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过程会很漫长,可以持续到夏秋,有些不太聪明的灵鱼不擅长筑巢,又或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刚挖好的巢穴可能忽然会被水流冲垮,一段时间的努力付诸东流,好在生来成对的灵鱼都很恩爱,会互相贴贴,安慰彼此,继续努力开凿。
等到冬天,勤奋了一年的鱼鱼就能舒舒服服地钻进小窝里,两小只抱成一团,安静长眠,等待下一个温暖的春日。
灵鱼一生只会追寻一位伴侣,黑死白随,白陨黑殉,加之长相浑圆可爱,两只贴在一起就变成圆滚滚一团,所以在妖界,模仿灵鱼外表做成的饰品很受年轻恋侣喜爱。
妖皇洞府深处,如笼月影的床纱飘动,轻然滑落,两侧纱帷一角系着一对玉雕的黑白灵鱼,当床纱完全合拢时,分开的灵鱼就抱成了一团。
柔顺青丝与微卷的乌黑长发纠缠,铺满软毯。白衣的人族仙尊被玄袍妖皇揽在怀中,单臂环过前者的劲瘦腰肢,另一只手则抚上宽松衣衫下的脊背,掌心隔着薄薄衣衫一下一下抚摸,仿若捧住了世间最珍贵的白玉。
夜明珠的光芒完全黯淡下来,满室静谧,一双赤红眼眸犹然发亮,如摇曳的烛火。
苍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的人族,与那高挑修长的身躯契合紧贴也仍嫌不够,恨不得骨血也能相融,不分你我。
他扬起嘴角,又见自己的人族眼眸轻阖,纤长眼睫覆落下浅浅阴影,是一把漂亮的小小扇子。
忍不住用手指拨弄起了那乌黑浓密的睫羽,像只专心扑动毛绒线球的大猫。
沉墨清静静阖目,小半个时辰前,他的气息还紊乱破碎,随着滚过白皙腰脊的汗珠一起泼洒乱晃的清池,如今已经平复,一身斑驳痕迹都掩在雪白衣袍底下,也没有在意他的大妖不断落在自己身上的小动作。
这只大咪咪黏着他玩了一会,又将他抱得更紧,让他的脸庞贴上自己胸膛,自己的脸则埋进他的发间,轻轻蹭着,发出一声低笑。
越笑越忍不住,胸腔微微震动,让他的耳畔也洒落下一道道微烫的气息。
沉墨清不紧不慢地抬手,按了下妖皇脑袋,立刻被对方拉住手腕,又把脸埋进他的掌心里乱亲乱舔,黏人得要命。
“喜欢你。”
黏人的大咪咪轻咬着他的手指,小声地说。
沉墨清眉梢染上几分笑意,掀起眼帘,望见那双仿若璀璨星辰的眼眸。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片刻后,沉墨清微挑下颌,苍舜的神情一下子飞扬无比,又凑过来亲他。
他们交换了一个亲昵而漫长的吻,唇瓣分离时,苍舜还有些恋恋不舍,一下一下轻咬那绯红的薄薄唇角。
然后,他听见他的人族微微沙哑、但依然好听的声音:“为何修为没有进涨?”
苍舜:“……”
眼前的大咪咪好像定住了,沉墨清微微压下扬起的嘴角,一副有所明悟的样子:“哦——原来刚才不算双修,真正的双修,还要配合心法功诀。”
苍舜:“……”
沉墨清戳了一下身边的木头:“你没有准备什么心法吗?”
苍舜:“…………”
妖皇气嗷嗷的,一个翻身压住他的人族,微卷的乌发滚下来,覆落在白衫之间,又用一种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身下的人。
他做的不好嘛?
为什么还要想其他事情?
难道……难道刚才都不喜欢吗?
苍舜越想越委屈,开始委屈地乱亲身下的人。
细密的吻不断落在眉眼脸侧,沉墨清轻笑起来,屈起指节,敲敲身上这只妖皇的脑袋。
“喜欢。”
他不紧不慢地拢了下散在自己衣间的乌发。
“不过,下次不准咬我。”
闻言,苍舜眸中的赤色凝聚,又变得幽深起来。
他紧锁的目光之中,一把青丝披落清绝昳丽的年轻人族肩头,露出一截凝脂般的后颈,上面同样落下了斑驳的红痕。
点点红痕向下蔓延,没入雪白衣衫间,暂隐不见——但苍舜知道,不仅是心口、手腕,还有后腰、腿根……他在这个人身上,每一寸都打下了自己的烙印。
他还记得,他的人族后颈白皙细滑,很适合被一口叼住,再从后面用力地抱住。清池碎乱,那动听至极的低喘就融化在了蒙蒙水雾里。
是他的。
只准他一个人听。
“我都还没有名分呢。”
头顶落下喑哑的低沉嗓音,沉墨清看见他的大妖眼眸幽深,单手压在他的枕侧,极具压迫力地俯身,如高山倾倒,却只是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软软地说:
“仙尊大人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又咬他。
怎么就喜欢咬人。
“什么名分?”沉墨清拨拨落在脸上的微卷乌发,声音悠悠,“你不是我家养的咪咪吗?”
听到这句话,他的大妖一下子弯起了好看的眼睛,像天上皎洁的弯月。
如果变成原形,应该是只正在摇尾巴的小毛绒球。
不过,就算没变回去,也不影响现在的这只大毛绒球开开心心地蹭进他的怀里,黏黏糊糊地亲他。
心底的阴霾被一扫而空,只剩下蜜糖化开的甜意。苍舜不停亲吻身下之人的眉心和眼睫,又撑在他上方,静静地凝望他。
过了一小会,他揪住沉墨清的袖子,慢吞吞地晃一晃,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能不能……”
最后几个字,像是一阵轻微的风卷起几片小小的花瓣,倏忽不见。
沉墨清却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都不能装作没听见。
“……”
他无言地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神色不变地开口:“三个时辰。”
方才,暖池里,三个时辰都上不了池岸。
面前的俊美男人飞快垂下眼角,满脸无辜乖巧的样子,又偷偷瞄他,蹭蹭他的脸,蹭蹭他的脖子,在他发间嗅来嗅去。
像一大只毛茸茸,不说话,就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声不吭地冲他摇尾巴。
沉墨清:“……”
他说:“最多三次。”
苍舜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轻咬一口他的指尖,飞扬地应了一声:“好!”
像是怕他的人族反悔,他又飞快抱紧了他,一边亲吻那额角眉梢,一边非常认真地说:“我说话算话。”
——之后,一连数日,妖皇都未曾出现在外界,洞府也下了层层禁制,外界无法窥探。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
十分难猜。
晨曦拂晓, 天光化剑,斩开笼罩万丈高峰的沉沉夜幕。
夜明珠在白昼中静隐,鲛人织就的月纱覆落床畔, 合拢的轻纱边角,一对玉雕的黑白小鱼抱成圆润一团。
晴光透过床纱, 也化作了柔和的月色。俊美张扬的黑发男人单手支起身躯,借着几寸月辉微光, 一眨不眨地凝望身边的人。
青丝如云,散落而下,有几缕拂过脸侧,稍稍遮住了那张清绝昳丽的脸庞。一袭宽松白衫笼住修长高挑、劲瘦有力的身躯, 仿佛笼住了一把锋锐无匹的长剑。
剑修本身就是出鞘之剑, 却在此刻暂敛了锋芒, 躺在白衫软毯之间,如绸缎缠身的无暇白玉。
苍舜目不转睛, 用眸光一寸寸描摹着他的人族眉眼,仿佛能这样凝望到天荒地老。
这把世间至利之剑, 亦曾在他的掌心之中, 被他虔诚捧起。
……喜欢。
想咬一口。
妖族本能,就是热衷于叼着心爱的道侣。于是妖皇从善如流地遵循了本能,一只手拦在他的人族腰间,微微俯身——
眼眸轻阖的沉墨清翻了个身, 背对这只妖皇。
苍舜:“……”
妖皇在原地呆滞片刻, 又垂下委屈巴巴的眼睛,脑袋凑过去,抵在他的人族肩上,蹭来蹭去。
看看我, 看看我。
——结果蹭了半天,也不见他的人族回头看他,只好变成一大团的毛茸茸。
庞大的雪白妖兽挤满了宽敞床榻,爪子一抬,就把他的人族笼罩在蓬松绒毛之下,心满意足地压住了。
又被绒毛糊了满身的沉墨清无言,似乎想说什么,但……身上的绒毛又轻又软,带着蓬蓬的热意,简直是最舒服的软毯。
比以前更好摸了。
他的掌心埋进雪白绒毛间,抱住身上的这团毛茸茸,到处摸一摸。
一下子蓬松了不少的庞大妖兽开心地摇着尾巴,凑过来亲他的脸。
“……别乱舔。”沉墨清的嗓音依然沙哑,轻如晨间的薄薄云雾。
很大一只的妖皇好像没有听到,爪子按住他的人族小腹,没有用力,也让他无法起身,继续专心致志地亲他。
被这团毛茸茸到处乱舔的沉墨清:“……”
“苍舜。”
两个字一落下,庞大的妖兽立时不动了。
嗖一下揣起两只爪子,趴在年轻人族旁边,垂着脑袋,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非常乖巧的样子。
一看就是一只听话的大妖,不会做什么坏事。
沉墨清不紧不慢地坐起身,庞大的妖兽立刻挪过来,用自己毛茸茸的身躯垫在他的腰后,好像一只蓬松柔韧的大枕头,脑袋继续不停蹭他的肩膀。
黏人得要命。
沉墨清笑着摊开掌心,修长五指朝上。
庞大妖兽飞快把自己的爪子搭在了他的手上,听见那道好听的声音:“下次计时,一次最多一盏茶,一晚最多三茶盏,一周最多九盏茶。”
苍舜:“……?”
妖皇嗷嗷的,揭竿而起,往前一扑。
又把他的人族扑倒在身下,用毛茸茸糊了他满身,压着他不让他起来。
然后抬头,若无其事地趴在他的人族身上,左顾右盼,摇摇尾巴,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沉墨清:“……”
片刻后,人族仙尊提溜着一只绒毛炸炸的小毛绒球,在那大声的咪咪呜呜声中,把小毛绒球全身的绒毛都给揉乱了。
妖界之东,深海监牢。
此地是妖界前圣雀妖王青焚的囚禁之地,自从数百年前的叛乱失败后,青焚一直封闭神识,不曾苏醒。
数日前,妖皇来此,将一团魂火打入监牢,那之后这片深海之底依然毫无动静,直到今日——
海浪翻涌,一道青色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海面浮出,正是青焚。
广阔东海千里渺无人烟,他没有一刻停留,直接化作一抹青色长光,向北方疾飞而去。
“北边是妖界防御最弱的地方,我们到了那儿才有机会跑掉。”
他的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正是“系统”,也是黎途。
“放心,有我的道具,半个时辰内,没人会发现你已经从牢里跑了。”
“为何只有半个时辰。”青焚淡淡地说。
黎途“呦呵”了一声,声调高扬:“要有那么容易从那跑出去,你也不会被一关几百年了!”
青焚并不言语,只是望向前方,心底划过一丝冷嗤。
他之所以自封三百年,是因为他所修行的秘法需要画地为牢——表面上是封闭神识,实则是在暗中修炼。
以子嗣为祭,结合荒墟秘境内那些妖族的生机,运转秘法,三百年,他的修为已从合体直接跨过大乘!
放眼修真界,这亦是极为惊人的速度,多少合体终其一生也只能停留此境,数千年未能真正跨入那一步。
也许是因为秘法作用,他身上的魔渊腐蚀也减轻了不少,虽然一路踩过了不知多少同族的鲜血,甚至牺牲了他最钟爱的女儿……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青焚抬起头颅,这一刻,只觉天空如此宽广自由,任他遨游——
长空之上,灿金大阵横扫而开,化作千里罗网,封锁整片瀚海!
无数符文沿着大阵阵纹流转,纷洒而下,宛若天地锁链,立地铸就牢笼!
大乘初期的青焚刹那间动弹不得,变成了一只笼中孔雀!
他惊愕无比的眼睛里,辉煌灿金的符阵中间,一道修长锋锐的身影迎风而立,白衣肆意翻飞。
那双乌沉眼眸被大阵映得金煌一片,平静无澜地自高空俯视他,如观赏一只小小的鸟雀。
“……符阵双修?半步渡劫?!这是何人?修真界何时出了此人?!”
青焚如坠寒渊,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语调里的震颤。他的脑子里死寂片刻,才慢慢响起一道无力的声音:“……哈哈,就是那个一点也不出名的沉墨清啦……”
青焚:“???”
此人怎么会死而复生?又怎么会是符阵双修?还修成了半步渡劫?!
最重要的是,他一个人族为什么出现在了妖界!妖界的事情和他又有关系?!
青焚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切,本能地想要逃走,身躯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身姿清绝的人族仙尊轻描淡写地抬指,冲他眉心遥遥一点,眸中有银芒一闪而过。
他听见了黎途的惨叫,很快又听不到了——一团魂火直接从他的眉心飞掠而出,落入那个人族掌心,轻而易举地镇在了指间!
魂道手段!
黎途简直要尖叫了,他万万没想到蛰伏此世不知多少千年的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如此轻易地拿捏!
难怪此方天道一直在打压魂道,魂道居然能直接克制他这种外界来客,是针对他们的最大杀器!
因为这个世间之前从未出现过半步渡劫的魂道修士,所以他一直不知道!
昔日这个人还未修魂道、还未达到此等境界时,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可如今,他在这位仙尊面前,和一团小小的魂火没什么区别!
黎途尝试了两下就彻底放弃了挣扎,他已经反应过来,难怪自己能带着青焚轻轻松松地逃出那座深海监牢——从一开始,这对歹毒的两口子就是故意将他丢进那里,把他当成了钓鱼的饵!
在他充满怨念的视线里,那位人族仙尊非但毫无愧疚之意,反而冲他微微一笑。
黎途:“……”
还不如杀了他呢!
很快,这团魂火一抖,剧烈颤动起来——因为,一道更加恐怖的危险气息逼近了他。
转眼之间,气场威严的黑衣男人出现在沉墨清身边,乌发张扬,赤红妖眸冰冷如亘古不变的寒冰。
青焚神色再度剧变。
“……陛下?!”
东海之上,一座浮空岛屿,灿金巨树洒下点点金芒,正是传闻中妖皇栽下的涅槃树。
妖皇令下,数位妖王闻召而来,还没靠近就见朱雀站在自家洞府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哈哈!”赤蛟还未见过朱雀这般模样,当场捧腹大笑,“你们看他,一只傻鸟!”
然后他才扭过脑袋,看见了朱雀前面的两道身影。
是他们尊贵的妖皇陛下,和——一位风姿卓绝的年轻人族。
很眼熟,三百年前才见过。
赤蛟一个急刹凝固在了半空,眼睛圆睁,张大了嘴巴,旁边的白虎和他如出一辙的反应。
璇玑:“……三个笨蛋啊。”
她的狐尾一晃,眼睛忽然亮了亮,对一侧的玄武说:“哦——难怪好几天都找不到陛下咯。”
玄武:“……听不懂。”
在极度震惊之中,几位妖王缓缓落地,望向那位三百年前的仙人,此刻的仙尊。
他与他们的陛下并肩而立,白衣翩然如雪地松竹,一身气势凛冽惊人——竟是大乘大圆满!
五百岁以内的半步渡劫,纵观修真界历史长河,一共只出现过两位——此刻,皆站在他们面前!
震惊之后,所有妖王又不约而同地浮出一个念头:果然如此,确该如此。
沉墨清,这个名字本就是人族注定要升起的骄阳,哪怕中间一度历经晦暗、被乌云蔽日,终有一日,也会扫清往日阴霾,长临于空,光照大道。
大概是他们的目光在那位人族仙尊的身上停留太久,妖皇陛下冷冰冰的嗓音忽然响起:“青焚已醒。”
封闭三百年的青焚醒了,还知道一些关于此界的隐秘,这也是陛下召他们而来的原因。
一众妖王跟在苍舜和沉墨清身后,再次前往不远处的海底监牢,路上,他们看着前方那两道形影不离的身影,还有些踌躇,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以后是不是就要改口,尊称仙尊为妖后陛下了?”
“可是仙尊本身实力绝顶,又是此世剑尊,人族第一人,‘妖后’之称反而不算尊称了。”玄武语调缓缓,却让周围一众大妖连连点头。
“那我们还是称仙尊?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意见……”
“为什么不反过来想一想呢?我看陛下马上就要跟着仙尊跑了,不如我们以后就喊陛下为尊后罢!”璇玑笑嘻嘻地说。
这时,苍舜回头,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们一眼。
璇玑尾巴一扫,把赤蛟往前一推。
赤蛟踉跄往前蹿了一步,脱口而出:“尊尊尊后!”