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明远坐在工作台前,袖子高高挽起,鼻梁上架着一副放大镜夹片眼镜,眉头紧锁,面前是一块比巴掌略大、布满集成块和精密线路的主控电路板。
他的左手小心翼翼地用细镊子夹着一根纤细的探针,点在某个集成块的引脚上,右手则快速地在旁边摊开的、写满密密麻麻推导公式和逻辑符号的草稿纸上记录着示波器跳动的波形。
汗水从他额角渗出,沿着清瘦的脸颊滑下,他也浑然不觉。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示波器屏幕上跳跃的绿色光点,万用表指针细微的摆动,和他笔下沙沙的书写声。
仓库门口,卫戈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框,双臂抱胸,沉默地看着。他已经这样站了很久,没有靠近打扰,只是像一个最忠诚的守卫,隔绝着外面车间机器运转的噪音和偶尔探头张望的工人好奇的目光。
一种混杂着心疼、骄傲和巨大期待的情绪在卫戈胸腔里无声翻涌。他不懂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波形,但他看得懂费明远眼中的光芒——那是属于征服者的光。他知道,费明远正在用他的智慧和意志,一点点啃噬着横亘在“利民制造”面前的、名为“技术壁垒”的坚冰。
忽然,费明远手中的笔猛地顿住,随即猛地摘下放大镜夹片眼镜,扑到示波器屏幕前,死死盯着上面某个特定频率下异常稳定的波形。
“找到了!”一声压抑着巨大兴奋的嘶哑低吼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狂喜的光芒,直直地看向门口的卫戈:“卫戈!是时序!它的控制核心指令集时序逻辑有冗余,我们…我们可以绕开它原厂设定的死循环,用我们自己的逻辑板驱动!”
卫戈一个箭步冲到工作台前,目光灼灼地锁住费明远:“能行?我们自己驱动?”
“能!”费明远脸上是连日疲惫也掩盖不住的巨大亢奋。他拿起旁边一块被拆得只剩下骨架的、更小的电路板——那是他根据图纸和测量数据,结合期刊上的开源架构,自己设计并让卫戈托关系找小厂蚀刻出来的简陋“替代心脏”。
“给我两天…不,一天!给我一天时间,重写核心时序控制代码,烧录进去!再给我调两个手最稳、心最细的钳工!”费明远的语速飞快,“我们需要把它装回去,用我们的‘心脏’,试试这头钢铁巨兽还能不能动起来!”
卫戈没有任何废话,转身就吼:“周志强!立刻把你手下眼最亮、手最稳的两个老师傅叫过来!”
很快,两个眼神透着紧张又带着点兴奋的老师傅被带了进来。仓库里的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
费明远成了绝对的核心,语速清晰地发出指令:
“张师傅,用无水酒精清洗C7接口所有触点,动作要轻!”
“李师傅,检查主传动轴齿轮啮合间隙,用这个塞尺,确保在0.05毫米以内!”
“探针点这里…示波器调到这个档位…对,保持住!”
“现在,把我们的板子…对准接口…慢!再慢一点!好,压紧!”
“咔哒”费明远的手稳稳地将电路板推到了底。
众人屏住呼吸。
费明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手指庄重地按下了控制箱侧面那个布满油污的红色启动按钮
嗡——!
一阵沉闷的电流嗡鸣声瞬间响起,紧接着,是齿轮咬合、链条传动发出的“咔哒…咔哒…”声!
“动了!它动了!”张师傅失声惊呼,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老天爷…真…真给弄活了?”李师傅喃喃自语,眼睛瞪得溜圆。
周志强站在门口,嘴巴微张,他猛地看向卫戈,声音激动得变了调:“卫老板,成了!真成了!”
卫戈没有看周志强,一股巨大的骄傲和柔情,冲垮了所有的冷静。他大步上前,从背后猛地伸出双臂,将那个刚刚创造了奇迹的身影,狠狠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费明远…”卫戈滚烫的气息喷在费明远的耳畔,带着激动的颤抖,“…你他妈的…真行!”
费明远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向后靠进那坚实滚烫的胸膛里。他沾满油污的手轻轻覆上卫戈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指尖冰凉,掌心却带着同样的微颤。他没有说话,只是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混合的煤油、松香和金属运转的味道,此刻闻起来,竟如同胜利的芬芳。
仓库里,钢铁巨臂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移动,发出沉闷而充满力量的轰鸣。这声音,不再是垂死的哀鸣,而是新生的号角,宣告着“利民制造”破茧而出的第一步!
第171章 明戈初啼
新星厂的车间里,缝纫机的哒哒声敲击着崭新的节奏。几台经过彻底翻新和深度调试的K-80裁床(核心是费明远“再造”的心脏)占据着最核心的位置,高效、精准地吞吐着布料。工人们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工装,动作麻利,眼神专注,眼中满是对新招牌的认同和珍惜。厂区门口,“利民制造”的牌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但真正的变化,发生在厂区角落一栋刚刚粉刷过的、独立出来的二层小楼。这里曾是废弃的仓库,如今门口挂着一块崭新的铜牌:
【明戈应用技术研究所】
卫戈推开研究所厚重的大门
一楼是明亮的实验室。崭新的实验台光洁照人,上面摆放着几台费明远通过学校关系争取来的基础分析仪器:一台国产分光光度计,一台老式但保养良好的金相显微镜,还有几套精密的称量天平和恒温水浴锅。墙上挂着白板,上面写满了复杂的化学分子式和反应方程式,旁边贴着各种布料纤维的微观结构电镜照片。
费明远正俯身在一台仪器前,小心翼翼地用滴管向试管中滴加某种淡蓝色的试剂,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卫戈,眼中闪过温和的笑意,随即又迅速回到眼前的实验上。
“来了?稍等,这个反应终点快到了。”
卫戈没说话,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费明远那双曾经在油污中拆解钢铁巨兽的手,此刻正无比稳定地操控着精密的玻璃器皿;看着他那双洞穿知识壁垒的眼睛,此刻正紧紧盯着试管中颜色的微妙变化。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充盈着卫戈的胸腔,这才是费明远真正应该待的地方,是他智慧的战场。
“成了。”费明远轻轻放下滴管,看着试管中最终呈现的稳定色泽,满意地点点头。他摘下橡胶手套,走到卫戈面前,拿起旁边一份厚厚的报告递过去,兴奋道:“看看这个,初步结果出来了。”
卫戈接过报告。封面上印着醒目的标题:《新型涤棉混纺面料疏水耐磨整理剂开发及中试评估报告》。报告内页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和结论。他快速翻看着,精准地捕捉到关键数据:经过处理的涤棉面料,静态接触角显著提升(意味着疏水性增强),耐磨次数提高近一倍!而成本,仅比普通处理剂高出15%。
“效果比预想的还好!”费明远指着报告上的关键图表,“如果能在我们的工装裤和夹克面料上应用,不仅耐脏防水性能大幅提升,使用寿命也能延长至少30%。这对提升‘利民’产品在户外劳动和特殊环境下的竞争力,意义重大。”
卫戈合上报告,目光灼灼地看着费明远:“中试放大生产,需要什么?设备?原料?钱?”
“需要一个小型的反应釜,一些特定的化工原料,场地,研究所一楼东边那个空置区就可以。”费明远早已规划清晰,“原料清单在这里,”他又递过一张纸,“有几样国内不好买,可能需要走香江贸易公司的渠道。至于钱…”
“钱不是问题。”卫戈打断他,“你列单子,我让陈小兵去办,用最快的速度弄齐。中试成功,立刻在下一批工装裤上试用!”敏锐的商业嗅觉告诉他,这不仅仅是一项技术,更是“利民”产品拉开差距、建立护城河的关键武器!而它的源头,就在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身上。
费明远看着卫戈眼中熟悉的、属于猎手的锐利光芒,笑了。他知道,自己的研究找到了最坚实的落地土壤。
——————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陈小兵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卫哥!费老师!邮局刚送来的,加急件!”
卫戈接过那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寄件方赫然是“国家专利局”。他看了一眼费明远,后者镜片后的眼神也亮了起来。卫戈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
两份崭新的、印着国徽的专利证书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第一份:《一种基于K-80型自动裁床的时序控制优化方法及装置》(发明人:费明远;专利权人:明戈应用技术研究所)
第二份:《一种涤棉混纺织物用复合疏水耐磨整理剂及其制备方法》(发明人:费明远;专利权人:明戈应用技术研究所)
证书上红色的印章和黑色的铅字,沉甸甸的,代表着国家认可的创造和独一无二的价值。
卫戈拿起那份关于裁床控制的专利证书,指尖拂过费明远的名字,再看向研究所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台轰鸣的机器。他又拿起那份整理剂的专利,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笑意。这不仅仅是两张纸,这是“明戈”立足的基石,是撬动未来的杠杆!
“小兵,”卫戈的声音沉稳有力,“通知周志强,下个月起,‘利民制造’所有出厂产品,合格证上加印一行字:‘核心工艺技术由明戈应用技术研究所提供’。”
陈小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用力点头:“明白!卫哥!这牌子,硬气!”
费明远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证书,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和“明戈”紧密相连,心头涌起一股暖流。他看向卫戈,卫戈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技术的光芒,终于被商业的力量稳稳托起,共同照耀在“明戈”这块新生的招牌之上。
——————
深夜。研究所二楼的小会议室还亮着灯。这里暂时充当了“明戈”的决策中心。墙上挂着大幅的中国地图,上面用红蓝记号笔标注着“利民”工装裤和夹克的销售网络,星星点点,已初具规模。
卫戈和费明远对坐在会议桌两端。桌上摊开着几份截然不同的文件:左边是“利民制造”本月的财务报表,利润数字相当可观;右边是几份关于偏远山区儿童失学率的调研报告,触目惊心的数据和那些孩子渴望读书的黑白照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中间,放着一份刚刚草拟的《“明戈希望小学”援建计划草案》。
卫戈的手指在山区地图上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西南腹地一个被重重山峦包围、交通极其不便的县名上。他的指尖在那个名字上重重一点。
“这里。”卫戈的声音沉甸甸的,“第一个,就建在这里。校名,‘明戈希望小学’。”
费明远的目光从那些失学儿童的照片上抬起,落在卫戈坚毅的侧脸上。他看到卫戈眼中没有施舍者的优越,只有一种近乎于“责任”的沉重和一种破土而出的希望。这眼神,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力量。
“好。”费明远没有任何犹豫,拿起笔,在草案的发起人签名处,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字迹依旧清隽有力,与卫戈那带着锋芒的签名并列在一起。
卫戈看着并排的两个名字,再看向那份凝聚着“利民”利润和“明戈”技术价值的财务报表,最后目光定格在地图上那个被圈出来的小点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越财富积累的宏大图景在他心中铺展开来。
“利民”的机器在轰鸣,创造看得见的财富;
“明戈”的实验室在运转,点亮无形的智慧;
而“希望”的种子,即将在贫瘠的土地上,播下改变命运的绿芽。
这,才是“明戈”真正的初啼。
西南腹地,十万大山深处。
吉普车在蜿蜒颠簸、仿佛没有尽头的盘山土路上挣扎前行,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车厢里的人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位。车窗外,是望不到头的、郁郁葱葱却透着无尽苍凉的层峦叠嶂,陡峭的山崖如同沉默的巨人,俯瞰着这渺小的钢铁甲虫。
卫戈紧握着车顶的扶手,眉头微锁,目光穿透飞扬的尘土,投向更深的群山。副驾驶上,费明远脸色有些苍白,长时间的山路颠簸让他本就偏弱的体质有些吃不消,但他紧抿着唇,镜片后的目光同样执着地望向远方。
开车的司机是当地县教育局派来的老张,皮肤黝黑,操着浓重的当地口音,一路都在念叨:“卫老板,费教授,你们真是菩萨心肠!这路…唉,难走啊!娃娃们上学,更难!以前去镇上,要走大半天哩!”
终于,在日头偏西时,吉普车喘着粗气,停在了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小山坳里。几间低矮破败、墙皮剥落大半的土坯房,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相对平整的黄土地上,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窗户只剩下空洞的框架。这就是所谓的“学校”。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旧衣服的干瘦老汉(老村长)带着一群同样衣着破旧、脸上带着高原红和怯生生好奇的孩子,局促地等在唯一一面还算完整的土墙下。
看到卫戈和费明远下车,老村长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激动得嘴唇哆嗦,想上前又不敢,只是用力搓着满是老茧的双手,用夹杂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反复说着:“来了…领导…终于来了…”
孩子们更是鸦雀无声,一双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似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两个与这贫瘠山坳格格不入的“外面人”。他们的眼神里,有好奇,有畏惧,但更深藏的,是一种麻木的茫然——对“学校”即将改变这件事,似乎还无法理解。
卫戈的目光扫过那几间摇摇欲坠的危房,落在孩子们赤着的、沾满泥土的脚丫和满是冻疮的小手上。一股酸涩猛地堵住了他的喉咙。
前世今生,他见过商场的尔虞我诈,见过仓库的血腥搏杀,见过广交会的喧嚣繁华,却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种深入骨髓的贫瘠和无声的渴求。那些财务报表上的利润数字,在这一刻,忽然有了超越商业本身的分量。
费明远轻轻推了推眼镜,掩饰着眼底的震动和湿意。他走上前,没有理会老村长的拘谨,径直蹲下身,目光与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紧紧攥着旁边姐姐衣角的小女孩平视。小女孩吓得往后一缩。
“别怕,”费明远伸出手,掌心朝上,放着一颗从北京带来的、包装鲜艳的水果糖,“给你吃。”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那颗糖,又看看费明远温和的眼睛,犹豫了很久,才飞快地伸出手,抓过糖果,紧紧攥在手心,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羞涩又惊喜的笑容。
这个笑容,像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光,瞬间驱散了卫戈心头的沉重,属于商海猎手的锐利眼神重新凝聚。他不再看那破败的校舍,而是指着旁边一块相对开阔、背风向阳的坡地,声音沉稳有力:
“老村长,就在这里!”
“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要在这里,看到一座崭新的、结结实实的‘明戈希望小学’!”
“砖混结构!玻璃窗户!水泥操场!明亮的教室!还有…图书室!”他每说一样,老村长和身后几个闻讯赶来的村民眼睛就亮一分,呼吸就急促一分。
“钱,材料,工人,我来解决!县里教育局会配合!”
“你们,”卫戈的目光扫过那些激动得手足无措的村民,最后落在那群依旧懵懂却似乎感受到某种希望而微微骚动的孩子身上,“负责把娃娃们,一个不少地,送进新教室!”
“好!好!好!”老村长激动得老泪纵横,用尽全身力气喊着,粗糙的大手紧紧抓住卫戈的手,“卫老板!费教授!你们是活菩萨!我…我替山神爷,替娃娃们…给你们磕头了!”说着就要往下跪。
卫戈一把将他托住,力道沉稳:“老村长,使不得!要谢,等娃娃们坐在新教室里读书识字了,再谢!”
山坳里燃起了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村民们黝黑而充满希望的脸庞。几口大铁锅里炖着难得一见的腊肉和土豆,香气弥漫。
孩子们围坐在火堆旁,虽然依旧害羞,但眼神里怯生生的畏惧少了,多了几分好奇和雀跃。那个拿到糖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舔着糖纸,依偎在姐姐怀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火堆旁那两个“外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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