫洐的意,他正好瞧瞧,周家这宗祠到底藏着什么玄机,那个被供着的木匣子,那座无名氏的牌位,都是这个时代很难能留存下来的封建东西。
周游览一言不发转回宗祠里,拉过一旁的软垫放到面前直接跪下,看他那副不以为然习以为常的模样,显然这种被罚跪的事情没少做。
卫洐原先是站在门外,毕竟他一个外姓人,确实不太适合直接踏入别人家的祠堂。
发觉卫洐没跟着离开,周游览回头时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来,“要在这里陪我吗?”
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请求。
祠堂里没个坐的地方,周游览拿起膝下的软垫,推到一旁让卫洐过来坐,自己倒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卫洐看着脚边被周游览膝盖抵出两个窝的软垫,周游览笑得见傻气,地板那样硬,他竟然想都没想直接将软垫推给了他。
赤诚的人不少,但像周游览这样,娇生惯养一辈子,还能有这番心性的,却有少见。
周游览眼里,倒是难见的纯粹。
“坐啊。”周游览拍着软垫。
卫洐依旧站着,扫眼看着面前这些牌位,“这样就好,坐着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周游览嘁声,“小时候我还爬供桌上躺着呢,哪儿有那么多讲究,都是些老封建,这一排排牌位数上去,别说我爸了,就连我爷爷都不一定记得谁是谁。”
“你就坐吧,你站着我怎么跟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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