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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阳大人升职记(天谢)


秦深拽断革绳,把报废的骨韘塞进腰带里。
三年间,第五个了,他默默地想,总共只做了七个。在“万朵青山”剩下的腿骨被消耗完之前,一定要找到并迎回父王的遗体。这是他给自己的期限。

第37章 你要送死我不拦
飞驰的望云骓发出响亮嘶鸣,秦深近前勒马,长弓挂在马鞍边,定定地看叶阳辞。
叶阳辞一身红衣成了赤褐色血衣,负手持剑,站得挺拔。“多谢王爷施以援手,”他说,“可王爷此刻不是应该在前往聊城的途中吗?”
秦深弯腰舒臂,将他连人带剑一把捞上马背,横放在马鞍前,从怀中掏出用油纸包好的龙须糖,拈出一颗塞进他嘴里,又将整包糖放在他手上。
叶阳辞含着龙须糖发怔,新鲜的麦芽香气在唇齿间绽放。他向后微仰,脖颈的位置正正好,就枕在秦深执缰的臂弯里。
秦深垂目,看他领口锁骨处被溅上的血污,像雪地上打翻的陈旧丹砂,碍眼得很,让人手痒地想揩去。
“你独自出城,一人一剑对战两千马贼骑兵,真当自己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张翼德?”
叶阳辞舌下压着糖,笑微微地回怼:“王爷一人一骑连夜驰援夏津,于乱军中箭射匪首,真当自己是单骑救主、浑身是胆的赵子龙?”
秦深恼他不自惜,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关心过头,幸亏他不领情,自己反而可以松口气。于是挨完怼,秦深的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本王担心嫂嫂与侄儿的安危,这才中途折返。”
“王爷放心,两位王妃与小世子安然无恙。既然不是为了下官,何不放我下马,我自己走回去?”眼看秦深另一只手也握住缰绳,像要把人圈入怀中似的,叶阳辞用剑柄推了推他的胳膊。
秦深不为所动地夹了夹马腹,望云骓朝城门方向缓行。他反问:“你急着下马,是怕城头的众人看见?”
叶阳辞转脸望了一眼城门楼,感觉众人紧张地眺望着这边,一副生怕他出事的警惕模样。郭四象甚至把陌刀交给身后兵士,挽弓在手,箭头分明对准了他身后这个疑似劫持知县的不明人士,许是担心误伤而没有立刻放箭。
“下官觉得,该担心的是王爷。”叶阳辞把剑放在腿上,又拈起颗龙须糖往嘴里送,“王爷微服突然出现在战场,不由分说将下官掳上马背,又大大咧咧地迫近城门。此刻下官只需一个求救的手势,城头利箭恐怕就要朝王爷的脑袋飞过来了。”
秦深不以为意:“挽弓瞄准本王的那位,是你为他讨刀名的郭四象吧?郭小将军果然英武。对了,怎么不见唐巡检,他不是你的护卫兼心腹吗,如何关键时刻也不露面?”
郭“小将军”显然捧得太高,唐巡检这个所谓的“护卫兼心腹”也是言过其实,叶阳辞琢磨着秦深的言下之意,恍然大悟——唐时镜的密探身份在秦深那里曝了光。这是迁怒他识人不明呢,连带为他效命的郭四象也一并迁怒了。
叶阳辞试探地问:“王爷认识巡检唐时镜?”
秦深道:“本王不认识,但王府内的护院犬或许熟悉他的气味。你说过,他是因为得罪了临清千户所的镇抚,才被贬到夏津县的。可本王却发现,他时常借机来高唐城,放出的信鸽也往来于高唐与临清之间。”
果不其然。叶阳辞反问:“看来王爷对唐时镜早有怀疑,为何今日忽然告诉下官?”
“本王之前不说,是以为你早已察觉,暗中有所布置。”秦深垂眸,沿着怀中人濡湿的鬓发,看向他挺拔鼻梁上的一粒朱砂痣。
这痣很小,殷红色,藏在鼻梁左侧与内眼角之间,白雪枝头一个红梅骨朵儿似的。先前两次近距离接触,因为室内光线暗淡,竟然没有发现。
他在意念里把这个花骨朵儿吻着,衔着,舌尖顶开一片片紧闭的小花瓣,嘴里却淡淡地继续道:“万一打草惊蛇,岂不是坏你好事。”
叶阳辞笑了笑:“王爷还真是了解下官。的确,唐时镜是个假身份,他是个奉命监视高唐的密探,前几日被我戳穿伪装后逃走了。”
秦深挑了挑眉:“那他的真实身份是?”
叶阳辞逗弄般反问:“你猜?”
秦深低头,贴近他耳边,温热鼻息叫他打了个轻微的激灵:“是‘唐时镜’得罪的那个临清千户所镇抚,对吧?你可知道他的真名?”
叶阳辞笑而不语。
他们已进入城头弓箭的射程范围。叶阳辞补充了糖,头不晕眼不黑了,体力也迅速回笼,便抬右腿跨过马脖,将横坐变为跨坐。
这个自主的姿势向城头释放出安全信号,郭四象犹疑地按下箭矢,也示意身后弓兵暂时稳住,只待他走近询问后再开城门,突然眺见极远处再次扬起尘土,灰蒙蒙一片裹着闷雷声。
还有骑兵?是方才逃散的响马贼再次聚集,还是……郭四象蓦然想起,“血铃铛”!响马贼的首领“血铃铛”在这场攻城战中一直没有露面。
滚雷声中秦深回马望去,皱眉道:“从高唐城方向来,是狄花荡。”
叶阳辞说:“拂晓攻城的响马贼约有两千人,被我们诛杀了七八百。那两名矿匪贼头死后,逃散的马贼若在驿道上与闻讯赶来的狄花荡汇合,那么对方至少还有三四千人马。”
秦深点头:“守军的箭矢快耗尽了吧?如果平山卫的大部人马再不来救援,夏津县城恐怕难逃一劫。”
叶阳辞叹气:“真到那一步,也只能血战死守了。”
他反手握剑,试图跳下马背,被秦深拦住。“你要做什么?”秦深问。
“拖延时间。”叶阳辞说,“我站在这里,就是夏津的第一道防线。”
秦深扣住他的肩头不放:“你一个人,能抵抗多久?再说你刚经历一场恶战,损耗的体力尚未恢复。”
“能杀多少是多少,能挡多久是多久。”叶阳辞以剑柄一指身后城墙,“这面墙和四百守军,就是夏津的第二道防线。城墙之后,是八千名夏津百姓,是他们辛苦耕耘收获的满仓夏粮,是好不容易才恢复一点生机的家园。想要掠夺与摧毁他们,就得从我的尸身上踏过去。”
他去掰肩头上的手,但对方的五指像铁钳般箍着他。秦深沉声道:“你要送死,我不拦你。”
“那你还不松手?”
“同样的,我肆意妄为时,你也别劝阻。”
叶阳辞微怔:“王爷想怎么个肆意妄为法?”
秦深把缰绳塞进他手里,径自去取挂在马鞍旁的裂天弓和箭囊:“上次我设局想要生擒狄花荡,与她单独打过一场。她不是我的对手,最后跳崖逃走了。这次既然迎头撞上,我给她雪耻的机会,就看她有没有这个胆量。”
“激将?可就算对方应战,单挑打不赢还能用车轮战、围攻,你一个人身手再了得,恐怕也没有胜算。万一援军迟迟不到……”叶阳辞感叹,“的确够肆意妄为的!王爷天潢贵胄,千金之躯,这是想陪我送命吗?”
秦深嗤了声:“陪你?好大的脸面。本王是为城中我大哥的妻儿。”
如果只为他们,何不直接进城,把人接走?这个高唐王,究竟……叶阳辞心念暗转。
但此刻不是深思的时候,他望向由远及近的响马贼:为首的一匹赭红马十分矫健,马脖下隐约可见两排铃铛,在阳光下金灿灿地反光。驭马者骑术精湛,手上虽未持长武器,与身后张牙舞爪的马贼们比起来,却更显得气势悍然。
秦深双腿一夹马腹,望云骓仰头嘶鸣,毫不畏惧地迎向骑兵的洪流。
叶阳辞不得不控着缰绳。在他身后,秦深挽弓如半月,裸指拉开弦,在高速移动中一箭射出。
狄花荡尚未看清射箭者,就已远远地认出了这一箭。
她自知这般射速与力度,没有武器能格挡得了,甚至来不及在马背上闪身躲避,箭镞就已击散了她高高扎起的马尾。黄铜发箍“咚”地一震,不知飞去哪里,无数缠着红线的细辫子散了她满脸、满肩。
——第二次!这是对方在必杀的情况下,第二次故意放她一马了。狄花荡持缰的拳头紧攥,奔腾的马身几乎要将她的不甘与耻辱晃出来。
两边飞驰的马匹越来越近,眼见对方再次抽箭搭弦,这次把弓拉了个全满,狄花荡咬咬牙,吹了声曲折尖锐的口哨。
哨声仿佛某种内部信号,前排的响马贼将马速放缓,后面也随之减速,整支骑兵队伍逐渐停了下来。
望云骓也被勒停了。隔着十丈距离,双方身形清晰可辨。
余魂瞪视拦在前方的一骑两人。马背上那名侍卫打扮的黑衣男子,个头很是魁伟,身前揽着个红衣散发的年轻人。红衣之人因高度只到他下巴,身形也较之纤细,隔远了一时辨不出男女。
余魂转过脸问狄花荡:“这两个是什么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胆这么大!老大认得他们?”
狄花荡的脸色有些难看:“前面的不认得。后面那个,是碎了我一把‘苍染’的人。”
“你原来的那把左手刀?”余魂的眼珠灵活地转了转,“啊,是那个在林中道伏击,逼得你跳崖的混球!好哇,送死鬼上门,这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她把缠在手臂上的铁鞭一抖,却被狄花荡按住。
狄花荡说:“这人不好对付,不要小瞧了他的弓术。而且,零星两人敢拦在大军前,想必还有后手布置。”
停在她左侧的应淮山拍了拍有点躁动的坐骑,插话道:“如果老大想拿下夏津县城,再难缠的对手,我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踏平。”
狄花荡并没有攻打夏津的计划。她奉钜子命,夜袭高唐城,屠州府衙门,又给许知州编排了个报复性的屈辱死法,本打算就此回去复命。
谁料阮氏兄弟见高唐官仓无钱粮可劫掠,打起了顺手牵羊的主意,瞒着她连夜转袭夏津,结果狠狠地踢到了铁板上。两千人马,打不下一座守军几百的小破县城,还把性命给弄丢了。
溃逃的矿匪败兵向高唐方向汇合时,遇上了狄花荡的本部人马。
而狄花荡发现阮氏兄弟对她的命令阳奉阴违,此番本是来撵人兼问罪的。半途听闻这场荒谬的攻城战,她着实气得不轻,干脆收拢全部人马,过来探个究竟。
现下,夏津县城就在前方,远看除了护城河和吊桥,似乎没什么起眼之处。直到她看见拦在城外道路上的两人一骑,以及鏖战过后的遍地尸体。
就是这孤零零的两个人,这座灰扑扑的小县城,抵挡住了两千名凶狠剽悍的矿匪,将成名多年的阮氏兄弟斩落马下。
其中一个是冤家路窄的煞星,对方似敌非敌、动机诡秘,她又何尝不好奇对方的身份。
而另一个,又是什么人?
狄花荡转念,下令道:“先不攻城,围住这两人,我有话要问。”

第38章 故人自东北方来
叶阳辞和秦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骑兵马蹄下飞扬的尘土与麦秆碎屑形成了一片灰蒙蒙的雾气。
从高空俯瞰,仿佛旋动的灰色潮水从中央掏空了个洞,而一红一黑两道人影,定海砥柱般钉在了这空洞的中央。
狄花荡驱马上前,迎面对秦深道:“这回不仅冤家路窄,还众寡悬殊,看来上次的仇可以报了。”
秦深却沉稳,垂了垂弓箭以示回礼:“久违了,狄大首领。在此遇见,我倒是不意外,但还是那句话,我对墨家后人并无任何恶意,恳请一叙。”
狄花荡冷笑:“并无恶意?你们杀了我麾下一双猛将,几百名兄弟!”
“兄弟?”叶阳辞冷不丁道,“我可是听说,狄首领在登州招揽人马,阮氏投靠时见你是女儿身,当即翻脸,被你打趴了才不敢妄动。即使加入响马贼,他们也不止一次率手下矿匪暗中夺权,想要鸠占鹊巢。这样毫无恩义可言的手下,就像两条随时反咬的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管这叫‘兄弟’?”
狄花荡上下打量他,目光落在他趺跏而坐的双腿上。
这匹黑白杂色的西宛马确实生得神俊,马背也宽敞,但在如此阵势中盘坐于马背,悠哉地两手扶着膝盖,叫人说他漫不经心呢,还是不知所谓?也许只是仗着身后有个高手。
但那番话又剖析得准确犀利。
“你又是哪个?”她野性十足地问。
叶阳辞温声答:“在下夏津知县叶阳辞,是阮氏兄弟率部攻打的这座城的父母官。狄首领若是为了他们来兴师问罪,那么在下也只能说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狄花荡逼视他,一脸厉色:“你在羞辱和挑衅我?”
叶阳辞说:“不,我只是论个公道。我刚来时,夏津一片荒田鬼火,民不聊生,无人在意更无人觊觎。而我带领全城百姓开荒种地,辛苦劳作,如今终于有所收获,可以让百姓们填饱肚子,他们就来攻城劫掠了。狄首领,你说这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吗?还是墨家主张的‘兼相爱,交相利’呢?”
狄花荡好似噎了一下,厉色也被撞散了。
换作别个地方官员,只需问问百姓、抄个家底就一清二楚,然后手起刀落,十有八九不冤杀。但夏津知县的清名她是知道的,这位是真爱民,真清官,也是难得实干的能臣。打着盗亦有道的旗帜与他对峙,天然落于下风。除非抛却墨家理念彻底做个暴徒,否则自己怎么也不占理。
狄花荡深呼吸,说:“但毕竟损失在我。那些矿工活不下去了才来投奔,眼见同伴死一地,总得有个交代,否则叫人心寒。”
叶阳辞反问:“狄首领想用我县仓里新收的夏粮来安抚人心?那我又拿什么向夏津百姓交代?都是人命,响马、矿工和农夫如何分个高低贵贱?好,就按江湖黑道的规矩,谁拳头硬谁有理,阮氏兄弟的拳头不如我们硬,所以死了,就这么简单。
“你们要复仇,要屠掠,可以冲我来,但今后不准再打义军旗号。整个山东,也不会再有百姓相信你们的‘义’。官府通缉追捕,没了民众掩护,‘血铃铛’还能横行几时?”
这下不仅狄花荡无言以对,就连周围的马贼也一脸不自在地左顾右盼。
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要么打,要么走。
打了是胜之不武,抢得一县粮银而自毁道义根基。走了则是威望扫地,传出去被江湖绿林笑话。
简直骑虎难下,还不如之前收拢完余部后,直接去聊城复命呢,狄花荡恨恨地想。
余魂看她为难,朝叶阳辞怒骂道:“就你长了嘴!就你叭叭能说!来和姑奶奶打一架,打赢了我们走,打输了你给我们死去的兄弟磕十八个响头!官老爷给我们这些贱民磕头哎,祖坟要冒青烟了哎,转世还不得投个富贵胎!来啊,就你和我,敢不敢单挑?”
叶阳辞看着这颗暴烈的朝天椒,失笑:“姑娘,打架和磕头能解决生计问题吗?这样吧,我提供一条新路子,诸位看是否可行。”
他伸手一指不远处,割完麦后满是茬杆的农田:“我夏津县地肥人稀,荒田无数,你们来落户耕种。我负责提供种子、出借农具,还免费提供水利灌溉和耕作指导。待到秋收,每亩官田交五升粮税,私田才交三升,剩余都是你们自己的,怎么样?”
余魂愕然。
马贼们同愕然。
“来种地吧。种地好啊,吃自己种的粮,比吃打家劫舍来的安心。”夏津知县笑眯眯地说,“除了种麦子,还能种桑树、杏树,种棉花、油菜、菠菜和芥菜。人吃饱了饭,多余的谷蔬瓜果拿来养鸡鸭猪羊,就有肉吃了。你们整天过刀尖舔血的日子,不就是为了吃饱穿暖?在我这儿安家落户,赚钱嫁娶,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
这……听起来像个桃源乐土,还挺诱人。应淮山眼神发虚,倏而凛然,转头看向狄花荡。
狄花荡面上虽无愠色,目光却锐利。她句句清晰地说:“你描绘的景象固然美好,但都建立在你是夏津知县,且永远是夏津知县的前提下。倘若你被调任或罢免,夏津换个贪官当政,又要回到原本民不聊生的境况中。
“我们纵横山东这么多州府,见到的苦难远远多于安乐。寄希望于某个清官,无异于虫子寄身于枯林中仅存的几片绿叶。除非你能当皇帝,让全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你能吗?”
“你不能。那就别把我们的马蹄和刀弓泡在一时的糖水里,我怕泡酥了,将来又要搏命求活时,筋骨软了站不起来!”
这番话击破了氤氲的桃源幻象,余魂率先发出了一声长啸:“拉杆子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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